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幸的新年祝福

史志钦

2003年12月中旬，欧盟成员国领导人齐聚布鲁塞尔，就完成欧盟新宪法起草、消除各国的最后分歧谈判。遗憾的是，首脑们没能就关键问题达成协议，谈判最终不欢而散。

实际上，会前的气氛已露出新宪法进程挫败的端倪，波兰、西班牙、法国、德国在此次峰会上的强硬表现早有前奏。波兰总理米莱尔声称不惜使用否决权，明确表示反对改变游戏规则，波兰总统克瓦希涅夫斯基在会前接受德国电视台采访时用一个形象的比喻说，欧盟尼斯会议邀请我们踢足球，但现在却建议开始一场篮球赛；而德国总理施罗德则声称“与其获得一个不好的结果，还不如没有结果”。

首脑们争论的焦点是，欧盟制定法律时成员国拥有的表决票数。宪法草案建议把“双重多数表决制”纳入立法轨道。据此，任何一项决定，要求至少获得半数成员国和60％以上的欧盟公民支持。法国、德国对此坚决支持，波兰、西班牙则坚决反对，坚持遵循《尼斯条约》赋予它们的表决票。

《尼斯条约》是2000年12月成员国在尼斯会议上签订的。根据《尼斯条约》的表决方式，8200万人口的德国与6000万人口的法国各拥有29张加权票，而人口总和才7900万的波兰和西班牙两国各拥有27张加权票，相比之下，法德这两个大国比较吃亏。

法国总统希拉克立场坚定。布鲁塞尔会议挫败后，希拉克明确地表示，最好是由一个“先锋集团”在防务、经济或内部安全方面先走一步。有分析认为，法国之所以偏爱“核心欧洲”，是为了确保法国的欧洲领袖地位。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西班牙和波兰在《尼斯条约》中获得的优势，当时实际上是在法国的帮助下所赢得，是法国设计了西班牙和波兰在决策中的强势地位。当时希拉克一度公开警告德国，避免其票数多于其他大国。希拉克曾称尼斯决议是“共同市场成立以来最好的文件”。

布鲁塞尔会议不欢而散之后将会怎么样？观察人士预测有三种可能。第一，恢复谈判，就宪法问题达成妥协。第二，一些强硬的核心国家分裂出来，在现有欧盟框架内，组成一个核心团体，支持“政治联盟”。第三，恢复宪法谈判和建立内部核心的努力都会失败。

事实上，建立核心欧洲，有许多政治和法律障碍难于越过。首先，核心欧洲的支持者计划以六个创始国为基础：德国、法国、意大利、荷兰、比利时和卢森堡。但意大利政府已清楚地表明，拒绝接受双重欧洲概念；荷兰在围绕伊拉克问题的辩论上也站在美国一边，对法国和德国践踏欧元区《稳定公约》愤愤不平。实际上，即使德国也对核心欧洲犹豫不决。德国清醒地知道，核心欧洲是针对波兰而为，而同波兰保持持久的和睦，符合德国的战略和经济利益。

其次，核心欧洲将建立在何处？理论上欧元区12个成员国都应该加入。如果没有意大利和西班牙这样的经济大国，如何实现深层的经济合作和税收协调？

最后是法律问题。现行的欧盟条约限制了任何成员国单独向前推进的能力，如果扩大合作，那就必须确保所有成员的同意。而且法德两国因财政严重赤字违背欧盟稳定公约，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它们作为领导者的信誉和形象。所以在当今已经“毒化”的政治氛围内，现实的分析可能是：任何的核心欧洲必须在目前的欧盟组织之外发展。这样，核心欧洲决不是要推进一体化，而是要分裂欧洲。

谈判失败发生于欧盟东扩前5个月，这无疑是欧洲精神的大失败。长期的政治争吵很难避免，而这种争吵似乎会进一步恶化欧盟最担心的问题：欧洲公民对欧盟丧失信心。据欧盟委员会最新民意测验显示，只有28%的欧盟公民认为本国家加入欧盟是件好事，这一低纪录前所未有。难怪媒体年终对欧盟总结道：欧盟得到一个不幸的新年祝福，因为2003年它以分裂始，以分裂终，是一个地道的分裂年。

（作者系清华大学国际问题研究所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