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同志其人其诗

2004-04-29 00:44降大任
黄河 2004年4期
关键词:马恩队长敌人

降大任

天蓝(1911~1984.4.13),本名王名衡,江西南昌人。少年在原籍南昌王家村读私塾,后在上海光华中学读书,又先后在上海圣约翰大学、浙江大学、燕京大学就读,期间均因参加学生运动被开除而转学。毕业于燕京大学外国文学系,成为左联成员、"七月"流派著名诗人。

1935年参加北平"一二·九"学生运动并任10个学生支队的支队长之一,曾任《大学文艺》主编。1937年春,经中共北平市委某负责人介绍,至黄河八路军防区,由一位罗将军介绍赴延安,曾任山西八路军总部秘书、翻译,延安军委总政治部通讯股股长、火线通讯社社长,1943年任教于延安鲁艺,兼任文学编译科科长、文学系党支部书记。1945年作为赴东北干部大队领导人之一率队前往,曾任黑龙江勃利土改工作团团长。1947年任东北《北满日报》主编,在《新华日报》、《东北日报》、《人民日报》发表大量文章,1949年任东北煤矿工会副主席。1952年调中央高级党校,任语文教研室主任,1955年"反胡风"时受牵连,1958年错划为右派,下放中共山西省委党校任职。1966年文革中下放保德县山村务农,1978年平反,调山西省社会科学研究所,任负责人,从事文学美学等学科研究和译作;1982年调任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副所长。1984年病逝,诗作有《队长骑马去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像太阳般升起》、《天蓝诗选》等。译著有达·芬奇《美学笔记》、亚里士多德《诗学》、《马恩列斯论文艺》、《马克思致库格曼书信集》、〔俄〕《演剧教程》等,又有《共产党宣言》注释及报刊文章多篇。曾用笔名:白木次郎、若海、天蓝等。

从上述天蓝的简历中,可以看出这位忠诚的马克思主义者走过的艰难曲折人生道路及其全身心投入民族大众解放事业的贡献。正如他诗中表白的:"我不能擅有我/我不能属于我个人/我属于被人鞭打的祖国呵/我属于被奴役的劳动人民。"如果了解到天蓝在受打击受迫害时期,在山村里曾过着辛勤耕作而温饱不继、妻儿啼饥号寒的赤贫生活,也有因人生绝望企图自了解脱被妻子苦劝而顽强生存下来的境遇,以及在此境遇下仍点燃窑洞的小油灯精读马恩,苦心研究译述的坚毅和韧性,我们对他实践自己誓言的苦熬精神将怎样地受感动。天蓝亲口对我讲:"尽管我曾被开除党籍,但我心中从来不承认这种处分,我始终自认是共产党人。我不能背弃对真理的信仰。"天蓝的一生可谓抱有崇高理念,无限忠于人民解放事业的中国知识分子的典范之一。

同天蓝结识以来,我是将他当做心仪的恩师和人生的导师的,但他不允许我以老师称呼他,只让我称他同志。天蓝,以他的思想和人格感染着我,对我的世界观与人生观具有巨大的根本性的影响。今天,我成为一名文史研究者,如果说做出过一点成绩,那主要是拜天蓝同志之所赐。

天蓝离开我们已经快20年了。每一回想,他那圆圆的淳朴的苍颜,那时而剧烈咳喘的身态,我都禁不住痛苦、难过。我原初并不知道他是一位诗人。与他相识在1975年,我初调入山西人民出版社做编辑,参与一份少年儿童刊物,而天蓝则与陈仲平、段世贤(若非)同志在政治读物编辑室搞《共产党宣言》等马克思原著的注释工作。天蓝健谈,一来二去便十分惯熟了。渐渐地,我知道天蓝有多方面的才干,他精通马恩学说,能读德文原著,在文艺学、哲学、美学方面造诣甚深。他同出版社负责人之一的高鲁是革命战争时期的老相识,天蓝有一本早年的旧著要送给我,因先由高鲁同志拿去读,就未能如愿至今(这真是一件憾事)。1977年我奉调西藏日报社工作,与天蓝分别。在1975.5~1982.7月间,我同天蓝交往频繁,并书信不断,可谓无话不谈,过从甚密。这段时间内,我从天蓝那里对马克思学说进一步有了新理解。我十分惊异天蓝对马恩学说的精熟程度,同时也才知道他早年在延安就是一位名诗人,他的代表作《队长骑马去了》曾传诵一时,诗人同马恩理论家这两种身份,在我看来很不协调。诗人不免天真浪漫,理论家则思维缜密、思索深邃、逻辑很强,二者何以能集于一身呢?相处日久,我发现天蓝恰是这样的人,真是太奇怪了。慢慢地,更多地知道了天蓝上述的坎坷经历,逐步理解了这位诗人是怎样经过血与火的锤炼,终于成为一位共产主义的忠实信仰者的。在天蓝身上,我感受到了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者那种对理想信念无限忠诚、坚毅执著的品格,那种不以名利萦怀,时刻忧国忧民的云水襟怀。他是那样纯粹、高尚,又是那样淳朴、率真,使我为之心折、令我崇敬不已。就天蓝对我的理论启蒙而言,他讲的"马学"(马克思主义)决不是通常教条式的说法,使我有全新之感。比如读原著,他推崇马克思的《德意志意识形态·费尔巴哈》和《资本论》;是他第一次向我指出"资产阶级法权"一词翻译有误,他郑重地说,这词的本义应是"资产阶级式的权利",实质就是无产阶级权利,只是形式上有旧社会的痕迹而已。这就与当时的流行论点唱反调;是他向我讲解马克思反对"个人崇拜"的篇章,并联系以往革命历程的曲折加以剖析;是他对巴黎公社原则的内涵做出符合马恩本义的解释;他还回忆投身革命的往事,指出极左路线的长期危害。这些言论在当时可以说是石破天惊,使我深受震撼。文革结束后,天蓝兴高采烈,以巨大的热情投入科研工作。他特别称扬在胡耀邦等英明的中央领导下,感到一种重生之幸。然而,天不假年,肆虐的病魔夺去了他手中的笔,戕害了他的生命,他未竟的事业只好由我们后继者来完成了。

读天蓝的诗,如读其人,好像手中捏着一把火。他的诗最大的特点:一是具有饱满的热情、郁愤、怒火或欢乐、喜悦,都像火山喷发出来,决没有无病呻吟之词,而是如擂鼓的重锤敲击人心,使你一下子掉进感情的氛围。这是赤裸裸的情感流露,像遭遇巨大的冲击力,产生感染和共鸣,使你无法不受震撼。二是天蓝的诗歌是纯粹的诗歌,没有华而不实的浮词虚语,简短而有力度,节奏感强烈,充满阳刚之气,如他推崇的伟大诗人惠特曼一样,具有崇高的人道情怀和磅礴气势,这是诗人博大的胸怀和崇高共产主义品格的反映。由于语言的天然韵律和节奏鲜明,所以有许多首均曾谱曲、传唱,发挥了其革命时代鼓舞斗志的作用。三是艺术手法极富独创性,语言形式不仅有民族风格和中国气派,而且早已有意识地有机地溶入了现代诗象证、隐喻等特色。像那首《队长骑马去了》的名作,以极简练的语言写成叙事短章,高度精炼而充满张力,从沉痛哀思中迸发出无限的激情,毫无消极悲观的意味,有的是一团火一样焦灼的企盼和昂扬的斗志,这在新诗创作历程中大概只有田间早期的作品是差可比拟的。也许天蓝的诗被我们淡忘得太久(这与他遭受不公正的命运有关),但是,只要英雄主义和理想主义的阳光毕竟为而今而后的人们所急需,那么,天蓝的诗是不朽的。天蓝不以诗人自诩,但历史将证明天蓝不愧为杰出诗人,他的诗是中国新诗发展中一座里程碑,是无产阶级文艺事业的硕果之一。

队长骑马去了

天 蓝

为纪念W.F.D.而作,他在晋西南从溃散的匪军中缔造了一支很好的游击队,可是却给奸人诱过黄河谋害了。这支部队随即落在坏人的手里。

队长骑马去了,

骑马去了,

一个月还不见回来。

队长!

呵,回来!

我们

一千个心在想,

一千双眼睛在望。

你呀!

你什么时候回来?

二月,

敌人从东方来,

我们逃向西方去。

我们曾经是

散漫的

溃退的

劫掠的一群!

而你说:

停住

中国的军士!

别忘了你足底遗下的

是你自己的国土;

也别奸淫劫掠呀,

别在你自己的

人民的跟前

放肆!

……集合起来

再战斗吧,

因为我们

是中国的军士!

呵,队长!

你铿锵的

正义的

亲切的言语,

感动我们的心肺——

我们反悔了,

重在你的周围

整理着队伍,

建立起

严肃的

平等的

自觉的军纪:

不是吗?

你称呼我们

“同志!”

(那尊贵的

亲爱的

永不能忘的名词)

你教育我们,

我们开始知道

爱——

爱武器,

爱人民,

爱土地,

爱我们的队长,你!

队长!

呵,回来!

我们纪念着

你组织的第一个胜利

三月

敌人向西方来

我们打向东方去。

中旬的夜,

枪在肩头,

月在山头。

棉衣裹着马蹄,

勇敢

坚决

愉快

充满着我们的心底……

你笑着,

忙碌着,

指挥着我们

进入埋伏线

(敌人的死线)

等待黎明的袭击;

黎明,

敌人来了

炫耀地——

庞大的

满载着东洋慰劳品的

满载着弹药的汽车,

像修长的毒蛇

在公路上直窜;

守卫在土楼上的

机关枪开始笑了,

你叫喊着:

“同志们,

甩手榴弹呀!”

手榴弹爆炸,

手榴弹开花,

撕毁着那僵缩的毒蛇。

我们拔出刀

跟随着你

跃出战壕:

骨肉与骨肉的搏击,

主人与强盗的血流在一起;

而敌人,终于垮了,

一百个魔鬼

残剩九十九个尸体!

东洋的

巧克力

沙丁鱼

勃朗宁

呢大衣……

你说:

亲爱的老百姓,

这儿有你们一份;

亲爱的同志,

这儿是你们的战利品。

清晨,

歌上喉头,

日上山头,

黄昏的时候,

你独自个儿去了,

骑马过黄河去了。

队长

呵,回来!

今天却有另一种人

领导我们打硬仗

使我们遭受失败——

二百个弟兄去,

二十个弟兄回来。

四月,

风雨天,

敌人两个联队,

屯驻在那城镇里,

在那大河边。

前四十八小时

四……十……八小时呀,

我们奉到

过早的

袭击的命令;

汉奸,托派,

魔鬼似的

在黑暗中奔忙着。

敌人的大炮

早已瞄准了路口,

敌人的机关枪

早已布置在山头;

行进,

行进只在半山腰,

敌人的火力便开始了;

我们继续行进,

往前行进,

这是命令——

命令呀,

不顾当时的实情。

敌人在幽闲地笑,

我们却往火力上冲:

手,交不到敌人的手;

刀,碰不到敌人的脑袋;

手榴弹,摔不到敌人的山头……

而敌人的枪弹,

越发怒吼了!

亲如骨肉的弟兄,

朝前翻,

朝后倒……

今日

我们并不败走,

并不逃跑!

我们是中国的军士呀,

面向着:

纪律与

死!

呵,剩下弟兄二十个

凄惨地归去,

山上风雨,

脚下泞泥,

郁抑着的太息……

队长!

呵,回来!

正当现在我们改编的时候,

知道你永不回来了!

你想单骑渡黄河,

黄河有不测的风波,

你奈黄河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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