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花

2004-04-29 00:44
西湖 2004年11期
关键词:小鸡鸡妈妈

赵 言

暑假第五天,我回到了乔司,隔天又去周浦看望了外婆。外婆太老了,她的身体忽好忽坏,谁也不晓得还能活多久,妈妈信中说,见一次就少一次了。所以,我在上火车前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是妈妈接的,我说我也不知道哪天到家,先别告诉外婆,省得外婆天天到路口去接我。妈妈说,外婆哪还走得动路啊。又说,路上小心,别乘错了车子。我说妈妈你放心吧,与我同行的还有高珉和许风呢。

高珉是杭州城里人,比我高一届。他嘴巴上面有个大鼻子,总喜欢人家当面或者背后都喊他高尔基。许风是高珉的室友,老家在陕西韩城,夏天老趿着拖鞋,开裂的脚后跟好像要吃人的样子,还莫名其妙地竖着一对大耳朵,熟悉的同学都叫他司马迁的邻居。临行前一天高珉来找我,他跟我说,把许风绑架走,行不行?我说,好啊。就这样,我们三个从北京乘火车到了青岛,再从青岛登船到了上海,在船上我们看了半天海睡了一夜然后又看了半天海,一踏上码头我们连气也没喘一口,又立刻爬上了去杭州的火车。快到杭州的时候,我提议在乔司下了车。我引诱许风说,许风,我家就在乔司,先在我家住两天,领略一下水乡风情,顺便让你这个西北佬见识见识江南的村姑。许风眼里闪着光,挠了半天头才说,这么奢侈?我们“哈哈哈”笑了一阵之后,便在离终点站杭州十多里地的乔司下了车。这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站,下车的人只有我们三个。在车站上,我们犹豫了很久,以为还会有人从车上下来,意外的是直到火车跑得不见了踪影,车站里仍然只有我们仨,连个过路的人也没见着。我们沿铁路默默走了几分钟之后,高珉停下脚步故作深沉地牵着路边的树枝,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许风,然后对着树说,在人堆里呆久了,不知怎的,突然就有了孤单的感觉。许风撇撇嘴笑笑说,等遇见了村姑,就不孤单了。于是,我们相互追赶着折向了小路,在田塍上踩踏着青草,在水田里抚摸着稻穗。

本来我们完全可以在杭州下车的,在城站坐54路到艮山门,再上9路车到乔司也不过半个小时。要是这样,他们兴许就不跟我来乔司了,而住杭州高珉家了。

我们走了六七里路,傍晚才到家。家里人像遭了突然袭击,分头泡茶炒瓜子剥皮蛋杀鸭子,一阵忙乱和杯筷交错之后,我看出来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累了,两个小时一过兴奋劲早没去了。可高珉和许风还在那里打着酒嗝卷着舌头说着南腔北调的北京话,我只好劝家里人先睡了,拉高珉和许风去了泥菩萨家。

泥菩萨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大名叫倪百丈,从小一起玩的人都叫他泥菩萨,这仅仅是因为他特别胆小从来不敢打架的缘故。路上,我告诉高珉和许风,别小看泥菩萨,他家里可有三个表姐,是三胞胎,个个长得像仙女。老大叫黎红,老二叫黎黄,老三叫黎蓝。高珉和许风听得耳朵都竖起来了,对水沟里田鸡的叫声也不感兴趣了。

我家在街背面,到街上泥菩萨家去,得摸黑走过一片农田,穿过一条两边都是高墙的小弄堂。泥菩萨见了我们显得很激动,问了不少有关北京的事。我向泥菩萨介绍完高珉和许风,他“哦哦”地感叹了一回,便唤家里人剖了一只特大的无子西瓜,央我端着搪瓷托盘,他自己则卷了床上的席子夹在腋下,带我们爬到了楼顶的平台上。平台上泼过凉水,现在水已经干了。泥菩萨“哗”地把篾席展开,自己先坐了,我们也跟着坐了上去。我们席地而坐,边吃西瓜边仰望着炽热的天空、月亮和随风走动的云彩。起先大家都很高兴的样子,说着说着泥菩萨就不支声了,我总觉得泥菩萨有事瞒着我不肯说出来。幸亏有一丝凉风,我才感觉到了家乡的清凉,不至于被闷热的空气窒息。

起风了,云在走,天上的星星不见了,月亮若隐若现。我探了一下头,望着楼下后院的三间平房。东边黎红姐妹住的房间,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影,我很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有那么几分钟,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心里总觉得卡着什么东西。我没有问泥菩萨,而是在心里问自己,怎不见黎红三姐妹呢?去年我上北京,路过泥菩萨家顺便跟他告个别,黎红还请我吃过一碗豆腐花呢。我走向车站的时候,黎红一直站在店门口向我挥手作别,我心想我要是有那么一个姐姐该有多好。

显然,我的心思让泥菩萨猜到了。可是,泥菩萨低着头说,黎红自杀了。

我说,什么?

泥菩萨说,黎红自杀了,黎黄和黎蓝都嫁人了。

我木然望着天,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才一年时间,就出了那么多变故,让我突然觉得连转个身也不敢了。生怕一转身,这楼顶上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那天,泥菩萨说,那天,说起来黎红的死,全怪我。

我听得心头一愣。

泥菩萨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烟来,递给我们,我们说不抽,他就自己点了一根。我没想到只一年不到工夫,他就学会了抽烟。我看他抽了一口,然后喷着烟皱了皱眉,才接着刚才的话说了下去。他说,那天,黎红一早起来磨豆腐,家里的人都还睡着。那是你去北京两个月后发生的事,当时已是秋天,不像现在这么热。可是,黎红干了一会活,就开始热了,我想一定是这样的。不用说,黎红一定脱掉了外套,只剩了那件粉红色的内衣,就是你送给她的那件“三枪牌”的薄薄的棉毛衫。你也知道,黎红有个习惯,早上干重活的时候,总不愿戴胸罩的,要等干完了重活擦身后才肯回房戴上。我听她跟我妈说过,这样干活舒服。不怕你笑话,起初我常常半夜里起来偷看她,看她干活时晃动的内衣。后来日子一久,也就习以为常了。

那天,下着雨,况且天还那么早,街上也没什么人,更何况没到开店门的时候。可黎红忘了一件事,就是那天我和爸爸妈妈都去了舅舅家,我们是去吃上梁酒的,说好第二天下午回家的。没想到,我们走的时候,对门王得贵说家里来了客人想住在我的房里,我只得答应了他。我不可能不答应他,因为我们是同班同学,我家里来了客人,我也经常睡到他家里去的。可是,第二天我们一回家,黎红就哭着告诉我妈妈说,王得贵强奸了她。我妈妈愣了半天,又在屋子里院子里来来回回踱了半天步,才说,天那,阿红啊,这怎么可能呢?黎红却坚持说,是的,是王得贵,可是……他为什么会……我告诉妈妈昨天是王得贵睡在我们家里的,那就肯定是他。我妈妈喊了起来,天那,阿红啊,这怎么可能呢?

我说,王得贵不是被黎红剪了小鸡鸡的吗?怎么……

可是,泥菩萨说,我也不知道,反正黎红一口咬定是他,说他下边真的又长出了小鸡鸡呢。我发现泥菩萨眼睛里又流露出伤感,还搀杂了别的说不明白的成分,他现在的绝望表情仿佛比黎红自杀前更甚。

泥菩萨躲开了我的目光,他说,黎红在豆腐花里拌了老鼠药,吃了两大碗。

高珉和许风都傻瞪着眼,很茫然的样子。我自言自语地说,黎红就这样死了?泥菩萨说,就这样死了,还能怎么样呢?高珉问,那么“剪了小鸡鸡”是怎么回事?是谁剪了谁的小鸡鸡?于是,我和泥菩萨断断续续说起了有关黎红姐妹早年的故事。

黎红的家史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三姐妹都很可怜。那时侯,黎红的爸爸常常帮人去摇船,过年过节就回家来帮家里做豆腐。他喜欢喝酒,有一天大概喝醉了,就掉下船淹死在杭州去无锡的运河上了。过了一些年,黎红三姐妹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家里的情况似乎有了好转,她妈妈的脸上也有了隐隐约约的笑容,说话也开朗起来。不过,靠她妈妈一个人做豆腐,要养活全家却也很困难。

王得贵住在对门,他有个孪生弟弟叫王德贵,两兄弟长得简直是一个锅里炸出来的两只油豆腐,就连他们家里人也经常搞错。两小子总站在对面冲这边撒尿,黎红的妈妈见了非常生气,说黎红的爸爸死了都是因为他们兄弟俩朝这边拉尿的缘故。其实,早些年黎红的妈妈就因为自己生了三个女儿,而王得贵的妈妈又老是抱着两个儿子,露着两只小鸡鸡在街上游街似的走来走去炫耀,并且逢人就说,我们家的两只小鸡鸡多厉害,拉尿拉这么远。见了黎红的妈妈竟然当着面说,我们家有两只小鸡鸡,你们家没有,不服气啊。话一多,一来一去矛盾就越结越深了。终于有一天,黎红的妈妈忍不住了,回敬了一句不该说的话。黎红妈妈说,你们家的两只小鸡很有趣是吧,什么时候被人剪下来炒着吃了,就省事了。她虽然说的是气话,可在黎红听来,这是妈妈的命令或者是暗示。有一天,已经三四岁的王得贵到黎红家来玩,趁他不留心他的小鸡鸡就真被黎红给剪了。

许风听得“啊”了一声,做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高珉说,后来呢?

泥菩萨说,还能怎么样呢。黎红的妈妈被枪毙了,说是教唆女儿行凶,故意伤人,残害革命儿童,现行反革命分子。还能不死吗?三胞胎突然成了孤儿,她们每天只能在我家吃饭了。

许风说,妈的!

只是剪了个小鸡鸡,又没剪断脖子,高珉说,没把黎红关起来吧?

泥菩萨唏嘘着说,谁说没关,比关起来更狠呢。上体育课的时候,别人都在操场上,体育老师就把黎红一个人关在教室里,不让她上体育课;上其他课的时候,其他老师又叫黎红站在教室外面,还关上窗子。黎红流着眼泪却没人理她,后来,她不去学校了,学校就把她开除了。

许风又说,妈的!

高珉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泥菩萨接着说,有一天,他说,有一天居委会的人来通知,说是黎红的妈妈要枪毙了,她想叫我妈妈去拘留所看她,她有话要说。我妈妈就去了,妈妈回来告诉爸爸,她想叫我们帮她开这个豆腐店,帮她养黎红她们三个,说是把我们家和她们家的前庭打通,就像是一家人了。我妈妈说那得回家问问老头子,还有黎红她们姐妹三个。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黎红她们三姐妹就抱着我妈妈的大腿哭翻了天,婶娘阿姨妈妈地乱叫起来。我爸爸没有理由拒绝,只好答应了。其实那时侯,开豆腐店是假的,哪来的什么店,只是半夜关着门偷偷在家里磨好了黄豆,一板一板地做好豆腐摆在家里,等着熟悉的人像串门似的来买上一块两块,其他的就要靠附近农村的老太太了,她们知道某人要结婚,哪家死了人,要办红白喜事,就叫家里的男人骑车来带几板回去。卖剩下的豆腐自己吃,有时候剩得多了,就一家一家去送,送错了人家还得被人骂。有人说送豆腐不吉利。

我说,后来,街坊邻居慢慢地就把黎红剪王得贵小鸡鸡的事忘了,不再提了。王得贵自己兴许也已经忘了,可他的弟弟王德贵没有忘,他一见黎红就会尿裤子,直到十七八岁了还夹着腿走路呢。

许风问我,那么,后来黎红就一直没有读书吗?

我说,是的。

许风的眼睛里有了火,他又说,妈的!

她得供养两个妹妹呀,泥菩萨继续说,她们长大后,我妈妈打算把豆腐店还她们,可黎红对我妈妈说,这不好,还是两家人一起开好,都已经是一家人了。说实在的,我妈妈做豆腐做习惯了,不做豆腐,她一个家庭妇女能做什么呢?我妈妈答应了,就这样豆腐店一直开到现在。黎红死后,这半年多都是我帮着做的,可我实在不想做了。泥菩萨伸出双手给我看,他说,你看看,我的手。一看到石磨,我就会想起黎红,想起她没戴胸罩的样子,想起她口吐白沫的样子。

高珉说,那么,黎红的两个妹妹怎么就出嫁了呢?

我本来想说,难道在这里等你啊!可我还是咬着嘴唇没有说出口来,看泥菩萨的脸色我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玩笑话。

泥菩萨抹了一下嘴。我说,黎黄高中毕业后在临城找到了工作,黎蓝在丝厂做了两年就回家帮姐姐做豆腐了,那时候我们已经读高中了。泥菩萨一手捏着块西瓜皮,一手来来回回地戳着,他接着我的话说,我妈妈早把黎黄和黎蓝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早几年就给她们做过几个介绍。黎黄说自己在临城有了男朋友,黎蓝听从了我妈妈,跟供销社张老板的儿子张小宝去临城看了一场电影,就算同意了。黎红却一直没有找对象,我妈妈介绍给她的,都给她一个一个回绝了。她死后三个月,我妈妈看着黎黄黎蓝实在伤心不过,就像嫁女儿一样嫁了她们两个。她们两个是同一天出嫁的,我妈妈跟她们商量了几天,她们才哭哭啼啼答应了。我妈妈说女人总是要出嫁的,冲冲晦气也是好的。

黎红的自杀,是因为被王得贵强奸了。可我始终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黎红被她曾经剪了小鸡鸡的王得贵强奸而自杀,这事怎么说也是不通的,这其中肯定另有别情。我知道,在乔司黎红是个漂亮的姑娘,和两个妹妹一样,在乔司是出了名的豆腐西施。我每次到泥菩萨家来,她们三姐妹对我也像对泥菩萨一样,在早上一碗热乎乎的豆腐花肯定是有的,晚上黎红就会抓一把刚刚炸好的油豆腐来,摆在泥菩萨和我的面前说,快,趁热吃了。在她身上我和泥菩萨都能感觉到一种爱意和信任;尽管有时候我们常时间地盯着她的胸脯,尤其是她不戴胸罩的时候,她也没有生过气,而只是在我们头顶上轻轻拍两下,说声“小鬼”,就走开了。黎红的死,对泥菩萨的生活和心理产生了极大的冲击,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可以想象他从小对她们三姐妹的依赖。他是个独子,是三个表姐伴着他长大的,现在突然没了三个姐姐。这种事听别人说说都伤心,何况泥菩萨已经把她们当成自己的亲姐姐,他肯定受不了。

泥菩萨说他不想在乔司呆了,这里的同学再也不是以前的样子了,他们走过门口时的眼神都怪怪的。他说要我把他带去北京,想去北京打工,或者别的什么地方都可以,反正就是不想在乔司过日子了。我说,这又怎么样呢?他说,爸爸妈妈说老就老了,难道要我一辈子在这里磨豆腐吗?将来我的儿子也得像我这样在这里磨豆腐吗?子子孙孙就这样一直磨下去,直到把豆腐磨出花来吗?

我感叹着黎红的死,想象着黎黄和黎蓝出嫁后的生活,同时又用惊奇的目光瞧着泥菩萨的脸。这时候泥菩萨起身站了起来,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他却立在下水管的口子旁拉起尿来。我叹了一口气,心想,好好的一户人家,只二十年工夫,就这么散了,说没就全没了。于是,我对转身走回来的泥菩萨说,现在,你爸爸妈妈毕竟还没老,如果他们老了身边也需要有人照料的。去北京的事以后再说吧,你自己仔细考虑考虑。可是泥菩萨的神情突然激动起来,他说,你说得好听,你来过过我这种日子,你在京城里读大学,你说什么都可以,我呢?我在磨豆腐,你知道,我在中学里也是写过诗歌弹过吉他的。听泥菩萨这么说,我只好顶了他的话,我说,我读完书,也是要回来的呀。

我们沉默了几分钟,高珉捏了一把鼻子,拿着电影里的腔调转过头去对许风说,心灵的迁徙远比肉体的迁徙更为重要。其实每个人离开,都是为了最后回来。他说,每个人都这样,不回来仅仅是因为回不来罢了。所以说,最初的离开就显得没什么意思了。

许风说,妈的。面对时间,面对社会,面对生活,面对满世界奔跑的人们,我们仿佛都成了站在风车面前的唐·吉诃德,推石头上山的西绪佛斯了。

他俩的话泥菩萨当然不明白,可是我心里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我在泥菩萨面前并不想解释什么子丑寅卯,有些事不解释还好,越解释听的人就越糊涂了。我想,还是让泥菩萨自己去琢磨吧,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那时候,他就不想再去北京了。

天亮了,不知不觉东方的天空已经红透了。楼下磨豆腐的声音小了,街上人来人往地开始嘈杂起来。我说,泥菩萨,你该下楼去帮忙了。我们起身告别,泥菩萨要留我们吃了豆腐花再走,我们都说还不饿,不想吃。泥菩萨就说,不吃?算了。

回家的路上,许风忽然说,我不在这住了,也不在杭州玩了。他坚持着一定要立即回西安去,我和高珉劝了半天,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肯回答,最后只得买了黑票送他上了去西安的火车。许风走后,我对高珉说,已经一年没见外婆了,我打算先去看看她老人家。然后,高珉又到龙翔桥汽车站送我。等车的时候,高珉沉思了好长一会儿,才对我说,我知道是谁强奸黎红了。我说,是谁?他说,是王德贵。我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哦”了一声说,我也知道了。怪不得,泥菩萨的妈妈老说,这怎么可能呢?当然啦,王得贵是不可能的,只有王德贵才有可能。高珉说,黎红所以咬定王得贵,是因为黎红心里的恐惧所致,她一直以为王得贵是个阉人,而老天爷为了要惩罚她当年的过错让王得贵突然长出了那个玩意儿,这使她感到了绝望,可她忘了王得贵还有一个弟弟王德贵。

我们相互看着对方的时候,车就来了。

我坐上18路车靠窗的位子,暗自思忖,再一个小时就可以见到外婆了,有关黎红的事已有了答案,暂时不用去想了。汽车一启动,我感到了一阵从没有过的轻松,我笑着向高珉挥了挥手,示意他该回去了。本以为高珉走了,就转过头看着前方,可是等车子在延安路上晃晃悠悠向左拐弯的时候,我突然发现高珉还站在原来的地方注视着我,右手僵硬地举在空中,一动不动。他的样子使得我的心情又沉重起来,我记起了去年的八月,黎红也这样远远地注视着我,向我招手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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