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禺
《东南学术》杂志社与福建省台港澳暨海外华文文学研究会于2004年6月5日至7日,在福州联合举办了一次小而精的学术研讨会———“世界华文文学理论建设研讨会”。会议针对近年来“世界华文文学研究”学界提出的该学科建设中的一些理论问题,以《东南学术》杂志在2004年第2期推出的“东南圆桌:开放的诠释———世界华文文学”一组文章以及该刊紧接着于第3期刊载的两篇反馈文章为契机,对本学科发展中面临的关涉学科认识与命名的元命题以及亟待梳理的一些相关的理论问题进行了颇有成效的研讨。
为了避免学术会议“大呼隆”的形式主义弊端,会议的组织者对这次会议做了颇具匠心的策划,除学术论题相当集中外,尚有两个特点,一是与会代表少而精,省内外代表总共28人,均高学历或高职称并在本学科领域为骨干力量;二是倡导学术争鸣之风,力求学术探讨的深入与鲜活。
时间安排十分紧凑的会议分为两个时段,研讨的主题分别为:一、走向华人文化诗学———世界华文文学理论建设。二、关于“世界华文文学一体化”的思考。省社科联副主席马照南先生在会议开幕的简短致辞中,即高屋建瓴地提出了本学科理论建设的重要性与迫切性。第一主题主持人、《东南学术》总编辑、研究员杨健民就目前学界提出的“语种的华文文学”“文化的华文文学”“族性的华文文学”和“个性化的华文文学”做了回顾,并对我省和《东南学术》杂志关注的“世界华文文学研究”的学术前沿问题做了归纳,提出问题让大家讨论。该研究会会长刘登翰研究员做主题发言。他介绍了近期与刘小新副研究员两人共同提出的“华人文化诗学”问题,审视以往学科存在的盲点,首先对“华人”、“中国人”、“华族”与“中华民族”两组概念做出区分,指出随着历史上华人越来越多地移居海外,散布世界各地的华人社区,就像中华文化的一块块“飞地”,其生存状态既是“散居”的,又形成相对的“聚合”,因此华文文学在其中既具有中华性,又具有本土性和世界性。华文文学不仅是中华文化衍化的精神产品,进行自己的族群建构,它还参与了当地文化的总体建构。不同文化的碰撞、冲突,必然使华文文学获得自己迥异于中国文学的特殊性,不仅文学母题发生变异,意象系统也有很大不同,如东南亚华文诗歌中,植物意象大量进入诗歌,进入象征系统,成为文化符号。因此,从“文化诗学”的理念出发则应把华文文本历史化、文化化,将形式诗学的分析放到具体的历史语境中加以考察,使之脉络化。刘登翰会长并以历史的观点论及“华人文化诗学”存在的可能性,他从同为世界上最大的散居族群的黑人文化诗学和犹太人文化诗学获得启示,谈了自己对华人文化诗学的构想。
会上,与会学者尚对“文化诗学”概念的内涵与外延提出许多建设性的意见。广东暨南大学党委书记、副校长博士生导师蒋述卓教授提出不应将形式美学与文化诗学加以分立,他以巴赫金为例,指出巴赫金的文化诗学已构成整体,形式问题已包含其中。他认为以文化的视角,对文化所发生的变异,在脉络中研究,这是好的,如某些东南亚华文文学作品,从文本表面看,价值并不太高,但它隐含其中的文化心理结构却是很深刻的。“文化诗学”的第二内涵应是对文本所包含的文化涵义的揭示、挖掘。在研究过程中应充满人文关怀,体现文化理想。研究中应当注意:文化中国的审美想象、文化传统与资源的借用与继承、文化精神的变异与迁移、文化本土特色的形成以及文化的生长、传播与拓展。对此《福建论坛》总编辑、编审管宁也有同感,他认为世界华文文学研究要有话语的更新才能实现学术升级,历史与文化语境的研究同审美不能分开,问题的提出是针对研究的现状,但理论的指导是要使研究实践更加深入、全面和完善。
学者们还将“文化诗学”概念与具体对象相联系。苏州大学博士生导师曹惠民教授对世华作家的身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认为中国现当代作家身份明确,而世界华文作家的身份则因居住地的迁移而经常变换,具有不确定性。对其作品的研究应往前追溯,纳入本学科研究领域。厦门大学中文系副教授、博士郭惠芬以自己曾就学于东南亚的阅历,指出一些东南亚作家、学者提出对中国大陆“文化霸权”的忧虑,这并非是在学理层面上。将中华文化都视为霸权,要“去中国化”,这是不客观的,东南亚国家历史上受中国文化的影响是肯定的,在西方文化全球化的今天,弘扬中华文化很有意义。东南亚华文作家“黄锦树们”对中华文化的心理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省社科院文学所副所长、副研究员刘小新认为,以往大陆华文文学研究存在着一种同一化的研究范式;最典型的是有的香港学者提出一部《文心雕龙》包打天下的观点。这种“大同诗学”的范式有其弱点,就是没有具体的、历史的、脉络的研究。缺乏一种地方知识的角度。黄锦树有多方面的文化背景,他的硕士、博士论文都是研究中国传统文化和文学的,有较深的中国“国学”底子,但在台湾,他又接受了“去中国化”的影响,他提出写作要更加贴近自己的生存样态,而非简单地屈原、李白。这有一定的合理性,我们不应将黄锦树们推远。地方知识的角度比较重视实证批评,“田野调查”是好的,而对历史加深了解,无疑对我们深入研究有帮助。
会议第二主题的主持人是《台港文学选刊》主编、编审杨际岚,他首先就学者们对《东南学术》2004年第2期上《走向一体化的世界华文文学》一文中某些观点的疑问,请该文作者———厦门大学中文系主任、博士生导师周宁教授做主题发言。周宁介绍说,该文的写作初衷是考虑到大陆学者如何摆脱意识形态困境而进入真正的学术层面。他提出他的“一体化”概念就是大中华概念,因此必须用“多中心”来平衡。这不过是个研究假设,还应当展开探讨。周宁认为,以国家界定文学是通行的做法,但如何在世界范围内界定中华文明的统一体则是个难题。我们“华文”是有传统文化主义倾向,但有较大的包容性。关于文化霸权,他说自己是在西方霸权之下讨论弱势的理论,觉得没有必要回避霸权的理念;我们本来就弱势,为什么还要回避?应正当地讨论霸权,在全球语境下讨论“华文文化的霸权”。对此刘登翰回应说:使用“华文文学”这个概念时就是意识到华文在世界的语言弱势。但我们碰到另一个敏感问题,即文化沙文主义被解释为中国文化面对台港澳及东南亚;应当说,在东南亚华人族裔文化的形成过程中,对中国文化的“吸奶”过程是客观存在的,但不能因此说,这是中华文化的霸权主义导致的结果。厦门大学台湾研究院蒋晓波博士对三个概念的提出表示了自己的疑问,他认为“中国文学”是以政治共同体的概念来划分;“汉语文学”是寻找语言共同体;而“华文文学”似乎是文化的概念,是追求文化共同体。对于“一体化”或“共同体”,省社科院文学所萧成博士表示了强烈的质疑,她认为在全球化的语境下谈世华文学一体化并不可取,有全球化就有反全球化,正好像有现代又有后现代。霸权也是相对的,东南亚华文面对当地文化也处于弱势。所谓文化共同体也只是一种想象,其实这个领域文化是复杂的、混沌的和相对的。例如赛珍珠写的东西,我们看是揭示中华文化的劣根性,而西方欣赏的却是从中看到东方人与西方人的相似之处。所以文化应是互动的,应当看到这一点。泉州师院中文系主任戴冠青教授也认为,文化只有多元化而没有一体化……会议由此引向或旗帜鲜明或绵里藏针的激烈互动,不同观点在相互质疑中映照,在学术争鸣中交锋,使各自所持观点得以显现,得以明晰和深入。
此外,会议还就“世界华文文学研究”学科的命名、学科的范畴、对象、方法与平台等展开了广泛而细致的讨论。其中不少学者提出史料研究的重要性,认为史料是理论建设的基础,强调做“田野调查”,加强资料掌握和实地考察。
对上述诸问题,一些学者也从学理出发,考虑到可能出现的负面而给予提醒。厦大台湾研究院研究员徐学就学科概念问题,提出不要停留于学科之争而应重视学问之争;福建师大文学院副教授高鸿博士就史料问题提出,史料建设很重要,但不要绝对化;省社科院萧成博士就“文化诗学”理念提出,要避免滥用“文化研究”。就此,《台港文学选刊》副编审宋瑜也提出,研究与批评的主观预设是自然的,应加强研究主体自身的建设,把握文学的普遍性诗学也很重要。所谓具体化、历史化、脉络化恰恰是要使研究贴近对象、贴近文学而非相反。对此,研究的各种理论与方法需要拿来,而面对本学科的特殊性,还需在实践中不断加以创造性的建构。
除了专题研讨,与会者还进行了与本学科有关的某些信息交流。旅美华文作家、美国文心社社长施雨女士的莅会使本次小型研讨会也具有了面对世界华文文学创作实际的现场感。施雨结合个人创作情况介绍了旅居北美的华文写作者们生活与写作的关系及其变迁,新老移民对东西方文化冲突的感受特点以及他们对于国内研究界的关注与期待。上海《文学报》徐春萍副总编也介绍了该报“华韵版”关注世界华文文学的情况以及她对福建研究队伍的看法。此外,与本学科有关的《东南学术》、《福建论坛》、《台湾研究集刊》、《厦门大学学报》、《台港文学选刊》五家杂志的负责人也介绍了各刊的编辑方针、择稿要求及办刊策略。均表示愿意为搭建世界华文文学研究学术平台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