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而立
夏征农先生写过一篇题为“谈‘粉饰”的杂文。开篇第一段是:“照上海的情形看来,今年又似乎是运动年了。起初,是禁止随地吐痰,接着防疫,现在,又要来一次大规模的所谓清壁运动。”紧接着文章对“清壁运动”的内容作了交待,“就是要把上海市街的墙壁刷新一下,把那些‘不准小便之类的标语和漫画以及‘五淋圣药的广告洗净。说文雅一点这是为了‘保持市容之整洁,如果粗率一点说,那又叫‘粉饰。”
这篇的文章的发表至少是在50多年以前了,但有意思的是,半个世纪以后的今天我们还在“粉饰”。粉饰“不准随地小便”、粉饰“专治性病”、“举而不坚、坚而不硬”,此外,还需要粉饰的就是“139×××××办证”。
夏先生的文章立意很清楚,是批评旧社会国民党政府不从根本上治理国家,而采取的是“粉饰”的办法,掩盖污秽掩盖黑暗。所以他说,“有了衣服穿的人,才能讲到整齐,有了饱饭吃的人,才能讲到口味,这些都是很浅显的道理。”他说,“整洁,是应该从社会的整体说的。一幢破败的房子,如果只是粉一粉墙或是修一修窗子,自然掩盖不住它的破败。那么,大减价的广告,倒闭了的店面的封条,难道不是破坏‘市容之整洁的吗?到处向人伸手的乞丐,徘徊街头的野妓,这些最不堪人目的‘活动广告,难道也不是破坏‘市容之整洁的吗?”
夏先生的观点无疑是正确的。连肚子都填不饱的人,有几个能做到“穷干净”。一个腐朽的社会,“粉饰”岂能掩盖得住。夏先生的观点也有不能苟同之处,“把墙壁弄成龌龊斑斓,我想决不会是中国人的天生习惯。”如此说来,现在街头依然有丑陋的各类小广告,甚而至于假广告,莫非我们这个社会还不如旧社会?显然不是!我居住的这个省会城市,有整洁的街道、宽阔的广场,绿荫草地,环城水系,就连公园都是拆墙透绿,这绝不是夏先生笔下的旧上海可与之相比的。大煞风景的是各种性病、壮阳小广告,办证小广告给这座美丽的城市长了许多“牛皮癣”。而贴这些小广告的人并不是没有饭吃,没有衣穿。恰恰因为乱涂乱沫活得很滋润。
中国人的优良品质好多,比如勤劳朴实,勇敢善良,尊老爱幼,热心助人,我们常常以此而津津乐道,但也有好多让人讨厌的毛病,比如随地吐痰、公共场所高声喧哗、乱贴小广告等,这些坏习惯似乎已经成了“国粹”,尽管是少数人的行为,但它在破坏环境的同时,也实实在在给中国人丢了脸。去年的一场“非典”让中国人尝到了苦头,随地吐痰少了一些,但没过多久又是依然如旧。事实上,我们中国人身上的优良品质外国人也有,一个民族的兴旺、强大不在于在自我感觉良好中喊几声气壮如牛的口号,而应该着眼于国民素质的整体提高。敢于正视自己丑陋的东西,这才会有进步。
夏先生文章最后说,“现在,据我看,就是‘粉饰也已经成为不容易的。”如果我们国人不敢或不愿意承认自己丑陋的一面,一味地用优秀的方面去掩盖丑陋的方面,那么,50多年前在“粉饰”,50多年后的今天在“粉饰”,再过50年还得“粉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