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巴克的背后

颜　夏

星巴克在美国本土之外的经营未必见得有多么成功。据《商业周刊》（亚洲版 2003 第6期）的报道，仅去年一年，星巴克在最大的海外市场日本，就损失了390万美元；在瑞士和奥地利，因为迟缓的销售，当地的合资企业被迫关闭；而在以色列，星巴克关闭了6家连锁店。正因为这样，每回经过国贸或盈科的星巴克店，我都会猜测北京是不是星巴克海外市场销售表上最令人瞩目的亮点。在夏天，有时候你不得不和陌生人分享一张桌子，才能在盈科店露天的座位里占得一席之地；而在北京寒冷的冬季，店里更会因为人满为患而显得格外的暖意融融。

提起星巴克，人们就会想到“小资”。那些常泡在星巴克里的人往往会被另一部分人嗤之以鼻。他们的态度不是全无道理，当我看到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步履匆匆地走出星巴克，手里拿着一杯“卡布其诺”，我知道这是出于习惯的需要；而对于大多数泡在星巴克的中国人，包括那些“海归”，我相信他们儿时的记忆更多的是和油条豆浆纠缠在一起。可以肯定的是，去星巴克的中国人，绝对不是单纯地为那杯咖啡。抛开文化的因素不说，一杯热巧克力在星巴克卖20元钱，花差不多的钱去买雀巢的罐装巧克力粉，你能冲出20多杯；一小瓶都乐橙汁在楼下的超市只卖3块8,你再去星巴克看看! 当然会有人坚持说星巴克的巧克力有不一样的奶油味道,我却更相信他们所说的“味道”暗含了更多的东西。星巴克的“味道”包括它的温度、它的气味、它的整体氛围和你能在这儿寻求到的归属感和认同感。

除去少量的自由职业者，光顾我们楼下星巴克的常客几乎都是附近楼群里的公司职员。你辨别出他们就像在镜子里认出自己一样容易：他们的颈上佩戴着各自公司的名牌，在冬天穿很薄的衬衫或短袖毛衣；女士里不乏娇俏可爱者，她们用质地很好的粉底，但仍然掩盖不了黑眼圈（说到黑眼圈，我想起某位同事因为睡眠不好去看医生，怀疑自己得了神经衰弱。医生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毫不留情地说：“哪有你这么胖的神经衰弱！”可见神经衰弱也不是想得就得的。我自然不会变态到以有黑眼圈为荣，但至少这说明我是靠脑子和手吃饭，辛苦出卖劳力的群体中的一个；而在星巴克看到那么多人有黑眼圈，常常让我感到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慰）；男士们有时候会微微松开自己的领带结，你能想像他们刚刚因为某个订单和客户争执过，现在到星巴克寻求片刻的喘息。这样的一群人，和你在同样的劳动方式下工作，忍受类似的劳动强度和工作压力，以同样的语言进行交流。他们的存在，让你得到一种心灵上的慰藉，在星巴克，这是除了咖啡之外，更能让你放松的东西。

办公楼里紧张的工作节奏注定了周围容不下成都茶馆里的一张桌子；它的职业氛围又决定了类似于广州那样卖撞奶和龟膏的铺子与周遭环境不相宜。CBD的星巴克应一种工作方式而生，并随着这种方式的普及而兴盛。我们接受西方国家的科学技术和管理方式，也被如影随行的文化所影响。我们学会用一张流程图描述做一件事的全过程，用电子邮件进行交流，说Confirm(确认)和Hard stop (因时间关系不得不终止的会议)，也习惯用咖啡来提神和在星巴克求得片刻安宁。外国人在中国的星巴克里，喝的是乡愁的味道；我们在星巴克里，求的是解压和被认同。所谓“对症下药”，《倚天屠龙记》里大力金刚指造成的骨伤必得用黑玉断续膏来治，我们在外国公司里遇到的麻烦，也不妨去外国的星巴克里解决。于是尽管去星巴克会被人骂成是“小资”，尽管因为失眠，我每回只能要假纯的橙汁和弱智的热巧克力，这也不妨碍我不时造访星巴克，并且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