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纪宣
2004年7月21日,受到人们广泛关注的广东省交通厅原厅长牛和恩,被押上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的法庭,公开进行一审。“牛”气不再的牛和恩被指控涉嫌收受贿赂人民币232万余元、美金1万元、港币13.8万元。他还涉嫌滥用职权,为女儿的男朋友谢某揽工程牟利,给国家造成1.1亿元的巨大经济损失。
牛和恩,安徽人,1964年毕业于安徽工学院。1982年底他任广东省交通厅公路工程处副处长,1983年6月任省交通厅副厅长,其后又任省交通厅厅长、省政协常委等职务。
牛和恩多年分管重点工程建设,主管过开创国内纪录的汕头海湾大桥、虎门大桥、南粤首条高速公路等重大工程,曾被称为广东交通行业的“先行人”和“功臣”。这位对广东交通建设做出过大贡献的“功臣”,为什么会堕入罪恶的深渊呢。
亲密“朋友”揽下6亿工程 巨额贿款只算是“零花钱”
牛和恩从“功臣”变成阶下囚,其蜕变过程是由多种因素和条件造成的。他1983年6月任交通厅副厅长,1996年2月任正厅长,在交通厅当领导长达18年。长期主管工程的他手中有权,慢慢就抵挡不住各种诱惑,个人欲望开始迅速膨胀起来。牛和恩自恃对广东的交通建设有建树,办事与做人就变得骄横了,渐渐放松了世界观的改造。特别是他登上交通厅长的宝座后,工作就更霸道,交通系统内部的人都畏称他“牛头”。
特权思想是腐败产生的基础。在特权思想的支使下,“老子天下第一”的“牛头”就自觉与不自觉地走向利己性、损他性、隐蔽性的腐败道路。人们渐渐看到了“牛头”在各施工现场检查工作后就打麻将赌博的身影,也会经常听到他在洽谈项目后打麻将赌博的喧闹声,甚至在美国、澳洲、港澳等地也有他豪赌的画面。打“麻将”慢慢在广东交通系统成了风,如此的氛围成了滋生腐败的最好温床。
叱咤风云自以为是的“牛头”,在飘飘然中还不知道自己已成了部下、亲友、包工头、大款等人为己捞好处的进攻目标。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专门研究“牛头”的心理及爱好。他们为靠上这棵大树好乘凉,出手大方,不惜一抛千金,什么事情都给他安排好。“牛头”喜欢风花月夜,就带他到最好的地方潇洒;“牛头”喜欢赌博,就把赌资给他备好。
农民出身的包工头杨某与一般包工头不同,办事很有心计。他在广州买了三处房产,中信广场有一套豪华公寓,番禺有一幢别墅,五羊新城有一套商品房。这些房子都是他拿来投其所好,巴结拉拢“攻关对象”用的。他探知广东省交通系统的实权人物喜欢打麻将,就想尽办法接近他们,并把装修得非常舒适豪华的中信广场公寓的一套锁匙,送给这些掌权人。他对这些实权人物说:“在宾馆、酒楼打麻将很不方便,这里什么都有,又不受干扰,有空就到这里来潇洒吧。”从此,这里就成了省交通系统实权人物业余潇洒的好去处,“牛头”也就成了这里的常客。只要杨某知道他们要来打牌,就会在麻将台的四个抽屉里放好赌资,供他们尽情地玩。经过长期的攻关和感情投资,这些实权人物一个一个被杨某拉下水,“牛头”也自然地变为杨某的好朋友。杨某踩着“牛头”这个梯子,什么事情都好做了。
1994年至2001年间,在牛和恩的关照下,杨某先后承接了省交通系统6亿多元的工程。为表示感谢,杨某先后送给牛和恩人民币32万元,港币13.8万元,美金1万元。身为厅长的牛和恩不知是否真的是法盲,竟对他所做的事情辩解说,那些是属于他们之间的“私人经济往来”,“其中有些钱是他送我的,有些钱我是要还的,我说了好多次我要还他的。”牛说,他们经常在一起打麻将,有时一起到澳门赌博,有时一起出国旅游,杨某确实会塞一些钱给他,“我管这些钱叫零花钱,是我们之间私人关系的民间金钱往来,是受法律保护的。”
牛和恩就不想想,“朋友”为什么肯如此大方?仅仅因为你们是“朋友”?那就大错特错了。他们相中的只是你手中的资金调配、干部提拔、资源审批、工程项目等权力。
老部下离退休开办公司滚滚“红利”换来厅长关照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思想上不设防的牛和恩,表面上“牛气”十足,实质里却背弃了党的原则和共产党员的宗旨。一些牛和恩的老部下,根据“牛头”的脾气,投其所好地拉上“牛头”搞起了“一本万利”的生意。
1993年,广东省交通系统离退休高级工程技术人员谢某、杨某、岑某等六人,出资注册成立了广东虎门技术咨询有限公司。在牛和恩的大力支持和关照下,公司生意红红火火,如日中天。从1993年至2002年5月,该公司在广东省交通系统承揽了20多项技术咨询和施工监理工程项目。为感谢牛和恩的关照,并期望以后能接到更多的工程,谢某、杨某、岑某商定从各自红利中提取一份送给牛和恩。牛和恩得知后表示认可。
1998年夏季的一天,正忙着做生意的广东虎门技术咨询有限公司谢董事长,接到“牛头”的电话,他说“要钱急用”。谢某等三人马上想方设法,凑集了50万元人民币,由岑某用旅行袋装好送到牛和恩家。
早就想分一杯羹从虎门公司拿到“红利”的牛和恩,面带微笑地和夫人史常莲在家里接待了岑某。岑某见到“牛头”夫妇,赶紧献上旅行袋。牛和恩二话没说就这样“袋袋平安”地收下了。
2000年7月4日,牛和恩看到虎门公司赚得盆满钵满,不禁“眼红”了。他又分别打电话给谢某等三人,开口就说“需要钱急用”。谢某等三人一听电话便心领神会,于是就按原先商定的办法,计算出各自应送给牛和恩的“红利”数目,然后分别把钱包装好,将人民币35万元、50.5万元和72.8万元送到“牛头”家里。牛和恩夫妇在家里见到送来的一包包“东西”,一点也没有推却,先后收下了这三笔钱。
可是,“牛气”十足的牛和恩还浑然不知自己的行为是违法乱纪的。他先后坦然地收受谢某等人的人民币200余万元,却在法庭上辩解说:“那些并非是贿赂,而是分红。”
准女婿揽活准岳父保驾工程总结算超了1亿元
牛和恩作为有头有面的广东交通系统实权人物,那些想捞好处的人要接近他,绝非易事。然而,拥有一家护神设施有限公司的福建人“世界仔”谢某,为了从交通战线这块肥肉上拿到工程,在牛和恩的太太史常莲身上进行感情投资,终于博得好感进入牛家,并于1996年4月和牛的女儿确定了恋爱关系,1998年11月结婚。就在谢某与牛的女儿恋爱期间,牛和恩在项目工程等一系列重大问题上滥用职权,积极为谢某牟利。
1995年3月,谢某直接找到牛和恩家,向牛和恩诉说其护神公司不具备资质,省高速公路公司不同意与他签订护栏工程合同的事情,请求牛和恩出面为承包工程说话。4月初,牛和恩即根据谢某的要求,亲自带队到谢某在陆丰县的护栏材料加工厂视察。这个用石棉瓦盖的工厂其实一切都很简陋,然而牛和恩却视而不见,随后在汕头市迎宾馆召开的现场会上,对护神公司大加赞赏:工厂设备好,人员素质好,在其他地方做的工程质量不错,这个工程完全可以让他们做。大家没什么意见吧?如大家没有什么意见就这么定了!于是当场就将护栏工程交给谢某承包。
1995年4月15日,深汕东建筑部与谢某签订了《深汕高速公路东段路侧波形钢板护栏承包工程合同》。该合同规定,谢某必须带资做30公里试验段,待检验合格后再考虑是否将整个护栏工程给他承包。但这样的合同谢某很不满意,牛和恩对此大发雷霆:“不就是个几千万的工程吗?还搞什么试验段?我一个厅长拍板定下来还不行吗?”此后,牛和恩多次对时任省高速公路公司领导杨某和孙某等人说,谢某做的护栏工程质量很好,应让谢继续承包。于是1996年5月18日,在30公里试验段没有经过验收的情况下,深汕东建筑部按照牛和恩的批示与谢某又签订了上述合同的“补充合同”,工程总预算为8033.1万元人民币。
工程终于落入谢某手中,如何才能从这一工程中攫取更大的利润呢?谢某自有一番打算。他声称为了保证工程质量,需要在护栏工程中使用迫紧器。但在广东省高速公路建设中,以前从来没有使用过这种迫紧器,深汕东在原来的工程设计中,也没有加装迫紧器的方案。可是,谢某的厂里已经生产了大批这样的东西,不能用到工程中,岂非要造成经济损失?当然不能让准女婿的荷包受损,牛和恩一如既往地支持谢某,同意在工程中使用这种迫紧器。
1996年4至5月间,就在牛家,牛和恩、史常莲和谢某围坐在一张茶几旁,商量迫紧器的价格。三个人很随意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将迫紧器的单价敲定为每套489元,牛和恩要谢某按照此价格和深汕东建筑部洽谈。但省高速公路公司经过市场调查,认为迫紧器的单价最多为200元。谢某有牛和恩做坚强后盾,当然不会轻易降价,因此经多次谈判都无法形成一致意见。谢某到牛太那里告状,牛太一听火冒三丈,当即给负责谈判的童某打电话,破口大骂:“你现在翅膀硬了,了不起了啊!你搞什么名堂?”之后,1996年5月10日在牛和恩的办公室里,迫紧器的单价被定为每套449元。然而,已经超出正常单价一倍多的定价还不能令谢某称心如意,他觉得这一个个“金蛋”的含金量还不足。1996年9月初,谢某又向牛提出迫紧器基座每个19元的价格太低,要求提高基座的单价。于是1996年9月25日,牛和恩在一次现场工作会议上做出了指示,迫紧器基座的价格就到了157元。这样一来,每套迫紧器的单价就高达606元了。
含金量如此之高的“金蛋”,自然要下得越多越好。本来,按照合同规定和图纸设计,整个深汕东的护栏工程中使用9975个迫紧器,并规定了具体使用的地点。然而,护神公司根本不理这一套,而是千方百计尽量多地安装这种迫紧器,原来每隔4米安装一个的,改为每隔2米就安装一个。及至后来全线泛滥,整个护栏工程最后共使用迫紧器及基座93573套,比合同规定的超出了近10倍。
仅此一斑,尚不足窥见护神公司“牛气”的全豹,更为神奇的是工程款的拨付。从1995年9月至1996年12月,牛和恩违反合同和有关规定,在谢某直接给他的报告上作了四次批示,并多次打电话要杨某、孙某等人预付工程款给谢某。孙某认为预付工程款给谢某不符合合同和有关工程款的拨付规定,不同意拨款。牛和恩便认为孙某不听话,批示说:“请你们研究怎么样保证政令畅通,否则也只有采取搬石头的办法了。在交通厅不允许这种现象存在。”随即免去了孙某的职务。从此,谢某每次预借工程款的要求都得以顺利实现,共11次获得预付工程款1.175亿元,远远超出了工程预算总造价。
离奇的事件绝非这一桩,随后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人瞠目结舌。护神公司为了追逐高额利润,在施工过程中违反合同和设计,随意增加迫紧器,甚至弄虚作假,使整个工程质量一塌糊涂。监理人员现场检查的结果是:有些护栏用手一推就倒。监理人员对一些质量不合格的护栏用红色做上标记,要求返工。但是到了晚上,护神公司就派人用油漆覆盖掉红色的标记,根本不加改正。
由于护神公司擅自变更设计,使工程质量存在严重问题,监理部门近百次发出返工通知书和工程质量问题紧急报告,但护神公司视若无睹,拒不执行监理指令。有一次,得知牛和恩要经过施工地段,深汕东的总监理李某冒险欲拦车告状,但牛和恩不加理睬,坐在车上呼啸而去,年纪已大的李总监理气得差点当场晕厥。监理部门只好拒绝核定护神公司的工程量。
按照规定,没有监理部门签认的工程计量表是不能进行结算的。但谢某又搬出了“牛头”。牛和恩打电话给深汕东建筑部总工程师林某,要求按照护神公司实际施工的工程量给予结算。林某根据牛的指示,结算出来金额为1.505亿元。当结算书报给杨某审批时,杨某觉得超出合同数额太大,不敢签字,向牛和恩请示。牛对杨说:人家做了你们还是要给予承认,快点结算,把钱给人家。1997年3月13日,谢某顺利拿到了1.505亿元工程款。
护栏工程在整个高速公路建设中本属附属部分,并不起眼。然而就是这样的一项工程,因为有牛和恩的撑腰,谢某将它做得风生水起。深汕高速公路全长286公里,分为东西两段,护神公司负责的深汕东护栏工程从汕头至陆丰,全长140公里,工程总造价高达1.802亿元,平均每公里造价高达128.7万元。而深汕西146公里的护栏工程总造价仅为8282万元,平均每公里造价56.72万元。2002年7月,省交通工程造价管理站对同期施工的东西两段护栏工程进行质量比较,认为东段护栏工程存在着造价畸高、质量差的问题。经造价管理站重新核定,深汕东段护栏工程的合理造价应为7988.35万元(平均每公里造价57.05万元)。由于牛和恩滥用职权,为谢某牟取利益,给国家造成的损失高达1.1亿元人民币。
牛和恩将手中的权力变成资本,与包工头、亲友等人相互勾结,疯狂抢占“利益制高点”,他无视党纪国法,将利益的天平向自己人倾斜,上演了一场“权力资本腐败”的戏。可他在法庭上却狡辩说:做工程的时候,谢只是一个承包商,还不是他的女婿,因此他没必要为谢承揽工程提供方便。检察机关指控他在这项工程中给国家造成巨大损失,牛则字斟句酌地认为是“浪费”而非“损失”,不应追究刑事责任。即使要追究行政责任或者民事责任,他也认为他只是“间接责任人”而非“直接责任人”,因为工程发包是交通厅其他工作人员干的,他没有直接经手。而且工程价格偏高有台风破坏、工期调整等不可避免的因素,即使造成损失,那也不是“滥用职权”,只能算“决策失误”。可见,这位“昔日功臣”如此狡辩,已彻底蜕变为腐败者了。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这起案件告诉我们,失去监督的权力必然产生腐败,建立教育、制度、监督并重的惩治和预防腐败体系,将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