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勇
“外公是一座山”。
《我的外公陆定一》是一座山。
读完荒坪40万言的长篇纪实文学《我的外公陆定一》,我不由感慨系之。
尽管我13年前在读了荒坪纪实中篇小说《外婆比我年轻》,为作者化炽热为平淡地写出感人至深的亲外婆——革命烈士唐义贞永远年轻的永恒形象,感慨不已,但这次阅读,在读了第一章“三十二岁寻找外公”,我还是热泪盈眶。实际上,荒坪在那时已确立了在寻找外婆中接着寻找外公的起点和线路;外婆唐义贞英勇倒下的地方正是外公陆定一继续开拔挺进的地方,由此展开一部跌宕起伏的真实革命历史。全部的艰难曲折,挫折和苦难,崎崛和辉煌,通过革命老人陆定一近一个世纪的生命轨迹,真实而真切地展现出来。
正如陆老对荒坪所说(或者说对每一个想写他传记者的一个警告):“你想写我,先要做好失败的准备!”他又说:“如果要写,‘野心不可大,以平淡为好,记事而已,去尽华藻。”这是老人历尽沧桑的肺腑之言。荒坪也感到:外公的人生具有它独特的韵致,他是一位“文人”“文官”,不像那些身经百战的将领,可以在军事领域纵横捭阖,一生充满惊险的经历和传奇的色彩;当时作者对他的历史,他的观念,他的情感,他的脾性,除了神秘感外,也知之甚少,何况外公定下了基调,很少谈自己,因而写他颇有难度。
确实,在许多人特别是后辈人心目中,陆定一是个“大人物”;但在我看来,这位共产党的高层人物,虽然在某个时期某个方面(如长期担任中央宣传部长)独当一面地开展工作,在工作中含藏不露地显示其工科大学知识分子的学识底蕴和丰富革命经历的真知灼见,以及正直人格。然而在整个革命与工作格局中,他一直是处于“夹缝”状态。突如其来的“沉浮”是寻常事,明扬暗抑是他人生的基本处境,也就是说,供他施展才识的空间其实很有限。然而他有坚强的党性,宽阔的胸襟,忠实执行党的决议,贯彻顶头上司的指示,如解放后第一次全国宣传工作会议,主持者竟是副部长兼秘书长胡乔木,他只作了一个关于宗教的报告,他从来没流露过一点点情绪。但他有自己的独立思考和工作建树的考虑,因而实际上有着精神上的内在冲突。“下”必须与“上”保持一致,不过,“上”不总是正确的,在此种种情势之下,如何挽狂澜于既倒,既维护大局,又坚持人格和正义,采取切实举措,在自己所管辖的范围把损失(如对干部的保护和挽救)减少到最低程度(他在“文化大革命”全面爆发前夕比50年代有更成熟而冷静的考虑)。即使他做过30年宣传部长,也深知意识形态(宣传)工作难做,宣传部长难当。
即便对写作者而言,这种“度”同样难以把握,这样的人物确实难写。
但是,在荒坪心中,由寻找外婆到寻思外公,那种神秘感和神圣感难以消解。“当我知道革命历史就在我们血脉里有声有色地奔流,隆隆轰鸣,我们的前辈亲人们曾以血肉之躯投入它、熔铸它,我便一下子觉着历史是那样贴近。”作者发现,“在意识形态领域里,同样有刀光剑影……外公的人生经历说明,在这样的领域,无论是他的非凡的建树,还是他的深重的磨难,都从不同的方面呈现出他所具有的非同寻常的智慧、胆略、意志、品质和风格,并体现他生命的独特的、震撼人心的魅力。”因而他放弃了一本正经写外公传记的念头,只是写“我所了解的外公——外孙眼里的外公,外孙对外公的人生的体悟。”
应该说,这个角度荒坪找对了,而且非他莫属;表面上是避难就易,实际上由此他更贴近和深入外公及外公相随的动荡历史,作家的思想丰采得以显现,作品的厚重分量得以显现;他成功了——他成功地掘进了“一座山”(中国革命史),写出了“一座山”(外公),展现了一座热流奔迸灵魂突现蕴含巨大热力的巍巍“大山”(凝重的历史)。
《我的外公陆定一》广东人民出版社2004.4定价:33.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