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来的外交部首次之行

2004-04-29 00:44王以忠
党史博览 2004年3期
关键词:王炳南乔冠华李克农

王以忠

“你们把干部花名册拿给我。”

1949年11月8日下午,周恩来乘坐的轿车在东单外交部街31号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门前停了下来。这是周恩来自担任共和国总理兼外交部部长以来第一次来到外交部。

周恩来身着黄色咔叽布中山装,在李克农等人的陪同下,精神抖擞地走进外交部长办公室。这间办公室有30余平方米,地上铺着地毯。临近南窗,安放着一张红木雕花的大办公桌,一套沙发,4把红木太师椅,4个红木雕花的书橱;书橱里放满了线装的古书和中外有关外交学、外交史以及国际问题的著作。办公室西侧外间为一大型会客室,用来接待各国使节和重要外宾。

周恩来看过以后,坐在办公桌边的椅子上说:“这个办公室虽没有我的政务院的办公室大,却比那个阔气。我不是说过嘛,一切因陋就简,为什么要搞得这样豪华呢?”

李克农笑笑说:“总理,这些东西,原来都是北洋政府外交部的,已存放在这房子里30多年了。”王炳南说:“总理你看,这些太师椅上都刻有龙的图案,不是宣统皇帝就是袁世凯登基做皇帝时添置的。”

周恩来看了看说:“这都是劳动人民的创造。以前供皇帝和官僚们享用,现在又回到了人民手中。旧物利用,再为人民服务,这很好。”停顿了一会儿,他眼睛扫视一下在座的人,郑重而又严肃地说:“我今天告诉你们,在我当外交部长的时候,不得建造新的外交大楼,也不许增添更多的房子和办公用具。这些就很好了。一定要勤俭搞外交。”

新任命的副部长李克农、章汉夫和办公厅主任王炳南连连点头:“一定遵照您的指示办。”

周恩来对李克农、章汉文、王炳南说:“你们把干部花名册拿给我。”王炳南一听,把早已准备好的干部花名册送到了周恩来面前。他们知道周恩来有一个习惯,到一个机关或开一个重要的会议,都要对在场的人逐个点名。用周恩来自己的话说,通过点名既可认识人,又可直接交谈,了解情况,增进感情。今天是周恩来第一次到新中国的外交部参加成立大会,对出席会议的人无疑都要点名。所以王炳南早就准备好了一份外交部干部的花名册。

周恩来接过花名册,一页一页地仔细翻阅。每个干部的姓名、籍贯、年龄、学历、特长,他都一一看过,有的还默记在心。周恩来看完花名册说:“人不多啊。总共才200多,要面对世界200多个国家是很不够用的。”李克农回答说:“是的。我们正在物色和抽调一些干部来充实外交部,不过人很难选,懂外交、会外文的人不多。”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几亿人口的大国,还没有人才?”周恩来话锋一转,;‘当然了,外交干部是代表国家和人民利益的,必须挑选那些绝对忠于党、忠于国家、忠于人民,任何时候都能够站稳阶级立场的人,决不能有牛点儿马虎。世界上每个国家的统治阶级都要挑选本阶级中最忠诚、最可靠、有才干的分子来从事外交工作。”

“我们的外交干部无非三个来源:一是从军队中选调,军队干部经过战争的考验,是最靠得住的;二是从地方干部中选调,他们有领导工作的经验,也是很靠得住的;三是从地下党中选调,他们的文化水平比较高,从敌人白色恐怖中度过来的,也是可靠的。”周恩来明确指出解决外交干部缺乏问题的途径。

李克农说:“我们将遵照总理的指示,马上着手选调。现在我们已从军队中物色了几位将军,准备派出去当大使,还要调些中级军官和参赞,也要从地方上调一部分干部。”周恩来脸上露出微笑,满意地说:“这很好。不过要训练一下,请一些专家讲点起码的外交知识,比如一般外交礼仪,见人如何打招呼、握手,如何用刀叉吃西餐,如何穿西服打领带等等。如能学点外文更好。”“我是外交部长,今天到外交部来,你们应称我周外长。”

当周恩来健步走进外交部东楼大厅时,人们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热烈鼓掌。

周恩来经历这种场面已不止一次了。他非常谦虚地说:“同志们,请坐下。我周恩来和大家一样,也是个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人,我也犯过错误,现在还有许多缺点和不足,并不像外界说的那样完美无缺。以后,我们要长期共事,你们会看到我的优点,也会发现我的缺点的。所以我们要互相帮助,互相提醒。外交工作与其他工作不同,不允许有半点儿差错。”

李克农站起来宣布:“同志们,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成立大会,现在开始!首先,请我们敬爱的周总理讲话。”

周恩来站起来说:“首先我要纠正李克农副部长一个错误……”

会场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怎么李克农刚到外交部当副部长就犯错误了?李克农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脸上显出尴尬的表情。

“我是外交部长,今天到外交部来,你们应称我周外长,不要称我周总理嘛!”

周恩来缓缓坐下,和蔼地说:“今天在座的有的第一次见面,我们先认识认识,好吗?”他从头点名道:“外交部副部长王稼祥,他现在是我国驻苏联大使,也是我们派出的第一位大使,不在国内,但他还是兼着外交部副部长。他是位老同志,当过红军政治部主任、军委副主席、中央政治局委员。他在苏联留过学,很受斯大林和苏联同志的信任。”周恩来又点到李克农:“李克农副部长现在主持外交部日常工作。他是个老党员、老红军,长期做情报和统战工作,是代表党中央第一个同张学良将军接触的人。”他侧过身来,对坐在旁边的李克农说:“你是安徽芜湖人,陶行知也是你们安徽芜湖人嘛。你们芜湖是鱼米之乡,也是人才辈出的地方。”

周恩来又对坐在他左边的章汉夫说:“你是江苏武进人,同瞿秋白、张太雷是同乡。这两位都是才华横溢的革命家,可惜他们死得太早,只有30多岁。”

“这两位我都认识,也曾领导过我。”章汉夫答道。

“克农没有上过大学,汉夫是留美、留苏的学生,你的英文很好,俄文怎样?”

章汉夫回答说:“俄文忘掉很多,但还能听懂一些。”

“做外交工作的一定要学习外语,已经会外语的要提高,不会的要从头学。我们不行了,岁数大了,你们还年轻,来日方长。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周恩来一边说一边翻着花名册,“办公厅主任王炳南,你们都知道,他是德国留学生,好像还在日本留过学。”

“苏联东欧司司长伍修权,没有到任。他是莫斯科中山大学的学生,当过共产国际代表李德的翻译,八路军驻兰州办事处主任,后来一直在军队工作,现任东北军区参谋长。由他来同苏联、东欧国家打交道是合适的。”周恩来翻开花名册下一页接着说,“亚洲司司长沈端先(即夏衍),杭州人氏,日本留学生,我国有名的文学家、戏剧家、翻译家,中国电影事业的开拓者之一。他也没有到任,暂由乔冠华兼代理司长。”

乔冠华立即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向大家点头示意。

周恩来对乔冠华说:“你坐下吧!”他接着介绍:“乔冠华是清华大学哲学系毕业,然后又到日本东京帝国大学、德国杜宾根大学获哲学博士学位。我们这里的外国大学博士学位的不多吧?”

“有,总理。”龚澎站起来说:“我们司的副科长浦三同志,就是美国哈佛大学的哲学博士。”

“噢!”周恩来略带惊讶地说,“我们外交部还有人才呀。浦三同志你今年多大了,是哪里人?”

浦三站起来说:“总理,我是江苏无锡人,1923年11月出生。”

“江浙才子多,可我这个江浙人就不行啦!你的英文一定很好了?”

“不行,马马虎虎的能用。”

“你不要谦虚嘛!英文这个工具,你将来可以大显身手。”

周恩来停顿一下又说:“乔冠华回国后,用‘乔木的笔名写了大量的国际时事评论文章。在延安的胡乔木同志也用笔名写了大量的文章。他们两人既是同乡又是同学,故而一时有‘南乔、北乔之称,传为佳话。”周恩来突然问大家:龚澎同志你们不认识吧?她是乔冠华同志的夫人,是我们的情报司司长。

全场回答:“认识、认识,她是我们外交部的第一位女司长!”

“不,还有龚普生同志,龚澎同志的姐姐,章汉夫同志的夫人,是我们国际司的副司长,她们两姐妹都出自安徽名门望族。龚澎还是‘一二·九学生运动的领袖。那时你在燕京大学读书,”周恩来转向龚澎问。

龚澎站起来说:“是的,总理,我同黄华同志是同学。”

“那司徒雷登是你们的老师了?”

“是的。”

“这人后来当上了美国驻华大使,毛主席写的《别了,司徒雷登》就是指他的。这个人回国以后干什么去了?”

“听说,回他家乡赋闲了。”乔冠华站起来回答。

“下面我想改变一下做法,不用我来介绍,而是自我介绍。”周恩来说,“韩叙,你介绍一下你的简历。”

韩叙十分谦恭地站起来说:“我是江苏江宁人,1924年生,燕京大学经济系毕业。”

“你现在在办公厅礼宾处当副科长?”

“是的。”

“礼宾工作很重要,这是个门面,外国人首先看你待人接物是否友好。当然,我们新中国的礼宾工作,应当有自己的风格、特色,不卑不亢。不像清朝和国民党政府见到外国人就卑躬屈膝。我们既要有骨气,又不要有骄气。总之,要慢慢摸索,要总结经验,制定出一套制度。”韩叙连连点头。

“凌青,我们在延安时就认识。”周恩来翻着花名册。

凌青站起来,自报家门:“我是福建人,1923年生,大学毕业,在中央外交小组工作。现在是美澳司的科长。”

“你是林则徐的后代?”

“是的,我是他的玄孙。”

“林则徐禁止鸦片,抵抗英国侵略者,是一位颇有见识和才干的民族英雄,一直受到后人的尊敬和敬仰。你要继承、保持你们祖上的遗志和荣誉。”

“是的,总理,我一定努力工作,为新中国的外交事业做出贡献。”

周恩来把到会的人一个个地都点到了。

“在外交上,我们要有独立的精神,要争取主动。”

随后,周恩来发表了外交部成立后的第一次重要讲话。他说:“关于外交工作,特别是同帝国主义斗争,我们不能说没有一点经验。抗战以来10多年,我们当然是有些对外斗争经验的……对帝国主义既要藐视,又要重视,这是辩证的。在战略上要藐视,在战术上要重视。对具体斗争,我们必须精心组织,好好地进行。这同打仗一样,我们稍不经意,就会打败仗。但也不要怕它,否则就会处于被动,它就处处威胁你。旧中国在外交上一贯是神经衰弱,怕帝国主义的。清朝的西太后,北洋军阀袁世凯,国民党的蒋介石,哪一个不是跪在地上办外交的呢?中国100多年来的外交史是一部屈辱的外交史。我们不学他们,我们不要被动、怯懦,而要认清帝国主义的本质,要有独立精神,要争取主动,没有畏惧,要有信心。”

会场上鸦雀无声,人们都在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话。每个人都用笔在记。

他略微提高声调说:“我们要求每一个同志,一切从学习出发,不要骄傲,不要急躁,不要气馁。同时,还要有纪律。外交同军事一样,外交不过是‘文打而已。我们说一句话,做一件事,都可能影响战斗,必须有严格的纪律。一切都要事先请示、商讨,批准后再做,做完后要报告,这一点很重要。”

周恩来的话音一落,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有不少人还站起来鼓掌,足足有五六分钟之久。

周恩来讲完话以后,已是吃晚饭的时候。他在王炳南陪同下来到楼下食堂,同外交部工作人员一道排队,买了一盘豆腐清汤、一碗米饭,随便找了一个座位坐下就餐。

晚饭以后,举行外交部成立晚会。邓颖超也赶来参加了。晚会上,周恩来翩翩起舞,舞姿优美动人,外交部的女同志都争先恐后地陪他跳舞。他同舞伴们一边跳舞一边聊天,了解每个人的情况、思想和工作,在舞间休息时还同大伙谈心,没有一点儿领袖架子,大家都愿将自己的心里话告诉他。

周恩来凭他的品格、智慧、才能,赢得了人心。他依靠大家,大家也全力拥戴他、支持他,都愿在他领导下工作。这样上下一条心,紧紧地团结在一起。显然,新中国的外交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取得了一个又一个重大胜利,这是与周恩来的贡献分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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