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万元佚事

范学望

惠芝，我跟你商量件事兒。副乡长勇强从乡政府回到家里对妻说。

啥事儿？夫妻要这么客气干啥。

你那两万元存款借给我用一用。

什么！？把两万元借给你？

惠芝的两万元可不是那么容易来的。

惠芝是农家女，尽管自幼读书直到高中毕业，但一般农活她都能干，什么喂鸡养猪样样精。她与勇强结婚后，勇强在乡里上班，她在家养猪喂鸡。她把这笔收入一个子儿一个子儿积攒起来。好几年过去了，她终于攒了两万元。她指望用这钱把家里已坏的旧房子翻盖一下。现在丈夫要动她这两万块等于要她的命。

这不行！她坚决地回答。

有什么不行呢，我又不是不还。

说不行就是不行！

勇强碰了一鼻子灰。

没过两天勇强又向她开口了。

惠芝，帮帮忙，把那两万元借给我吧。

我说过不借。

惠芝，这样吧，我借你两万，到时还你三万行啵？

别骗人了，你个小小的副乡长还能猪下崽鸡下蛋一样下出钱来！

惠芝，别长头发短见识了，我有急用，你能把钱给我用一下啵？

好，有什么急用你说给我听听，是去包二奶，还是去做生意，借钱总得有个由头。

胡说什么，不包二奶、不做生意就不能用钱？

勇强似有难言之隐，一时回答不出所以。

又过了两天，勇强气急败坏地进了门。惠芝看丈夫急得在屋里两头转，头发差不多一根根都竖了起来，两眼也是红通通的。

你究竟借钱干什么？是不是赌输了钱？

别废话。你借还是不借？勇强差不多咆哮起来。也难怪他已借了几处实在没着落。

不借！惠芝真的心疼自己的钱。

好吧，今天看你借还是不借？说着勇强竟举起手掌向惠芝打去。

惠芝被打得嚎哭起来，一赌气把小折子甩给了勇强自己回娘家去了。一路跑一路哭，你个没良心的，为你吃苦受罪，还要抢我的钱，还打我，不同你过了。

惠芝走了，勇强也没拉她，他忙自个儿的事去了。

一转眼过了三个月，惠芝在娘家竟没回家。这天一辆车开了过来，车上下来的人她认识，是乡政府的秘书。只见秘书直对她喊书记奶奶，书记奶奶，书记派车让我接你回去。

你胡说什么，哪来什么书记奶奶？

啊，你还不知道，副乡长工作调动了，去张桥乡任党委书记成一把手了。

……

你现在做书记了，怪不得把我甩娘家不问我。

太太，还不是亏了你。

亏我什么，差一点没被你打死。

勇强在乡里已当了几年副乡长，且排名还在第五位。有歌谣曰，一把手样样有，二把手陪陪酒，三把手握握手，四把手看门口。他这个五把手该干什么呢，真可想而知。他感到太窝囊。他要改变自己，左冲右突，处处拉关系，终于碰到了一次极难得的机遇。县委书记的儿子考上了北大，在状元楼大酒店摆状元酒。意想不到的是勇强也接到了来自正道的口头通知，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暗示。他很激动，他决不能放过这次机会。可是日期一天天逼近，钱从哪里来，老婆不肯借，他出去借，由于不好张扬，未能如愿。他只好再找老婆，老婆非但不借，还要他说出干什么用。他哪里忍受得住。女人的嘴婆婆妈妈，要是捅出去可不得了，只得出了打老婆的下策。

赴宴那一天，勇强在别人的指点下只在接待处上了二百元礼金，而背地里塞给了书记夫人两万元的红包，说了声给大公子上学买台电脑用用吧，小意思，不成敬意。

果然勇强心想事成。

事隔几个月，勇强说话算数将三万元还到了惠芝手中。又隔一年，勇强在城里买了小别墅。

点评：小说的巧妙之处在于悬念的设置。小说开头写勇强非要用妻子的两万元存款，又不明说它的用处。这样的写法有两个好处：一是制造了悬念，强烈地吸引着读者；另一个更深层的含意是，写出丈夫的老谋深算：决不轻易地把自己的计谋告诉别人，甚至连最亲的人也不透露半分。这一点直到我们读到小说的最后，方才领悟出来，这便增加了作品令人回味的魅力。随着情节的展开，作者继续强化悬念，有意把读者的思路引到诸如包二奶、赌钱等方面。勇强为钱打妻子的情节设计，是刻意激化矛盾，把悬念推向高峰的极好一笔。接下来“书记奶奶”的突插一笔，更是出人意料之外。“盘马弯弓，引而不发”更具引人入胜的艺术力量。结尾揭出谜底，方使人恍然大悟。小说笔笔转、处处转，极尽腾挪跌宕之势，确实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