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 帆
一本纪实性的文学作品中出现了这样的情节:一九六六年一月某日“张春桥从身上拿出两本书来,一本是《燕山夜话》,另一本是《三家村札记》,他把两本书摔到茶几上,说……"(“文化大革命纪实系列1”《山雨欲来》)。这个细节恐怕是不符合历史真实的,首先《燕山夜话》初版本是分为五小册先后出版的,当时不可能有那么一本《燕山夜话》合集(“文革”后才有),这《三家村札记》的出现更是完全没有根据,因为一九六六年一月不可能出现《三家村札记》单行本。
那么,《三家村札记》这本当年最有名的禁书,单行本最早出版于何时呢?——是在“文革”后的一九七九年,“三家村”冤案得到平反昭雪时。《三家村札记》的单行本也于九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正式出版,印五万三千册,一般人认为这就是此书的最早的版本,其实并非如此。
原来早在一九六六年《札记》就出版过单行本。书是以北京三联书店名义出版的,封面注明“三家村札记吴南星内部发行”,一九六六年五月第一版第一次印刷,印数不详。扉页有“出版说明”,照录如下:
邓拓、吴晗、廖沫沙“三家村”反党反人民反社会主义的丑恶面目已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广大工农兵群众和革命干部、革命知识分子对“三家村”反党集团进行了义正辞严的批判。《三家村札记》是这三个反党分子化名吴南星写的一批毒草,从一九六一年十月至一九六四年七月发表于《前线》杂志,共六十七篇,现在按发表时间的先后编排,集印成册,以便大家批判。
另外,邓拓的《燕山夜话》集子中未收入的《陈绛和王耿的案件》、《鸽子就叫鸽子》、《今年的春节》三篇,也一并附在本书之后。
在内容上,这个版本和一九七九年人民文学版有一些重要的不同之处。
三联版收入《前线》半月刊发表的“札记”专栏的全部文章共六十七篇,而人民文学版只有六十五篇。原来,是三人中幸存的廖沫沙删去了他本人的两篇文章,这两篇是《历史会不会重演?》、《有“的”而后放“矢”》,作者称删节的原因是这两篇已经“不合时宜”了。其实这是多虑了,要说过时,这两篇并不比其他的更“不合时宜”,删去反而让读者觉得这样一来就不是原貌了。
三联版《札记》还比人民文学版多出上述邓拓的《燕山夜话》集子中未收入的三篇,这三篇在人民文学版中没有,在《燕山夜话》初版本中也没有。
人民文学版则比三联版多出:序(林默涵),后记(廖沫沙),附录的“一桩触目惊心的文字狱——为《三家村札记》、《燕山夜话》恢复名誉”(任文屏),“评三家村——《燕山夜话》、《三家村札记》的反动本质”(姚文元),和廖沫沙的旧体诗“哭邓拓吴晗同志”。收入姚文元的文章,可以对照来读,也是一种历史资料。这两个版本有一个相同之处是均保留了专栏刊登过、但非“三家村”所写的五篇文章,其中有李筠两篇,李文、张世绩、李光远各一篇。
从版本角度来说,三联版是此书的最早版本,也最完整,而且是“文革”时期的特殊版本,更具历史文献价值。三位作者很可能都不知道这本书的出版,邓拓肯定不知道,因为就在此书出版的同时,在精神折磨之下,他在五月十七日夜至十八日晨去世。这样的内部出版物,当年发行的范围是比较小的。“文革”期间,私人敢于保留这本书的很少,留存到现在的大概不多了。我的藏本得自冷摊,盖有“文学研究所藏书”篆书方印,字却是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