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硬币

麦　田

九岁那年，我被父母送到老区龙岩地外婆家，并转到当地一所叫兴田的小学。父母每次来看我，总留给我些零花钱，我都一一攒起来，放在一只装针剂用的小铁盒里。因当时同学都是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因而我俨然成了班上的小富翁。

一天，班上一位同学找到我，小声对我说：“你能不能借我两块钱？”在当时，两块钱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是笔不菲的数目。看到我脸上的为难，同学又低着头说那钱他正急用，并向我保证一星期内一定还我。我想了一会儿，就从小铁盒里取出钱，递到他手里。因为激动，同学瘦黑的脸竟变得通红，还从书包里掏出只漂亮的纸船，放到我的手里。

几天后，父亲突然把我接回福州。到了新学校，我时常还想起那两块钱，很有几分后悔。直至后来，我由悔生恨，竟翻出了同学送我的那只纸船，找来竹鞭狠狠抽打了一番，以泄心头怨气。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我已大学毕业参加工作。

2002年初冬，我突然收到一个加拿大寄来的包裹。疑惑之际打开，只见里面有一个盒子装满了枫叶，枫叶上还躺着一封信和一个陈旧的小纸袋。信里署着生疏的名字，想了好一会才记起是那年向我借过两块钱的同学……

原来，当年同学的父亲在外打工，他的母亲有病突然恶化，可家里的钱已不够抓药。情急之中他想到了我。借我两块钱后，他又担心父亲不能及时寄钱回来，便每晚乘母亲熟睡后出去捡废铁卖钱。一次，他在一条臭水沟里发现一枚变形的硬币，就像宝贝一样捡起来，回到家用一块布裹着，再用小铁锤一下一下轻轻地锤平。等到他钱凑齐了，没想到我已经转学了。他一直都设法联系我，直到他大学毕业去了加拿大，都没有联系上。直至一个多月前，我上了网上的同学通讯录，他才找到了我。那一刻，他兴奋无比……

信里同学还告诉我，一直以来他都希望能送我件礼物。可无论送什么，都难以表达他和他母亲对我的感激。最后他就从后山成千上万的枫叶中，选出两百片清亮的叶子送给我。他说，每一片叶子都承载着他与母亲对我的感激………

那装着两块硬币的纸袋，是用作业本封糊成的，上面印有兴田小学的字，姓名栏里同学的名字已有些模糊。轻抖一下纸袋，里面曾陪着同学走过小学到大学，又跨过茫茫大洋的硬币哗哗作响，份量陡增，我的眼睛里一下子模糊：为那年同学握着锤子的小小的背影，更为那年挥舞着竹鞭一腔怨恨的少年。

文/李一帆摘自《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