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抗日

2005-04-29 00:44杨义富孙艳婷
青年作家 2005年8期
关键词:蚂蟥老兵学生

杨义富 孙艳婷

“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这是中国流传的一句俗话。在我们四川,更是说得具体:“好吃懒做去当兵,拖衣落食跟衙门。”但在1943年底,父亲亲自将我从乡下家里送到县城报名参军。那个时候,我们的国家只剩下“拼死一搏”了!其实我还不到16岁,是家中的老三。家里穷,吃的不好,个子矮小,体检的时候我就特别心慌。不仅提起了脚跟,还伸长了脖子,企图把个子增高些。

幸而第一次体检过关了,我就随着部队到了重庆。1944年元月12日上午,在江北公园又进行了体检复查和口试。主考官魏介华只看了我一眼便说:“个子太矮,不合格!”我一听这话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顶了一句:“我还可以长高的呀!”他抬起头,重新又瞅了瞅我,笑了,点点头示意我过关了!我极其感激地望了他一眼,记住了他的军衔——上校!没过多久,就把我分到一团一营四连接受训练,八个多月之后开赴印度。

在我的想象中,美国营区一定是营舍高大、宽广而宏观的。想不到一见面竟然是在树阴下搭建的一座座帆布帐篷。星罗棋布的营帐,散落在广大的林间,就像夜空里的繁星,给人以新鲜的感觉。这就是我1944年9月18日到达印度汀江时所见到的,至今那画面还停留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除了营帐,我最先见识到的就是美国人对卫生保健的重视。洗澡清洁用品发放之后,我们被领到的东西吓了一大跳,不仅是换洗的衣物,进食的铁饭碗、刀叉,就连用于夜间防蚊虫叮咬的头罩和药水都备好了。还有军官小心叮嘱我们每天必须将药水全身涂抹一遍。大伙儿对这,开始是十分不解,后来见着了热带的蚂蟥,着实吃了一惊:那蚂蟥竟有小碗口粗大,既恶心又吓人!我心里有点儿怀疑那药水的效力,偷偷地倒了一滴在旱蚂蟥身上做实验。蚂蟥痛苦地扭曲了几下身子之后,化成一摊浓水渗进了土里,竟像不曾存在一般!在印度住了一些时日,才知道,要是被丛林地区的疟疾蚊、旱蚂蟥咬上一口,轻者发冷发热,浑身似瘫痪一样;重者如医疗不善还会失了性命。军医们怕药水的威力不够,又每天严格监督我们服下一粒“阿司匹林”,以防万一。

在我看来,军医们其实用不着那么担心。在印度,我们的伙食比国内好上了几倍,一个个身体都比来时壮实,免疫力自然高了许多,我那时甚至觉得自己强健得就像一头牛。

在家里,有时连下肚的都没有,哪还有挑剔的份儿!但是在印度,每天除了足量的米、面主食外,连蔬菜和肉罐头也是充足的分量。一个班12个人是一个伙食小组,每天轮流去领食品,自己动手做饭。炊事区的营帐内,灶、锅、碗、菜刀等厨具一应俱全,只要捡来柴火,就可以下厨了!林中的树枝早已被人预先砍倒,枝叶都已干枯,就算是手臂大小的枝干也是很易燃烧的。所以捡多捡少,全凭自己的力气。但捡柴火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班长再三告诫,如果遇见林中觅食的猴子,千万不可招惹它们。有的战友觉得好奇,遇上了就有意逗着猴子们玩。结果遭到那些聪明家伙的群体攻击。做饭做到了这份上,也就成了大伙儿聊天时的调味剂。

柴火到了位,做饭就开始了!一个小组爱怎么吃就怎么做,组与组之间做的东西不同尽可以交换着吃。一顿饭,稀饭、干饭、包子、馒头……应有尽有,就如同现在的饮食自由市场一样,想吃什么全任你挑选!

放假时,常常三五一群,到附近印度人的村落里去闲逛。他们吃饭和我们完全不一样。拿芭蕉叶盛上饭,用右手的中指、食指和拇指将饭粒捏成小饭团送进嘴里便行了,根本不用碗。

10日之后,密支那战场的前续清理工作已基本完成。我们奉命前往缅甸受训。密支那经过3个多月的激烈战斗,从机舱鸟瞰全貌,没有一幢建筑是完整的,全是一片战火摧残过的焦土!火车站也成了残垣断壁,没有火车头接济,就将一辆吉普车卸去了轮胎,安装在铁轨上做了牵引一列车厢的火车头。驻地是将树林推平临时辟建的,营房就是用竹子和帆布搭建的临时帐篷。四周一片荒野,老兵们私下告诉说,凡是有新土堆的地方就是集体掩埋尸体的坟墓。我们这批学生兵都在20岁左右,可以说是一群孩子兵。听到这样的说词,夜间心里总是怪怪的,鬼影幢幢。尿憋急了也不敢单独外出一步,如没人相伴只好忍到天明。

某些老兵对我们本就十分不满。学生参军都是以下士军衔任用,老兵们认为不公平,自己有实战经验,吃苦耐劳,而认定学生兵都是些不中用怕死又怕吃苦的少爷兵,不能同他们一般看待。因此时常欺负我们,让我们出洋相,这下更是看轻了学生兵。但过了不久,学生兵就显出自己的优势来。老兵们是很有经验,也很勇敢善战的。可他们墨守成规,不知变通,往往不是白白丢了性命,就是身负重伤。学生兵就不同了,聪明智慧,能想出应付战场变化的好办法,保全自己。

在侦察敌人位置时,如果将头伸出去就会成为敌方射击的靶子。很多老兵战友就是这样离开了人世。我们则先用步枪顶着头盔,慢慢地冒出地面做些许晃动。敌人看了误以为是我方的士兵在动,开枪射击时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这时大家就会还以有力的回击歼灭鬼子。如若枪支不足,就将身子伏在地上,用脚顶着头盔冒出去引诱敌人先行射击,暴露所在方位。所以,学生兵多是腿部受伤,丢掉性命的只是少数。

军训完毕之后,我被编进了通信营有线电连总机班工作。班长是一位名叫杨益松的湖南人。总机班的任务比起其他通信班来是安全且轻松多了。不必在风雨交加枪林弹雨中收、架线路;也不必担心被埋伏在丛林中的日军狙击。但战场是千变万化的,没有绝对的安全,谁也说不准要怎么样才能算安全。

驻进西堡的当天,太阳已经偏西了。城郊又是丛林密布,马虎地搜索了一下,疲惫的部队就开始安顿下来。我们班也进入一间破屋架设总机。工作正在进行时,我和老乡四川渠县人熊芝山,都似乎听到屋外草丛里有奇怪的声音。我俩相互使了个眼色,提着冲锋枪冲出了屋子,想看一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草丛里蠢蠢欲动的竟然是一个人!条件反射,我提起枪脱口而出:“不许动!站起来!”熊芝山也喊了起来,用枪对准那人。等他直起身子,才发现竟是一个落单的日本鬼子!我们搜过身,将他绑回了师部。一下子,整个队伍都绷紧了弦,以防日军趁夜偷袭。但由于搜索过于马虎,半夜时分,师司令部附近,仍旧窜出了几辆日军战车,横冲直撞,毫无目的地胡乱射击。夜色笼罩,视线不明,机枪射出的曳光弹,红红绿绿、五光十色、成线成串地穿过夜空,不仅耀眼,有时弹丸低飞而过,宛若擦着头皮飞过一般,格外令人惊骇,恐惧。

幸而,日军战车冲进断壁残垣的街道之后,迷失了方向。走走停停,像陷进迷阵般,使尽浑身解数不得脱身。我军随即调来一批手榴弹和火箭筒手,瞄准目标,弹如雨发,进退不得的敌军战车霎时钢板穿洞着火燃烧,成了几团火球!

打这以后,大伙儿丝毫不敢马虎。一面细心搜索,一面继续前进。遇到可疑征候,先是一阵火力扫射,再继续行军。有美军的物资补给做后盾,这场仗,我们打得十分顺利。部队每日所需的粮秣、弹药,均是由美军空运部队随军逐日送补。每天只需要带上当天的弹粮就行了。下午寻觅一处平坦宽阔的地势,铺下陆空联络布板,飞机即会将翌日所需投下。所以士兵们不会超重负荷,沿途还可以视情况尽量使用子弹以减轻所携重量。我们就这么一路走走打打,打打走走一直到了腊戌。这个仗打起来还真可算得上有些惬意!

在遇到学生兵的初期,美国人对中国兵还懂些英语感到十分的惊奇。有老美私下告诉,在以前遇见的中国兵中,会英语的一定是翻译官!这可见当时中国兵的文化程度!

我们的加入,无疑给这支队伍注入了新鲜血液!部队里于是搞起了“识字教育”,让学生兵在空闲的时候教老兵读书、写字。时日稍久,我们这一群曾被他们视为百无一用的书生,竟成了他们中间的抢手货。由于学习刻苦,回国时候,很多人已由一字不识的大老粗,变成了小小的知识分子!

几十年过去了,那一段岁月留在我的记忆里,怎么也抹不去,我想我将带着这些难忘的记忆,直至辞别人世。

杨义富:四川渠县人。78岁。1943年参军,同年到缅甸孟拱受训,曾在新一军通信营有线电连总机班服役,现居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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