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建民
1991年1月17日,硝烟弥漫的海湾战争爆发了,随即一场强手如林的国际新闻媒体角逐战也开始了。在这场新闻角逐战中,新华社以全方位、多角度、迅速、充分、全面、客观的报道,赢得了国内外媒体的一致好评,中央领导同志对新华社的报道给予了充分肯定,参加海湾战争一线报道的新华社战地记者,他们那充满硝烟的战地报道,更给海内外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
海湾地区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地位和经济意义,富饶的石油资源,无论储量还是产量,均居世界首位,素有“世界油库”之称。因而,这一地区战争总是不断。
1990年8月2日凌晨,伊拉克突然出动10万大军,500多辆坦克、装甲车,以及200多架轰炸机、直升机,对弱小邻国科威特发动了武装侵略。面对强大的伊军,科威特束手无策。数小时后,伊军即打到科威特城下。
时任新华社驻科威特分社记者的吴毅宏,被急促的奔跑声、喊叫声和零乱的枪声惊醒后,感到情况异常,忙与当地官方联系。但直到清晨6时,才从电台得到证实,伊拉克军队突破防线攻入科威特。为进一步弄明情况,他驾车离开分社。可车刚开出分社500米,就遭到突如其来的扫射,汽车右侧玻璃全被打碎,刚要掉头退回分社,一梭子子弹从头顶和面颊飞过,汽车严重受损,再驾车返回分社是不可能了。在此情况下,他只能弃车步行返回。就在他钻出驾驶室的一刹那,又一梭子子弹从头顶飞过,他随之跌出六七米远,手掌、膝盖和腹部被严重擦伤,沙子、小石子深深嵌在肉里。他顾不得这些,趁伊拉克士兵换子弹之际,利用建筑物作掩护急速跑回分社。事态的发展已逐步明朗,回分社后的他,不顾伤痛,当即向总社发了题为《伊军已攻入科威特城》的独家报道,稿件被国内外媒体广泛采用,并受到一致好评。
科威特城失守后,与科威特埃米尔王宫仅一墙之隔的分社,受到了极大的威胁,炮弹、火箭弹的爆炸声,机枪、冲锋枪的扫射声,以及团团的浓烟和耀眼的火光,就发生在分社的周围。8月3日凌晨,伊军占领埃米尔王宫,紧接着分社停水、停电、电话中断。分社所在地被伊拉克军队的火力严密封锁。我驻科威特使馆为了分社同志们的安全,冒着极大的风险,开着挂着中国国旗的车,将分社同志接进使馆。住进使馆的记者,随即又投入到紧张的采访中,有的外出找朋友,有的电话联络,以尽快获取可靠信息。自8月2日晚,伊拉克军队攻下科威特城后,科威特同外界的通讯联系中断,所有外国通讯社报道都被迫中断。而新华社科威特分社在我使馆的大力协助下,克服重重困难,采写了大量耳闻目睹的第一手独家新闻,经总分社和总社播发后,西方通讯社纷纷转发。
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后,局势一天比一天恶化。8月13日,使馆接到国内指示,决定我在科人员(包括港澳台同胞)全部撤离,使馆人员留10人、记者留2人。按总社指示,吴毅宏和李士兴留守工作。在伊拉克宣布25日前关闭各国驻科威特使馆后,我使馆25日突然停水断电。12名留守人员于当日下午5时许,不得不全部撤离到约旦首都安曼。到达安曼后,使馆人员全部回国,记者吴毅宏、李士兴继续留守安曼工作。
此后吴毅宏又辗转埃及、卡塔尔和阿联酋等国,以寻找机会进入沙特,重返科威特。在此期间,他采写了综述:《海湾战争中的阿联酋》等三四十篇稿件。后因沙特签证办不下来,未能实现重返战地的计划。直到科威特解放后的1991年6月,李鹏总理访问科威特时,他才随代表团来到科威特。
(二)
1991年1月17日上午7时35分左右,以美国为首的多国联盟在联合国安理会的授权下,对伊拉克正式宣战,海湾战争爆发。
为搞好这一国际瞩目的重大事件的报道,在开战前一周的1月9日,新华社有关部门就建立起了快速反应机制,成立了海湾危机报道组,新华社总编室及国际、摄影、对外、参编等有关部门,都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实行24小时昼夜值班。
为加强对海湾战区的报道,1月14日,新华社正式决定派记者奔赴战区,成立了以文字记者郭晓勇为组长、文字记者朱界飞、摄影记者王继雨及常驻中东总分社的摄影记者张郇等为成员的海湾前线记者组。正当郭晓勇、朱界飞、王继雨在北京等待沙特签证的时候,1月17日海湾战争爆发。在一时拿不到沙特签证的情况下,总社决定他们分道前往科威特周边国家,待签证下来再在沙特会合,而后进入海湾战区。已在开罗的张郇,2月14日在中国人民合家团聚欢度春节的时候,他放弃假日飞往沙特首都利雅得,再经宰赫兰进入科威特,成为第一个进入战区的中国记者。
海湾战争爆发的第10天(1月28日),郭晓勇奉命从北京启程,登上飞往巴黎的飞机,再转飞叙利亚。在从北京飞往巴黎的途中,郭晓勇做好了一切思想准备,并给妻子和女儿写下遗书。到达叙利亚后,他一边等待签证,一边与新华社叙利亚分社记者顾正龙合作采写了《她们并不愿意离开故乡》、《踏访叙伊边境》、《来自利雅得的消息》等报道。
2月3日,王继雨从北京起程飞往巴黎,再飞往土耳其。2月5日,他来到土耳其港口城市伊斯坦布尔。2月18日,他与新华社驻安卡拉分社首席记者郑金发一起,奔赴土伊边境的阿达纳城,因为那里有美军英吉尔利克空军基地,这是他们采访这场战争“西线”的主要目标。但采访这样的“基地”谈何容易。当天采访失败后,他们又于21日再闯“基地”。出租车司机按照他们的意思,小心地躲避着“基地”周围游动哨的视线,慢慢地向“基地”迂回过去;王继雨则把相机裹在外衣里,只将镜头露出一点点,看准目标后,迅速摇下车玻璃,连续抢拍一通。就这样,在美军岗哨林立、管理极其严密的英吉尔利克空军基地,新华社记者“猎”拍了美军日夜守护的基地情景,以及部署在那里的“爱国者”导弹发射装置。
就在王继雨向新华总社传完最后一张照片时,让他激动的事又来了,北约在土耳其东南部马拉提亚郊外的埃尔哈克空军基地在向他们招手了。土耳其总参谋部决定组织部分记者参观基地,在经过一番周折努力后,他获得了批准。21日23时35分,他乘上阿达纳开往马拉提亚的最后一班汽车,经过一夜的奔波,于次日凌晨到达目的地马拉提亚。22日上午9时许,他乘土耳其军方客车朝埃尔哈克空军基地驶去,在空军基地拍到了他日夜想拍的照片。这两次拍摄的照片,经新华总社播发后,媒体纷纷采用。
2月10日,在伊拉克第31枚飞毛腿导弹落到以色列国土的那天,朱界飞从开罗出发,踏上了去以色列的采访之路。特拉维夫是伊拉克飞毛腿导弹攻击的主要目标,居民24小时处于恐惧之中。在以色列的10天里,朱界飞马不停蹄地采访,从北部的戈兰高地到东部的耶路撒冷,从耶稣诞生地伯利恒到约旦河西岸城市希伯伦,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他采写的《特拉维夫的警报声》等一篇篇稿件,通过以色列新闻中心的文传机,传往开罗、巴黎、北京。
(三)
2月24日,郭晓勇和朱界飞翘首等待的沙特签证终于下来了,他们分别从叙利亚、以色列赶到开罗。此时中东地区已是战云笼罩,海湾地区战火纷飞,多国部队已沿沙特与科威特、伊拉克边境发起全线地面进攻,海湾地面战开始。拿到签证的第二天即25日,他俩便从开罗起飞,经沙特海滨城市吉达转机,飞往其首都利雅得。在飞机上,俩人一起拟定了下一步采访计划。飞抵利雅得已是下午3时许,我国驻沙特使馆的同志将他俩接到哈雅特旅馆。一辆辆坦克、装甲车停在路边,全副武装的军人随处可见;一道道新设置的路卡在严查过往行人和车辆。当他们来到哈雅特旅馆时,旅馆早已爆满。设在三楼的多国部队新闻中心大厅正在举行记者招待会。他俩一人联系住宿,一人扎进会场。于是进入战区的首篇新闻快讯——《地面战斗第2天,美军死4人,击毁坦克270辆,俘虏8000人》,通过国际电话,当日下午传到开罗总分社。
2月25日,正值科威特30周年国庆,办好记者证后,他们顾不上奔波一天的疲惫,就去采访了在利雅得的科威特新闻中心负责人,以及在场的其他科威特人。然后又电话采访了设在宰赫兰的科威特电台台长,并设法弄到了科威特埃米尔萨巴特的国庆讲话稿。这天他俩已累得头疼、恶心,但科威特人那种收复家园后的喜悦和被占领的痛苦,强烈地刺激着他们的脑海,虽然已是晚上9点多钟,但他们没有休息片刻,又经过2个多小时的忙碌,三易其稿,终于完成了《科威特人悲喜交织度国庆》的通讯,当稿件顺利电传北京后,他们才长长舒了口气,此时已是26日零时。
27日,多国部队进入科威特城的消息一传开,他们便使尽浑身解数,争取成为最早进入科威特城的目击者。利雅得的科威特新闻中心负责人建议他们先去离科威特城较近的宰赫兰。他们采纳了负责人的建议,于当晚冒雨抵达宰赫兰市,而后死缠活磨宰赫兰的新闻中心有关人员,终于在28日凌晨1时许,拿到了科威特颁发的记者证。
3月1日凌晨3时30分,他们乘张郇驾驶的出租车,踏上了300多公里的沙漠之路,开始了夜闯科威特城的旅程。经过艰难的沙漠之旅和艰巨的七次闯关后,终于踏上了科威特的领土,那兴奋,那激动,真是难以表达。他们沿着两旁弃满被炸毁的军车、坦克和装甲车残骸的公路,缓缓向科威特城前进。科威特城区的大部分主要建筑和设施都遭到破坏,能接待客人的旅馆和饭店所剩无几。几经口舌后,他们终于在科威特国际饭店的16层,借到了一间没有钥匙的房间,16层没有电梯可乘。这家五星级的饭店,1989年杨尚昆访科时曾住在这里。可今天的饭店,却是无水、无电、无通信、无食品的四无饭店。苦和累,他们都能忍耐,唯独无法忍受的是采访成果发不出去。他们只能借用其他通讯社的电话。在这里的大通讯社都自备卫星接收装置,而新华社记者只有笔和嘴。在他们的万般请求下,才借用到美国广播公司的卫星电话。只准用30秒。他们与新华社驻开罗总分社取得联系,并请尽快将他们的情况转告新华总社。
在居住、生活和工作条件都十分困难的情况下,他们首先投入的是采访。3月1日,他们除发战况消息外,还采写了通讯《科威特人归心似箭》。3月3日播发了《海夫吉已变成一座死城》。3月4日采写了《科威特油井烈火熊熊抢救工作十分艰难》。3月5日,在科威特解放后的第6天,郭晓勇和朱界飞在两位科威特朋友的陪同下,驱车前往科伊边境采访。路经多国部队进军科威特城的主战场——贾赫腊城西沙漠谷地时,尽管这里的战斗已结束一周,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刺鼻的焦味和令人作呕的尸体腐烂味。穿过这十几公里的战场继续西行,经过几道多国部队的关卡后,在距边境不足5公里的地方听到一声巨响,紧接着又是两声,爆炸物四下飞溅,虚惊后才知是多国部队在排除炸弹。他们继续在雨中泥泞的土路上赶路,并闯入了多国部队控制区。此时巴士拉市的轮廓已由暗渐明,他们正盘算如何在巴士拉过夜时,突然一道岗哨出现,两名军人持枪站立在公路中央。从士兵的帽徽上看出是伊拉克士兵,虽经一番周折,仍然不容许他们进入,只好返回。晚上8时,他们蓬头垢面、满身泥水地回到住地,一头钻进房间,在烛光下分头写稿。2小时后,《科伊边境见闻》、《贾赫战场扫描》两篇稿件,通过租借美国新闻处的移动卫星电话传回新华总社。
(四)
在新华社中东总分社当了4年摄影记者的张郇,临离任前赶上了海湾战争,实现了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战地记者梦,成了进入海湾战区的第一个中国记者。从1991年2月21日他深夜坐在宰赫兰国际饭店等待记者招待会的召开,到27日凌晨他与同行的外国记者在宰赫兰空军基地登上沙特空军的美制C—130运输机,飞往战况不明的科威特,这是他在国际饭店整整等待了近一周时间才获得的。来到沙特与科威特边境沙特一侧的小镇,在那里改乘汽车,上午8时进入科威特境内,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副备受蹂躏的惨状:高速公路向北的路面像被拖拉机翻了一遍,向南每隔四五十米就有一条一人多深、两米多宽的大沟,一条条深沟左右两侧交叉,汽车只能慢慢颠簸在S形的路面上。在颠簸中他用小录音机口述记录下情况。
10时进入科威特城时,正值科威特人民欢庆科威特解放。这是多好的头条新闻,在紧张和兴奋中,他投入了采访。围着多国部队官兵欢呼雀跃的科威特儿童;手挥国旗、打着“V”手势的科威特少女;仰天呼喊的科威特妇女……张郇用相机将这一切的一切都摄入镜头。
下午3时,他又来到埃米尔海边的一处宫殿继续采访,他想拍摄集中表现科威特城气氛的画面。在宫殿前的街心花园,他正在用长镜头寻觅时,突然一辆美国造小卡车驶来,一个裹着细格头巾的老人庄严地把着方向盘,车上插着沙特和科威特国旗,两个少女和两位老人站在车厢最前面,激动地挥手欢呼;他们的后面,七八名少年手舞足蹈,还有两个小女孩从备用轮胎下钻出小脑袋。面对这一激动人心的场面,张郇迅速按下快门。
在科威特没有水,没有电,更没有发稿通讯设备的情况下,记者们只能结束采访返回沙特。2月27日晚11时,张郇与其他同行们在漆黑的夜幕中飞离科威特城。28日凌晨1时,一身风尘、36小时都没有休息的他,又一头扎进工作,冲胶卷、写文字稿。将文字稿传回总社后,又忙着洗印照片,然后向总社发传真,13张照片传了整整两个小时,其中一张是他身着迷彩服、手持相机在一辆沙特军车旁的照片。几小时后,总社将这13张照片全部发往国内外报纸、刊物。他采写的通讯《收复后的科威特城见闻》,虽只650字,却内容丰富,行文简洁,描述生动,场景跃然纸上,被评为1991年新华社社级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