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染小说中的女性意识分析

2004-12-16 08:51程佳莹
长江文艺 2004年12期
关键词:陈染躯体幻想

程佳莹

在西方女性主义理论催生下,文学领域逐渐开始对抗男性中心价值,女性文学创作兴起。进入90年代后,在题材和叙事方式上开启了一个拥有女性纯粹话语的时代,更深层面地反映女性“失去牢笼”后追问自身存在,寻求自身价值的内在焦虑。或许是因为陈染“用心灵辩别方向,而不是用眼睛”(《空的窗》)以直视自我,直视女性,背对社会和男性的姿态,使她的小说可以看作一个女性意识的典型文本。读完陈染的作品,我们可以深刻感受到她的心理与哲学思考所呈现的浓厚的女性意识,揭示女性隐秘而遥远的内心世界,并为她笔下的女性形象的残缺心理而震撼。

陈染的写作状态是“思路旁若无人地在自己内部延展,却丝毫无视能否在现实里进展”,完全地生活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并以此作为体验世界的方式。“恰恰是个人的才是最为人类的”成为陈染进行文学创作的哲学根基和动力:注重对女性自身心灵的表现,一篇作品几乎是女主人公和作家的一段心灵史。一方面是由于作家对女性和自身的生存与生命的认识太强烈,女性意识迫使她不能不一吐为快,另方面是由于她要刻意通过这种心灵表现,裸露她笔下女性的孤独寂寥、矛盾无奈,乃至荒诞、怪戾分裂的精神世界,从中抽取女性在一定生存背景下的人性本质和生命内涵,以及她们对男性世俗偏见与禁锢的本能反抗与背叛。这种心灵的创作实际是作家对女性和自身的解读。

这种私人化写作颇有灵性,持率真无顾忌的态度讲述一个个女性自我封闭的故事,以自叙方式展开。她们对男性的偏见和抗拒,以及特别丰富和乖戾的内心幻想构成了陈染作品的核心。对待现实的主观感受极端敏感,现实世界的“男性化”以及她们女性生理和心理的特殊属性——对梦、爱欲的集体无意识,使得她们大多自愿远离现实的喧嚣,沉湎自耽于幻想之中,而幻想本身就是女性的本性之一。于是她们在作品里,与男性在幻想中交往,而且事实是她们一旦进入现实生活,便仿佛坠入迷宫,极容易受到挫折和伤害,因此,她们多是孤芳自赏、超凡脱俗的,她们所追求的就是不断印证自己绝对女性身份,表现出强烈的自恋主义倾向,对男性以及男性为中心的现实世界进行主动的拒绝,避免挫折与伤害的发生,这是陈染内心世界的表白。这是由她的作品所具有的强烈的自我倾诉方式所决定的,她就是作品中的人物,人物的主观感受和幻想就是她的主观感受和幻想。这种单一而主观交流方式,致使人物的心理经历往往残缺,营造出一种茫然飘落、孤寂抑郁的虚无感伤氛围。

陈染的小说,是一部关于女性成长的漫长、沉闷、压抑的历史,作者始终关注的是女性“灵、肉”栖息无着的困境,以及女性为冲破困境所作的无力但顽强的努力。她执著的是女性生命原欲极其合理、和谐、优雅的升华,升华的过程也是女性成长的过程。陈染独到之处是在女性生命原欲的升华过程中去展示社会的生存景观。

女性对自我的性特征及躯体结构的辨认是女性自我确认的开始,也是女性成长的起点。陈染借助一组被誉为“现代主义深化”的“小镇文学”阐释了这个独到的见解,其中一个重要的女性形象是《小镇上的一段传说》中的罗莉。她是小镇上最自在、最辉煌的女性,但她仍逃不出小镇上积重难返的男性中心意识的压迫和歪曲。不过,罗莉的重要意义在于她已经开始用行动抗拒男性世界。她先是作邮递员,继而开起了“记忆收藏店”,最后逃到了北岸的野地。可以说,出逃的行为预示着女性历史的蛮荒时代,跻身于现代文明,展开了自我书写。陈染对女性命运的思考是,女性要想解救自我,澄清自己被曲写的本质,必须从历史的纵深角度把握自己,识别自己。

纵观女性的历史,实际上只是女性躯体的历史,陈染为了澄清女性自身,格外器重女性躯体结构的书写。情爱远远高于性爱,但必须以性爱为基础,因此在小说中她始终关注女性躯体对性的细腻感觉和诗性幻想,让肖蒙、黛二等女性借助躯体感觉和认知,透视生命的丰盈与苍白、世界的纯洁与险恶。躯体是女性抒情的容器,是女性感知世界的触手,同时还是女性与男性世界交流、抗衡、协调的圣地。其实女性成长和寻找灵肉归依的伤感而美丽的过程,成长和寻觅的完美结局在《嘴唇里的阳光》得到了充分体现。

《嘴唇里的阳光》就篇名来说就昭示了陈染的大胆和灵气,这般新奇、大胆、热烈的篇名,隐含着独特的女性性经验的张扬,就针头与男性生殖器、嘴唇与女性性器官类似,以“阳光”喻射性爱之美,温婉、含蓄地体现了一种自由、奔放、诗性的性爱观念。女性不再是被赏玩的对象,也不是古典的守身如玉的贞妇形象。她们敢于以女性之躯去体验,去认识世界,在两性关系中探索灵与肉的存在和现代世界中的灵魂状态。文中“阳光”的明媚不言自明预示着黛二小姐灵与肉的完美归依。“阳光进入她嘴里,穿透她的上颚,渗入她的舌头,那光在她的嘴里翩翩起舞,曼声而歌。”陈染用设喻的方式既勾勒出了黛二成年的诗意过程,同时为罗莉、水水、肖蒙等女性设置了个光明的结局:黛二接触恐惧后那阳光般的性体验感觉与肖蒙初试云雨的诗性记忆吻合了,“阳光”感觉无疑是女性生命绽放的最高理想境界,但必定是要经历漫长的“炼狱”过程。陈染作品中所有的女性都在超越,但由于起点迷蒙晦涩,超越成了空泛、散淡的欲望。在这种痛苦的近乎自残的抒写里,展示出陈染小说女性文本的独特之处——女性在险象环生的世界中,借助躯体体验认识了世界,最后抗拒世界而显出几分崇高来。

尽管陈染没有以女权主义作家自居,但作品中强烈的女性意识是无庸质疑的。她率先大胆热烈地描写了女性性体验的躯体感觉,改变了传统文学性主题中女性处于绝对“被解读”的地位。在她个人化叙事的核心是女性自救的母体,或依靠幻想战胜男性中心,或构建女性独特话语以获取女性写作自救,但始终立足女性的生命原欲,在彰显力与美的过程中,通过女性之躯的小小窗口体味人生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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