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律师自毁锦绣前途

牛　男

他因拾破烂从废品里淘书自学，并获得武汉大学成人教育经济贸易法大专文凭，随即被一家律师事务所看中。之后，他免费为打工仔和打工妹打赢过很多官司，也为自己赢得了“打工律师”的美称，并被评为“武汉市首届十大杰出外来务工青年”。然而，张双亮的人生轨迹为何会发生这么大的起落呢？

2004年8月5日，武汉市江汉区法院以诈骗罪判处“打工律师”张双亮有期徒刑8年，并处以罚金2万元。曾经，张双亮在武汉还是一个名人，他免费为打工仔和打工妹打赢过很多官司，也为自己赢得了“打工律师”的美称，并被评为“武汉市首届十大杰出外来务工青年”。然而，张双亮的人生轨迹为何会发生这么大的起落呢？

哭了，穷孩子辍学到武汉打工

张双亮是一个穷人家的孩子。至今，在他的记忆中母亲的身影很模糊，因为母亲由于患结核病无钱治疗而永远离开了人世。那年，他才二岁。时隔一年，父亲又得了一种眼病，也因没钱治疗，右眼失去了光明。接着，张双亮突然得了眼病，是失去右眼功能的父亲噙泪欠了一屁股债，才保全了他的一双眼睛。随后，年长4岁的姐姐也因上山砍柴不慎跌入山崖，失去了年仅21岁年轻的生命。

上初中时，张双亮就暗暗发誓：一定考出好成绩，慰藉姐姐九泉之下的在天之灵。果然，张双亮考出了548分。上高中是他的梦想。但是，家境一贫如洗，难以支付学费啊！看着父亲一脸的愁容，张双亮只读到了高一，就主动辍学了。那天，父子俩抱头大哭了一场。父亲给张双亮擦了一下泪水，说：“儿子，留在这山沟里总是受穷，你出去闯一闯吧。”一句话，让张双亮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1992年4月28日，张双亮从湖北浠水县绿杨乡冷水井村出发，兴冲冲地背着一条破旧的床单，还有一大包高中课本，第一次到了省城武汉。

由于没有高学历，人长得也不高，找工作很长时间也没什么收获。张双亮在火车站跟着拾破烂的妇女后面拾起了破烂，勉强维持了一段充饥的日子。原以为，离开了农村，就可以不再贫穷，就可以圆一个美好的梦。现实却让他很困惑：偌大一个武汉，自己为什么只能拾破烂呢？何日才是尽头？有一天，张双亮躺在一堆废品上彻夜辗转：这样下去，是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处境的。张双亮决定，一边拾破烂以维持生活，一边自学争取尽快成才。此后，张双亮白天拾破烂，但他并不急于卖给废品收购站。夜晚，他借着街头的路灯，从废旧的报纸、书刊里淘出“宝”来。就这样，张双亮不掏一分钱，也可以阅读到一些名著大刊。一年下来，他读到了巴金、曹雪芹、雨果、福克纳等古今中外大家的作品，以及众多的畅销报刊。张双亮说：“那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笑了，打工仔拿到武大文凭

正是在这样如饥似渴的阅读中，张双亮更加坚定了对知识的不懈追求。于是，他产生了一个美好愿望：一定要上大学。有一天，张双亮从一张过期的旧报纸上发现了一则武汉大学成教院的招生简章。那一刻，张双亮的眼睛突然一亮：希望终于来临了！

按照招生简章的报名时间，张双亮前往心仪已久的武大报名。然而，他没参加当年的高考，硬件不够，无论他的愿望多么美好，说话多么诚恳，校方只能遗憾地摇着头：再怎么也不能破了招生的规矩啊。第二天，张双亮仍然不死心，又去向校方求情，详细叙述了自己辍学的经过，以及强烈的求知欲望。农民子弟质朴顽强的品格、多灾多难的身世，一下打动了校方。就这样，他被享有盛誉的武汉大学成教院破格录取了。张双亮激动得几夜没有入睡，这可是一次来之不易的补充营养的良机！他格外珍惜。踏进武汉大学校门的那天，张双亮跑上一座高楼的楼顶，面对远在浠水方向母亲和姐姐的坟说：“妈妈，姐姐，我终于上了大学啦！我终于在辍学三年之后又有书读了！你们安息吧。”

见他身上有一股不屈的精神，一家废品收购站录用了张双亮，并诚恳地说：“每月只能付80元的薪水。”在他眼里，80元也不是一个小数，更重要的是他有了一个安身的地方，再不会像以前那样到处打游击，睡街头了。

夜深人静时，张双亮还要坚持学习。他不能像其他的同学那样，想买什么书就如愿以偿。于是，向同学借教材一笔一笔地抄。三年中，他竟抄下了100多万字的教材，没地方码，他就堆在自己的床头，夜晚睡觉，都不敢翻身，唯恐碾坏了教材。一天晚上，因营养不良，又累又乏，缺少睡眠，躲在阁楼上温习功课的张双亮栽了下来，血泊一地。但他的手中还紧握着一大叠英语教材。张双亮擦了一下额头上的血，又去背英语单词了。

在这样的动力下，经过武大的严格考试，张双亮的每门功课均是一次通过。武汉的新闻媒体捕捉到了这个典型，很快，他的刻苦精神传播到了武汉街巷，这给他赢得了新的打工机遇。武汉市第一律师事务所当即表示要录用他，并为他支付了报考律师的费用和书费。张双亮没让用人方失望，一举成功。1997年秋季，他以优异成绩通过了全国律师资格考试，取得了律师证书，成为武汉第一个打工律师。张双亮很感谢用人方改变了他的命运。用人方却说，这是张双亮自己拼搏的结果，是知识改变了他的命运。并殷切地希望他，一定要为弱势群体说话、呼吁、撑腰。

赢了，打工律师创造了辉煌

那一阵，张双亮真的替打工群体免费打赢过好几场官司，并为他们讨还了血汗钱。于是，张双亮的名气越来越大。1999年春节前的一天，40多名打工兄妹前往武汉市第一律师事务所，一下把律师所挤得水泄不通。来自武汉一家娱乐城的打工兄妹，愤怒不已地痛说了合法权益受到侵害：老板三个月不发工资，已欠2.4万元，与其多次交涉，却毫无结果，因此集体罢工了。没想到，这正中老板之计，他借题发挥，一文不发了，还口吐狂言：武汉到处是法院，尽管去告，看谁背景大，看谁输。有人居然无视法律！打工者不谋而合想到了张双亮，大家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春节临近，打工兄妹还等着这笔钱回家过年。张双亮马上义不容辞地接了下来。

在详细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张双亮决定，借助法律武器保护打工者的合法权益。在几名打工兄妹的带领下，张双亮来到了那家豪华的娱乐城。张双亮出示律师证，保安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说他走错了地方。但是，忽听张双亮身后跟着的几个打工妹说：“这就是武汉有名的打工律师张双亮”，保安便知道了张双亮的来意。

张双亮走进人事部，理直气壮地说明了来意，末了又晓之以理地说：“不按《劳动法》付给员工工资而产生的一切法律后果，想过没有？”对方不耐烦地说：“你吓唬谁呀？”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气，说完不再理会张双亮。张双亮本想针锋相对予以反击，但怕形成僵局，延误了打工者领取工资的时间，只好平心静气与对方周旋。律师不是法官、警察，律师只能以情动人，以法服人。张双亮的苦口婆心并没有让对方反省自己，对方先是麻木，继而摆出极不耐烦的样子，最后大叫起来，要张双亮马上滚出去，越远越好。不然就要叫保安把他轰出去。

从来还没遇到过这样不近情理的人。为了打工者的利益，张双亮的人格、尊严受到了一次重创，他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目光燃烧着火焰。然而，几年的律师实践，让他的涵养越来越深厚，他没有冲动，而是和颜悦色地说：“我今天走错了门，我应该到有人的地方去说理才对。对你今天的言行，我保留诉诸法律的权利。”这话里的分量很足，而且正气凛然。在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面前，对方感觉到了张双亮的与众不同，特别是与打工仔不同，一般的打工仔早就被这番气势吓倒了。可今天却自己“威风扫地”，被张双亮的气势击垮了。对方无可奈何，停了停对打工者说：“你们先回去，八天以后再来。”担心对方耍花招，张双亮说：“到那天，我再陪他们来。”没给对方任何退路。在他的强力敦促下，对方如期兑现了。腊月二十七的上午，该娱乐城的法人代表——某银行分行行长将2.4万元现金递到张双亮手上，并一再道歉。

1999年7月15日，经过层层遴选和严格考核，武汉市首届十大杰出外来务工青年终于脱颖而出。在表彰大会上，接过荣誉证书和武汉户口簿的张双亮成了焦点人物。

悔了，打工律师穿上了囚衣

在成功面前，如果坚守律师的职业道德，继续维护打工者的合法权益，张双亮会创造更大的辉煌。可是，就在前程似锦的当口，张双亮飘飘然了。由于名声大振，他开始在生活上与人攀比，追求高消费，而且打算买一套新房子。和朋友一起吃饭，他总是抢着埋单，“我要与我的名气匹配。”这样的应酬把他弄得很风光，但他的收入并不高，时间一长，自然囊中羞涩。所以，张双亮盼望自己赚到大钱。

2000年12月，黄惠（化名）与律师事务所签订了一份委托代理合同。鉴于张双亮的成就，所领导委派他出任此案的第一代理人。这是一起客户与银行之间发生的存款纠纷案。经过长时间的调查后，此案诉讼法庭。2002年2月19日，黄惠胜诉。当时，黄惠由衷地对张双亮说：“你真是名不虚传的律师。”张双亮淡然一笑，对这样的称赞并不在乎。于是，他伪造当事人签名，冒名顶替领取了20.5万元的执行款，并据为己有。2003年6月，蒙在鼓里的黄惠兴致勃勃地到法院咨询执行落实情况，突然间才知道此案早已执行完毕。经打听，该款被张双亮领取了。在黄惠的质问下，张双亮承认了这个事实，并与黄惠达成了还款协议：2003年10月1日之前，分三次全部还清。黄惠半信半疑，在焦急的等待中，只收到了张双亮5000元的还款。催促了几次，见张双亮并没有多少诚意，黄惠于2003年11月果断地向公安机关报了案。不久，张双亮被抓获归案。

一颗打工明星就这样陨落了。庭审结束后，在临时羁押室，张双亮戴着锃亮的手铐，坐在角落里，低垂着头，一言不语。头上的光环——“武汉市首届十大杰出外来务工青年”黯然失色了，张双亮后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