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脚鱼
一
天变冷了,一瞬间的事。
若宁走出图书馆,打个寒战。
打电话给邹其,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很喧杂的声音,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他随便讲了两句,说有事就挂机了。
又是一个周末,若宁现在很害怕周末。两天的时间,不知如何打发。自己租的小房子里,四面徒壁,那种感觉,不是孤单可以形容的。
在这个城市里读大学时,感觉天空很大,可以装下很多人的梦。可是真正决定在这个城市住下来时,却有一种熟悉的陌生:熙熙攘攘的车流,人来人往,脚步匆匆,也许自己和他们一样,脸上没有任何笑容,为了生计奔波着,有时和熟人偶遇,相视的微笑短暂而模糊。一切仿佛不真实。
大学毕业了,一眨眼的工夫,那个穿着紫色裙子的小女孩一去不复返了。身后是大把的阳光与青春。挥霍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吝啬。
图书馆的工作很是清闲,不过耳朵似乎很少有清闲的时候。在那儿的工作人员,很多都是关系户,岁数也不小了,这家长那家短的,也是一种氛围。若宁心里觉得清闲,这样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考研。上次,输了,输得很不甘心。上海,那种国际化的味道,离她越来越远。很多人都问过她,为什么想去那儿?她总是淡然一笑:“去那可以变得漂亮一点。”这似乎不成为一个正当的理由。可是她无从解释,她不是一个贪慕虚荣的人。
也许,她只是想出去走走,然后在校园里再呆上三年,那里让她迷恋。
二
邹其是她的大学同学,在一起已经三年了,她依稀记得当初那个傻小子,总喜欢穿一件白衬衫,笑起来牙比她的还白,而且总喜欢抱着她说:“我们的目标是什么?”然后自问自答:“没有蛀牙!”
是邹其的什么吸引了若宁,她也没想清楚。很自然在一起了。似乎也没有热恋,没有高潮,这让若宁很迷惑,她的内心其实渴望一段激情,让她全力以赴的动力。
很快毕业了,两人都留在同一个城市,这个沿海城市还是让许多人向往的,但若宁不喜欢。
邹其找到工作,是TCL的分公司,上司挺赏识他的,他的形象,他的口才,他的风度,以前在学校里也是出名的。离开学校后,他似乎把它们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工作忙了,没有那么多时间陪若宁了。他需要她的理解,他说,距离,是个好东西吗?若宁不知道。
下班了。以前这屋子邹其常来,总会不经意地带来她爱吃的巧克力,她喜欢的小玩意。给她点惊喜,邹其说想她的笑容,很灿烂,很迷人。
两人在一起,那日子慢慢悠悠,是享受。
邹其会做菜,符合若宁的口味。淡淡的,但很到位。而且看上去很美,是视觉上的舒服。若宁在一旁看着,有点发愣。有个男人为你做菜,然后一直叫你吃多点,吃胖点,别瘦得像排骨。若宁就有一种想和他结婚的冲动。她也以为她这辈子就和这男人一直天长地久了,绚烂归于静美。
邹其越来越忙了,有时一周都不过来一次。他说为了他们的将来,他就要这么努力。他和她说话,也很少以前的调情,以前的耐心,好像她就是他的,永远也不会消失。她有点难受,晚上一个人时,打电话给他,又是忙音。她一个人蜷曲在沙发上,盖着毯子,这是邹其买的,淡蓝色的,柔美极了。她有点晕眩,可还是有一种感觉卡在心里,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打开电脑,打开QQ,虽然她还没有寂寞到很绝望的地步,但她需要发泄,毕竟,的确寂寞。
三
他还在。他很多时候都在。三年的网友,感情很难说得清,但彼此都很真诚,也许是因为距离。
她上大学时,无助时,又不想太多人知道时,很依赖他。他给她的感觉,像远方的大哥,给她无尽的宠爱。他给她的感觉和邹其的不一样。
他的短信来了,在黑夜里,她一个激灵。有种不易觉察的暧昧在缓缓地散开。
什么时候他也学会了贫嘴了?印象中他是那种敏于行、讷于言的人。记得刚在网上认识他时,若宁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很像征婚相亲的样式。若宁和邹其吵架时,跑去上网,都是去找他,他也傻傻地安慰,可是口拙得让她吐血。她冷静了,摆摆手,我下了。回见。一路潇洒,一路的冷酷。
现在似乎也习惯了每晚他的短信的陪伴,那声音给她很多的慰藉。她也慢慢发现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
他的短信很暖,暖到心里。女人的心原先是柔软的,让他轻轻拨弄,变得更加柔韧,柔到心里,欲罢不能。
她知道他很喜欢她,尽管他从没说出口。他很执著。她喜欢说他孩子气。他生气地说:“又说我幼稚,不和你理辩,以后你见到我,你就知道了。”
可是,有机会吗?一个在地图的最下边,一个在地图的最上边。哈尔滨,一个应该很美的城市吧,尤其在冬天。她从小到大就看过一次雪,那飘雪的季节逝去好久了,是一个没做醒的梦。12岁吧,那时很喜欢雪。她还特意准备了一个罐子,装了很多雪水,和隔壁的妞妞一起埋在门前的大树下。不久,她搬家走了,那梦也远去了。
若宁开玩笑说,我去找你玩吧,我在电视上看到那个冰雕,我想坐那个滑滑梯,从上面一直滑下来,听见很多人的尖叫,一定很好玩的。我想玩。
他说:“过来吧。我带你去。”
然后是很长很长的沉默。有点沉闷。这好像不是邀请一个普通的朋友。
若宁在权衡着,她也不知道。她突然想和他在一起,她想见他。
他的短信似乎很有挑逗性。
但她喜欢,她抓不住自己的心。
他姓刘,她曾笑着说,他女儿以后取名叫“刘三姐”。他匆忙纠正道:“以后我儿子叫刘忙,我女儿叫刘感。你要努力,我想要龙凤胎,你快去锻炼身体,这个任务是很艰巨的。”
她啼笑皆非。
她也渐渐习惯了在他的晚安中入睡,可以睡得很香,安稳。
若宁有一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发给他一条短信,她觉得说出口有点不好意思。
“你以后会给我买冰淇淋吃吗?
你会每天都回家睡觉吗?
你会把手臂伸出来给我当枕头吗?”
他没回答,顾左右而言其他。若宁心里失望,真的有种淡淡的无奈。
电话来了,是他的。若宁接了,一开始还是那招牌式的傻笑:“看了都脸红了。”
她再忍不住,哧的一声笑了。“我会的,放心吧。”电话那头很认真地说。
四
邹其来了,提出了分手。他似乎有点愧疚,他以为会碰到她的眼泪,她的不出声的流泪。可是她却出奇的安静,安静得让他感觉有点恐慌。邹其没有说对不起之类的字眼,他知道她的性格,有时傲慢得让人却步。
没有理由,没有太多的告别,一起去吃个饭,如往常一样。图书馆的老师还在热情地开玩笑:“哟,邹其,好久没看见你了。最近忙吧。又来接若宁下班呀?”她仍然笑着,像春天的花。倒是邹其有点尴尬。
还是朋友,以后要好好照顾好自己。邹其说。
若宁依在窗口,恬淡的脸,微风,细细的。以后?谁又能知道以后?
他打来了电话。
“我以后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要你和我天天在一起,以后要好好吃饭,养好身体。听到没有?别让我担心。对了,咖啡少喝点,对神经不好。多喝茶也好嘛,像我一样苗条,你羡慕吧?!”
爱情能不能胜过一切?!究竟能不能?若宁蒙了。她想知道答案,可没有人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