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亲情的名义

2004-04-29 00:44九月梓桐
商界 2004年5期
关键词:李果店里燕子

九月梓桐   

凌晨5点,闹钟准叫响起,李果起床了。还差一个月到21周岁的小老板李果已经汜不得睡懒觉的滋味。她打着哈欠从父母卧室门口走过,里面传出一高一低的呼噜声,他们睡得很香。外面风大天黑,李果长满冻疮的手一沾冷水就钻心地痛起来。她突然有一种伤心和委曲的感觉,一家人安逸地生活,只有她这样辛苦。当然,正因为她的辛苦才换来了一家人的幸福。母亲不无骄傲地对邻居、亲戚说过,果子是我们家的功臣。她街把这个功臣当下去。她安慰和鼓励着自己,穿过冰冷熟悉的街道,向天天来饭店快步走去。

5年前,父亲借了8万元钱做电器生意,被人骗得一干二净,只好开了这个小饭店挣钱来还。父母做出了一个决定,叫刚刚初中毕业的李果辍学回家帮生意,让姐姐李燕继续上学。理由很简单,姐姐的成绩比她好,而家里当时的状况只能供一人上学。李果接受了这个安排,她对一脸难过的父亲说我不念了,回来帮你。那天夜里她把所有的眼泪全撒在枕头上了,对而床上是睡得又香又沉的姐姐。

天天来饭店很争气,两年就还清了债。李果的父亲开始退出生意,然后是母亲也回到了家里。他们把生意和一家人的衣食放在二女儿李果的肩上。李果没有让父母失望,带领着十几个帮工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门面扩大丁两倍多。赚来的钱给家里翻修了房子,买了时髦的电器,姐姐考上了外省的大学,往来都坐飞机。在这个小镇上,李果家人人羡慕。

卖完早餐,李果带上两个帮工去农贸市场进货。店里打来电话,说两个厨子打架,一个把另一个砍伤了。李果丢下手里的菜,跳上一辆“摩的”赶回店里,派出所的人也到场了。李果把受伤的厨师送进医院,医生查看了伤口,说要上麻药、缝针。李果给母亲打电话,叫父亲去店里顶一下。母亲说我上哪儿找你爸,他成天打麻将,今天还不知道是在哪处。李果感觉很不好,父亲肯定被镇上那帮赌徒盯上了,这是最让她担心的。赌棍们有句行话叫“养角儿”,看准一个有油水的人,常给点儿甜头,先让他时不时小赢一把,然后让他大把地输,甚至将其家产掏空,这样的事在小镇上时有发生。李果了解父亲,任性、小聪叫、喜欢别人恭维,最容易成为那样的“角儿”。别人家里都是父母为子女操心,在她这里完全反了过来。

下午时分,李果觉得非常疲倦,回家来休息。母亲在看一部言情片,为里面真真假假的人物命运哭得稀里哗啦。李果有点心烦,也懒得理她,径自进房休息。

李果只睡了一个小时就起来了,正要出门,母亲说你姐来了电话,明年她要考研究生。李果一边穿鞋一边说我知道,叫她安心考,家里供得起。母亲说你姐说想买台电脑。李果诧异地说,她们寝室的几个同学不是合伙买了一台吗,我们还出的大头。母亲说她要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个人用。李果立在那里不做声,她有点不高兴,这个姐姐什么都要最好的,她是同学当中最早使用手机的,而且款式还更换过一次,她一个月的花费至少1000元,按这个小镇的标准,可供3个大学生。当然,她的成绩也是同学中拔尖的,这让李果感到安慰和骄傲。李果说让我考虑一下。

母亲看出了女儿心情的变化,不失时机地走上来拉住李果的手说,我们家要出个研究生了。母亲的得意和满足溢于言表。李果看着自己的脚尖说,一台笔记本电脑少说也要七八千吧,母亲犹豫了一下说,你姐说国产的不好,容易死机,她要进口的。李果说那至少得上万了。母亲就眼巴巴地看着李果,那神态像个向父母讨钱去买零食的孩子。

李果一点都不怀疑姐姐能考上研究生,考试对她从来都不是难事,她可以一点都不用担心地把读书考试进行到底。可自己呢,初中生而已,那种失落让李果有点心灰意冷。李果经常遇到一些客户这样问,小小年纪怎么不去念书,她总是敷衍着,内心深处有一个东西好像可以抵挡,我有一个会读书的如姐。可是那毕竟不是自己。走到店里,已来了一拨食客,正在那里大呼小叫要茶要热毛巾。李果赶紧把黯然心情收拾起来,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之中。商场如战场,要么赚钱进来,要么赔钱出去。李果是老板,是一家人的衣食靠山,赔不起。

很快就到了李果21岁生日。好多年了,因为忙,李果从来不提白己的生日,这回母亲坚持着要给李果过生,并清来了不少亲戚。前不久李果顺着她的意给大女儿如数寄去了买笔记本电脑的钱——18000元,让她这个当妈的觉得有些亏待二女儿。她要以这样的方式搞一下平衡。她特意订做了漂亮的大蛋糕。吹蜡烛时,母亲要李果闭上眼睛许一个愿。摇曳的烛光照亮了李果年轻的脸,她在烛光中看见了姐姐李燕,李燕坐在明亮于净的教室里。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愿意读书,不想当老板。母亲对这次热闹的生日宴会感到非常满意,她收获了许多赞美、恭维,两个女儿,一个会读书,一个会挣饯,占齐了,大家都说她是最有福气的女人。

大学放寒假了,姐姐燕子回家来了。她穿着雪白的高领毛衣,样式简洁的黑呢外套,架着金丝眼镜,又漂亮又有文化。走在小镇的街上,和那些穿着紧身牛仃、贴着金属亮片、脚蹬松糕鞋的女孩子比起来,简直就像大上飘下来的玉兰花瓣一样超凡脱俗。玉兰一样的姐姐对妹妹李果说,你应该抽空读读书看看报。因为她看见李果的房间里除了几本过期的生活类杂志就没有一本像样的书了。

燕子在家里也没有放松学习,她带回来了几大本很厚的书,在李果出钱买的笔记本电脑里装了好多好多的文字,有中文也有英文,看得李果眼花。燕子说都是从网上下载的资料。她正在写毕业论文,白嫩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如蝴蝶般翻飞。姐姐坐在那里看书写字的背影都与一般女孩子不一样,有点神圣庄严,令李果心仪和自卑。母亲每天都给大女儿做好吃的,原料就直接到李果的店里拿。姐姐还时不时给远在外省的同学或老师打电话,一打就是半个多小时。李果忍不住说了一句长话短说嘛,母亲就说人家讨论学问,好像电信局会因为讨论学问就把话费减半似的。不过姐姐还算自觉,就改成发电子邮件。

燕子要返校了。母亲照例向李果要钱去买飞机票,李果对母亲说燕子就不能坐一回火车?母亲吃惊地瞪大了眼,你让你姐坐火车,跟那些农民工挤在一起,李果看母亲急了,只好掏钱。燕子临走时亲热地搂着妹妹,叮嘱她要读书看报,还说虽然不能继续上学念书了,但仍然可以在商界干出一番名堂来。李果觉得这话也在理,可从燕子嘴里出来就有点儿不是味道。

李果担心李事发生了。父亲在外赌输了钱,一共5000多元,几个债主来讨,父亲躲在里屋不敢出来,母亲气得双手直抖。李果出面担保10天之内还清,才哄走了那群人。这事之后,父亲发誓再不上麻将桌,在家里安静呆了一段时间。但他百无聊赖,成天打哈欠,或者和母亲吵架。李果拉他到店里扪理生意,他去了几天,既插不上手又觉得已经无法适应,于是回到了家里。后来他又出去了,又回到麻将桌上,他对前来阻止的李果说只打一元钱一圈的小麻将。李果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果中学时的数学老师郝老师很喜欢天天来饭店的特色菜——糯米鸭子,常来吃。郝老师知道李果的处境,对李果说你要想把生意做大,必须在经济上与家里人划清,不能这样无止境地供给。比如,每个月给父母多少赡养费,给如姐多少生活费,从经济上对他们进行管理和约束。李果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她仔细盘算了一下,每个月给父母各400元,生病吃药由她另出,姐姐500元。母亲听说父亲是400元,恨恨地说给他200元就足够了,他还回家吃饭呢,我可不给他贴伙食费。当听到大女儿燕子也是这个数上下时,她叫起来,那怎么够,你让你姐怎么活,你怎么对我都行,就是不能这样对你姐,如果你一定要做得绝情,我就把我的400元都给她寄去,我到你店里讨口剩饭吃。

李果了解母亲会这样于的,尤奈地说,我不过说说而已,又没有打算真干。母亲叹口气说,这些年你吃苦受累,起早贪黑,我都看在眼里。李果心里酸又热,既然母亲都知道,自己还强求什么呢,计划也就不了了之。

父亲越来越迷恋麻将,越赌越上—瘾,有时还彻夜不归。家里的电器、母亲藏在枕头里、柜子底下甚至鞋盒里的钱,常常不翼而飞。李果经常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不敢把生意上的钱放在家里。

终于有一天,父亲欠下了大赌债,合起来大约有9万元,他跑到乡下大哥家去了。几个债主打上门来。那天,李果正好外出办事,他们叫人搬走了店里的冰柜、空调、值钱的厨具和一些桌椅板凳。李果接到电话急急赶回来,还报了警。可是那伙人拿出了李果父亲写下的欠条,白纸黑字。最要命的是,天天来饭店的法定代表人还是父亲。这样一来连民警也认为他们是正当索债,只是方式粗暴了一些。李果欲哭无泪。

晚上,父亲从乡下打来电话,听说了家里发生的事李,在电话里失声痛哭,他说本来只输了1万多元,心里很着急,就想捞回来,结果越输越多,他说他对不起李果,对不起全家人……李果冷冷地听着电活里的哭声,听着那个叫做父亲的人的忏悔,一句话都不想说。

李果去了天天来饭店。往日,正是打烊时,工人在做清洁,她在清点钞票,那种感觉踏实牢靠。现在黑灯瞎火,店堂里空空荡荡。她16岁入行,在这里拼打了近6年,披星戴月,寒来暑往,没有享受过初恋的甜蜜,没有青春女孩应有的快乐,不是她不会,而是没有时间。她的青春生命被:仁意挤变了形。李果是一个非常单纯的人,她以为自己的辛苦劳作能够让一家人过上旁人羡慕的好日子就是最大的成功,也可以安慰她早年掇学的遗憾。然而现实生活给予她的回报却是:一个赌棍父亲,一个爱虚荣的姐姐,一个不知道怎么做母亲的母亲。她感到不堪重负。李果顺着墙壁坐到地上,把头埋在腿上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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