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达美朵
(一)
阳絮是很多女人羡慕的对象。父母均是市里的领导,夫君是一家颇具规模的医药销售公司老板,自己则经营一家外贸公司。在许多人眼里,这样的家庭组合,能给予一个女人算得上是“风光”的幸福。
阳絮曾经在大学里很投入地爱过一次,热烈而单纯。恋人聂青出生贫寒,品学兼优。可聂青离开的理由竟然是她的家庭太优越,让他承受太大的压力。痛彻心扉的记忆,让阳絮得出一个结论,不能爱得太投入,情越真、伤越深。于是她把精力全部放到外贸生意上。渐渐年近而立,事业倒是蒸蒸日上,她却发现要找一个能让父母满意,让自己称心,又要事业有成带得出场面的丈夫,委实不易。
袁风是朋友介绍认识的,他相貌清雅,斯文有理,父母是高级知识分子,而他自己则经营着一家医药销售公司。他们的交往平淡如水,袁风没有热烈地追求,阳絮也没有激动地心跳。而他总能恰到好处地流露关怀,彬彬有理,温柔体贴。即使在她的父母面前,他也是从容厚重,不卑不亢。渐渐地,他得到了阳絮父母、朋友和几乎圈中所有人的认可,大家对他评价极高,无论是人品、事业、家世,都与她是完美的一对。
面对他的大方得体,面对大家认定的幸福,阳絮心中那瞬间的疑惑显得渺小不堪。“就是他吧,也许,没有爱怨纠缠,才是适合婚姻的。”
他们的婚姻,水到渠成,并成为众人眼里最让人羡慕的一对。生活平静而充实,每天,两人各自安排好公司的事情,只要没有应酬,都会尽量早点回家,甚至空闲时间一起散步聊天。周末的时候便一起拜望两边的父母。袁风对阳絮的父母嘘寒问暖,深得欢心,从来不会忘记在节日或老人生日的时候送礼、贺寿。对阳絮的朋友,他也是招呼周到,平和亲切,很快就成功融人了阳絮的生活圈子。
日子久了,阳絮愈发满意当初的英明决定,还不时对闺中密友宣扬自己的那套婚姻理论,告诫那些还未结婚的姐妹们,恋爱的对象可以什么都不计较,惟一重要的就是那种魂牵梦绕的激情;可结婚的对象就正好相反,什么都要细细计较,学历、家世、事业、收入,一定要找出和自己最相称的组合,而惟一最不能要的,恰恰就是迷恋的感觉。她总是以自己的婚姻做最有说服力的例子,证明完美的婚姻最不需要的就是激情,而恰恰靠的是门当户对的各项综合指标。
(二)
也不是没有人提醒阳絮要注意老公的言行举止,在这个婚外恋情屡见不鲜的社会里,夫妻间的信任危机并非个别现象。可阳絮很放心。袁风因为生意原因要常在外应酬,但每次肯定预先说明时间地点;他回家身上从来没有异样香水味、口红痕迹、头发丝之类的“蛛丝马迹”;家里从来没有陌生女性的电话,他的手机也从来不避讳地摆在她面前。一切都很正常。
也许是自己生意做久了,阳絮特别理解生意人的操劳,知道应酬的艰辛,所以她很体谅袁风,不愿意再为这些捕风捉影的情绪来骚扰他。相反,她开始不由自土地关心他的饮食起居,留意他的冷暖晴雨。要硬说有什么变化,就是她有一天忽然注意到袁风开始和父亲谈论他的医药生意上的事情了。阳絮的父亲是分管医疗卫生系统的领导,因为职位敏感,袁风以前从不在家里讨论生意上的事。最近他会偶尔不经意提到生意上的一些细节,因为和父亲的领域接近,两人渐渐有很多相关话题讨论。阳絮也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觉得女婿和老丈人谈论事业话题,本来就很自然。然而,生活总是充满了偶然,却又似乎在种种偶然中揭示了某些必然。
后来阳絮想,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永远也不知道那些真相。有一天,她的一个朋友,神秘地问她:“阳絮,是不是今年要添小宝宝啦?”她正想说暂的还没那计划呢,她的朋友接着说道:“别瞒了,那天我可是看到你们家袁风从医院妇产科出来的。”她头脑有一刹那的眩晕,但立刻恢复理智,很镇定地说:“哦,那次。是以为有了,所以去了医院检查,但空欢喜了。”那天她一直想着这事,心里莫名其妙地发慌,她不停地帮他找理由:他可能是送朋友或下属,他可能是去谈跟生意有关的业务,他可能去看望朋友……可她越找理由,心里越虚,总有不祥的预感,在心头挥之不去。
回到家,她刊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她悄悄观察袁风的言行,没有丝毫异样。可他越是正常,她就越觉得有事。除了这些疑惑之外,她发现自己真的在意他了,真的害怕他出状况,真的害怕还有另一个女人的存在。
可该来的还是躲避不了。阳絮真是非常佩服袁风可以把那个女人藏得那么好,滴水不漏。她更加佩服的是,面刘她的质问,他还是一样可以镇定自若,似乎早就准备好这一时刻的到来。
“我等着你的解释”,她有点声音发颤,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看着她,缓缓说道:“我以为你是明白女人,看来我还是错了。”她看着他,没说话,心潮起伏,等着他的下一句。“我和她早在一起了,在认识你以前。可我需要发展事业,而你需要一个像样的老公,这样的结合很公平。”她忽然很愤怒,抢白道:“你需要的是我父亲的帮助,刘吧,难为你这么苦心积虑……”“这样说就没意思了,”他冷静地回答,“这是互相需要。维系我们之间的一开始就不是感情,不是吗,这样的婚姻很多,也没什么不好,我们叫以相处得很平和。你也可以有自由,我要的仅仅是我的自由。其他的,我有什么做得不好吗,”
她无话可说,忽然觉得很讽刺,这真的印订了她最初的综合指标理论,婚姻的其他方面,那些给外人看的方面,那些组成婚姻的社会关系方面,他做得确实无可挑剔。这不正是她当初想要的吗?这不正是她以为的稳定的幸福婚姻吗,她还有什么可以辩驳的,她渐渐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了,她还想要他的心。
(三)
他们没有因此而分开。她甚至没把这件事告诉父母。他仍然刘她照顾周到,对朋友热情如故。他不提,她对那件事情也闭口不提,甚至刻意去淡忘了。她开始放手让别人打理自己的生意,那是她曾经逃避感情伤害而保留的惟一阵地,而现在她愿意把时间和精力更多地还给家庭。她开始全心全意,开始愿意不汁得失、不考虑事业,开始不怕受伤害地去挽回婚姻。她想,生意做得再好,女人也还是更需要一个美满的家庭。
好几次,她不再不屑于他的生意,而加入到父亲和袁风的讨论中,对他事业发展表现出一个贤惠妻子的极大关心与支持。她知道,这样的举动必然使一向溺爱自己的父亲更“关照”袁风。在词‘论的过程中,她才发现父亲真的在他的事业发展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也渐渐明白他以婚姻来交换的实质在哪里。
一切都似乎证明着这个新发现的正确。袁风的生意越来越好,发展飞速。她以为,他应该感谢她为之所付出的努力,但一切又都在疏忽间摧毁。没有应酬的晚上,他们跟往常一样出去散步,接受着别人对他们的羡慕眼神,袁风对她说:“你明白了吧,这样的婚姻也可以很好。我们都得到了想要的,也可以有自由。”
阳絮忽然明白,这桩婚姻从一开始就只是袁风事业的一颗棋子,所以他始终可以用做生意的手法去理智、冷静而无情地处理。他本来就是一个成功的商人。而她,却试图借用亲情、放弃事业来挽救,最后仍然得不到她原来最不在意的东西——他的情感、他的心。为什么不能干脆决然的放弃,她问自己。她得到了别人眼里的幸福,她得到了父母的安慰,朋友的夸赞,众人的羡慕……这些,她能那么轻易地放弃吗,或者说,换一个人,能像他那么优秀吗,她开始迷惑了,其实功利的婚姻也可以幸福。也许,她可以不在意,也可以像他一样去自由,去寻找隐藏着的其他幸福……
只是,在夜里,望着他熟睡的脸,她忽然觉得很累。那一刻,她那么清醒地知道,她绝对不是他那样的成功商人,她无法继续把婚姻当作一场交易,当她动了真情。而真情一如陌上烟花,点燃了,便把自己高高绽放在夜空,哪怕瞬间即逝;最不堪是,冉无人为那惊艳瞬间而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