患癌症的女局长漂泊去打工

柴　薇

风光无限 巾帼名扬荆楚

张旭萍生于1947年9月，她生性活泼、爱好文艺，对事业充满热情。1972年初，25岁的张旭萍被调到湖北沙市市群艺馆任辅导员。她成天乐呵呵地下工厂、跑农村，组织群众开展各种丰富多彩的文化活动。

1973年10月，张旭萍组织中山公园盛大的游园活动后，与一位音乐老师结伴回家。突然，那位老师发现张旭萍的胸前湿了一大片。两人忙来到僻静处查看：天哪，左乳房处流出了一大摊脓血。张旭萍连忙赶往医院检查，医生对她说：“你的乳腺导管癌已到了二期，必须挖掉左胸肌肉，但左臂有可能失去！”

一声惊雷在张旭萍的头顶炸响。她才26岁，孩子刚会讲话，失掉了一只胳膊怎么跳舞怎么抱孩子？张旭萍恳求医生保住她的胳膊，医生沉吟了一下说：“那就只能在半麻中进行，但八个小时的手术时间你受得了吗？我们医院还很少有这样的先例！”“医生，只要我还能工作，什么痛苦我都可以忍受！”张旭萍坚定地回答。

在手术台上，张旭萍看着医生拿着亮晃晃的手术刀，把她左胸整个胸大肌及腋下淋巴全部切除，然后一针一针，直到63针才将她的胸口缝合。八个小时撕心裂肺般的痛，她硬是没哼一声，只是把嘴唇咬出了血。

两个多月后，她没有理会医院给她开的“病转全休”的证明，带着一尺多长没有愈合的伤口和一条肿得发亮的左臂就上班了。她照样风风火火联系演员、组织演出、下基层辅导、上省城汇演，乐观地对待生活和工作。

那一年沙市有3 位病友与张旭萍一起到武汉接受治疗，她们出院后不久都相继离开了人世。1979年4月武汉市二医写信给群艺馆，调查张旭萍死于何时，正在辅导排练的张旭萍看后呵呵地笑：“我还好好地活着，他们没想到吧！”

1984年，沙市市委组织部到群艺馆考察干部人选，全馆职工全票推选张旭萍任馆长，她就这样走上了领导岗位。此后在30多年的抗癌中，张旭萍长期从事党务工作、妇女工作、思想政治工作，先后担任沙市市妇联副主席、主席、党组书记、市委委员，荆州市机关工委书记，由一名普通干部成长为身居高位的优秀领导干部，成为湖北的名人。

1991年7月，中央电视台《当代共产党人》栏目以《生与死的对白》专题播放了她的事迹；她的《生命之歌》报告在全省巡回300多场，每场都座无虚席。

从1978年起，各种荣誉萦绕着张旭萍，她多次被评为市级优秀党员、市劳动模范。1986年，她被评为省优秀思想政治工作者，1987年，被湖北省委授予优秀共产党员称号。1995年，联合国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在中国召开，张旭萍作为非政府组织论坛成员与中外妇女共同交流，展示中国妇女的风采。大会圆满结束后，她受到第四次世妇会中国组委会的嘉奖。1997年、1999年和2002年，她三度被评为湖北省优秀政协委员、湖北省模范政协委员等。

2003年2月，张旭萍从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发起组织了荆州老干部艺术团，还自费到珠海、深圳演出。2003年8月初，张旭萍去交电话费，单子上显示500多元。她吓了一跳：这么多的话费全用在平时的通讯联络活动上了。想想丈夫早已下岗多年，每月只有200元的生活费，还要抽点烟喝点酒；家里两年前换购的新房，每月需还住房贷款600多元；儿子儿媳分居后，孙女靠她抚养，婆家在偏远农村每月也得接济，经济上怎么也算不过来，于是她萌发了到深圳打工的念头。

亲朋好友听说她要去打工，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你一个国家干部，也不怕别人笑话，况且你除了患乳腺癌外，还有糖尿病、高血压，心律不齐，身体也吃不消呀！”熟悉的同事也劝她：“你做了多年的领导干部，能受得了打工那份苦吗？”还有人在背后笑话她：“唉，她都穷得要打工了，真是丢人现眼。”张旭萍可不这么看，她觉得身体虽然不好，可越惦记疾病，身体会越糟。如今有了困难找市场没有什么掉价的，况且她想到深圳打工还有一个深层原因，以前搞领导工作多年，处处扮演的是指挥角色，现在褪掉了光环，借此机会也好换一种眼光去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体验一下角色的转换。

跑腿打杂 初尝打工艰辛

2003年9月，她一到深圳，很快就找到了某文化策划公司。该公司正在承办全国艺术新人大赛和青少年英语艺术表演赛深圳赛区的比赛，正缺人手。人家看了她的简历，让她在赛事办公室工作，月薪1800元。她的任务是宣传联系业务，说白了就是“跑腿磨嘴”。

头一天上班，她怀揣一本深圳地图早早就出了门。中午，骄阳似火。为节约经费，当张旭萍拖着疲惫的双腿步行到第十站某技校时，还不等到她开口，人家就用鄙夷的眼神盯着她：“干什么的，卖狗皮膏药呀！”随即挥手让她离去，顿时，委屈的眼泪在她的眼眶里直打转，她以前出门坐小车、开会作指示，处处受尊重，几时受过这种窝囊气，看过这样的白眼呀！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悄悄擦干眼泪，强挤一丝笑容说：“我们是正规的文化单位，请您仔细瞧瞧资料上的介绍。”对方不好再发作，勉强留下了张旭萍发的宣传资料。

那天从早到晚，张旭萍步行20余公里，穿街走巷一口气跑了15个单位，中午仅吃了一个馒头。晚上回到冷锅冷灶的出租屋时，她的双腿肿胀，磨出水泡的双脚如钻心般疼痛。窗外，一家歌厅里正在播放陈星的《新打工谣》：“离开父母和朋友，眼含热泪挥挥手，风吹雨打不呀不停留，长长路上我默默地走，有苦留在心里头，东奔走啊西奔走，再多的忧愁不愿说出口。”触景生情，望着简陋寒碜的出租屋，想着家乡的亲人和当领导时的风光，她再也抑制不住辛酸的泪水：“原来打工的日子这么难，我为什么要找这份罪受呀！”一个人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后，她真想就此打道回府。但转念一想，人家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做到！

第二天，迎着朝阳她又踏上了征程。渐渐地，通过一段时间的“跑腿”，她的业务有了进展，前来报名的人逐渐增多。她也摸索了不少经验：除联系定点学校外，还要处处当有心人，利用双休日向市民扎堆的地方发放资料。

一天，她照例忍受着脚痛去为公司做宣传，突然看到街上打着一条“深圳成教中心”的横幅。她多了个心眼：这个中心应该有些生源，先进去问问再说。她按照上面提供的地址大大方方地进去作了自我介绍。人家看她大老远专门跑来，当即介绍说：“有一家英语中心可联办深圳赛区的大赛，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牵线搭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张旭萍马上向老总汇报，老总也正有寻找合作伙伴的意向，双方当即一拍即合。事后总经理表扬了她，并奖给她500元。500元她没要，她觉得公司刚发展，经济还挺困难，但因眼勤且第一次以打工者的身份得到了表扬她觉得意义不同一般。

张旭萍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几个月在深圳不停地跑下来，乳腺癌留下的后遗症使她的左胳膊肿胀越来越厉害，本身就有的糖尿病又发作了，血糖指数高达25个，高于正常人的5 倍。一天，她发放宣传资料途中感到大汗淋漓，直喘粗气，走路高一脚低一脚，浑身轻飘飘的直打晃。她扶住旁边的一棵大树，从内心里发出呐喊：“苍天呀，不要让我倒下，给我一点信心和力量吧！”好不容易走一会喘一会才回到了住地。

2004年3 月1 日，张旭萍被迫回家乡看病。丈夫见她又黑又瘦，心疼地说：“你就别再打工了，在家好好养病，我把烟酒戒掉就是了。”听到这些话，张旭萍心里一阵酸楚。自己在位时，因工作忙，家务从来就是丈夫承担，本来在位时有条件给丈夫换个工作，可她没有这样做。这一辈子，她对丈夫够亏欠的了，总不能让丈夫晚年把这惟一的嗜好都戒掉吧。恰好，张旭萍刚在医院输了五天液，深圳方面来电，有个文化中心聘请她为文化策划，要求她务必在3月8日前赶到深圳。“文化策划”这可是个充满诱惑且又富于挑战的全新职业呀，她顿时来了精神，仿佛病也好了大半，拔下针头拿了点药就去车站买了车票。

角色体验彻底放下架子

张旭萍到深圳打工，一般都不暴露以前当过干部的身份。这除了她不想让人照顾外，还害怕有人说“干部只会耍嘴皮子下不得力”，她可不希望人们对她有这样的看法。

一次，一家单位要租借文化中心的会议室作会场，要求桌椅板凳必须摆好。当时中心的工作人员都出去忙业务了，老总让张旭萍上街去请一个临时工来摆桌子。张旭萍二话没说：“就包在我身上！”老总放心地忙别的事去了，等到快下班来检查会议室时，只见一张张桌子摆成一条线，一把把椅子脚对脚，张旭萍正用洗洁精把桌子擦得油光锃亮，她的脸上身上到处溅满了污水。老总大惊：“你没有请临时工？”张旭萍笑着说：“能为公司省一分钱就是一分钱，这搬桌子的事我还干得动！”

人家打工是往上走，可张旭萍是越打工越到基层。2004 年国庆节，张旭萍回家乡照顾因病住院的妹妹再回到深圳时，有人介绍有个居委会差个秘书，月薪2000元。这时她已没有了当初的面子障碍，愉快地接受了这个新角色。

以前做领导干部时，有秘书写材料，自己只偶尔动动笔。现在颠倒过来了，张旭萍边干边感到了压力。而“材料”这东西也是不等人的，常常是今天接任务，明天就得交，张旭萍一忙就是一个通宵。一天早上，她感到头疼鼻塞，咳嗽不止，额头发烫。她找来体温表一量体温，38.5度。她没有声张，照样带病上班。刚到居委会，主任就心急火燎地告诉她，居委会的体育工作要参加广东省体育先进单位评选，快赶一个先进材料，上面等着要。可她初来乍到，对体育工作并不熟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无奈，她头重脚轻地来到社区走访，以一个外来人的眼光观察健身环境，与社区居民聊天，然后听负责人专项介绍。也许是白天受了风寒，到了晚上回家动笔时，她的感冒更加重了，头剧烈地疼，浑身滚烫。她很想给主任打个电话说出实情让材料缓两天交，可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以前她在做市妇联主席时，因秘书没有如期完成材料，她把那女孩好一顿批评的事。一番换位思考下来，她把拿电话的手又放下了，用湿冷毛巾敷住额头，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在灯下奋笔疾书。后来，居委会如愿捧回了广东省体育先进单位的牌匾。

充满活力晚霞绽放异彩

2004年9月，第五届中国国际园博会在深圳举行。张旭萍所在的单位负责八个文化站的民间文艺表演。原定的节目单中没有安排主持人这一项，可到了现场，面对四面八方的中外游客，一个个节目就这样无声地上场既没有气氛也显得有些凌乱，老总暗暗着急，怕活动搞砸了。救场如救火，张旭萍灵机一动走上广场，拿起麦克风面对观众，即兴做起了主持：“艳阳高照，金风送爽。在这个美好的金秋时节，我们迎来了五湖四海的宾朋。欢乐的鼓点敲起来，大红的绸带舞起来，请朋友们欣赏于镇社区的腰鼓表演《欢乐今宵》。”随着她和谐清亮的嗓音和端庄大方的主持，广场的气氛一下就调动起来了，顿时观众掌声四起，就连深圳文化局的负责人也由衷地称赞：“这是哪里请来的主持，很专业呢！”有谁能想到，这位充满活力的主持人曾是一个患过癌症的女局长呢！

张旭萍以一个普通人的乐观心态打工渐渐在深圳有了知名度。2004年10月，在全国抗癌研究会、中科院、深圳市红十字会等单位举行的“远离癌症健康一生”活动中，她获得“深圳市十大抗癌明星”称号，并参加了“深圳十大抗癌明星旅游”。在深圳举行的抗癌事迹报告会上，她在基层打工抗击病魔的故事感动了很多人，一位来自西安的打工妹在听了她的报告后当场买了一束鲜花送给她：“大姐，您是我们的楷模，您真了不起！”她打工所在的社区居民更是把她当作了朋友，有什么知心的话儿都和她说。社区居民评价她：“能说能写能唱能跳，既敬业又有亲和力，一点都不像当过大干部的样子。”居委会主任也对她格外敬重，有什么事都与她商量。

打工，不仅让张旭萍尝试了多重人生，还让其晚年生活大放异彩。她的高血压病一年多来趋于稳定，癌症后遗症和糖尿病发病次数也比以前大为减少，病魔因为她的坚强而退缩。

经历了打工的风霜雨雪，张旭萍的家庭生活也得到了改善，贷款买房欠下的债务已经基本还清，孙女每年的学费有了保障，丈夫再也不因经济拮据而哀声叹气。2005年春节，张旭萍专门将丈夫和孙女接到深圳团圆。她带着孙女游览欢乐谷、锦绣中华等风景名胜，还送给孙女一套新衣、一双皮鞋和许多玩具。

对于未来的打工生涯，张旭萍信心百倍。她在接受采访时说：“尽管打工的路上很艰辛，但让我看到了社会的各个层面，体会了以前无法体会到的甘苦，这是一笔用钱也买不来的财富，我虽已58岁，但心态还很年轻，只要不倒下，我还会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