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翠华
巴黎地铁:地上地下
巴黎,不知为何总让人感到浪漫。大概是树影婆娑的碎石子路,大概是打扮诗意的美丽女子,大概是永远挤满人的咖啡馆,组合成一个远离实际生活的印象,仿佛这里的人只会喝葡萄酒和谈情说爱。事实上,法国科技先进,一八八九年高速完成的铁塔就是为了显示金属的制作技术。如果把这个城市拆开,比较一下地面和地底,或许能体会到法国人如何结构精密地去表现他们的“浪漫”。
从高空俯瞰,巴黎像张蜘蛛网,最原初的中心是西提岛。街道是放射型的,以无数的圆形广场作起点,星星状地向四周展开,三角形的街区教人转几个弯就不知去了哪里。地面给我的最初印象,是散开的,轮廓非常模糊,东南西北凑不到一处,既不清楚罗浮宫在凯旋门的哪一面,也不知道铁塔究竟在河的左岸还是右岸,只懂得在不同的站下车。要游览某个地方,必须知道站名。所有建筑物一组一组地伫立在这些站之上,比如公园,地铁站是根,它们是花朵。与地面相反,巴黎的地下铁路系统经纬分明,有十四线,两条支线,另加五条直通市郊的快线,总共二十一线,构成一个庞大的地下网络,吸收四面八方的能量,滋养着这个城市。有颇长的一段时间,我是依凭地下的系统去认识地上的系统,两个不同的世界又互相依存,要逐块把它们黏合,渐渐构筑成一个整体。
真没想到地铁竟会是“古老”的。这之前,地铁对我来说只代表“现代化”和“速度”。香港的地铁简洁明快,最初只有三条线、四个终点站,过程干净利落:自动售票,不必跟任何人打交道。金属材质的车厢带引乘客进入高科技世界,真正凉冷地“酷”。那快捷更非其它陆上交通工具可以比拟。根据这些经验,可以想像,当我面对巴黎那天罗地网般的地下铁路,与四百五十万进进出出的乘客擦身而过,在一百年的历史里游荡的那份惊讶。
本来,一八五〇年就应兴建的地下铁路,因为巴黎市政府和中央政府之间的争执,延至三十年后才开始动工。这期间伦敦和布达佩斯都有了地铁。最后是为了赶上一九〇〇年的世界博览会,由市政府取得监管权,成立巴黎地下铁路公司,在一八九九年完成一号线。为蜂拥而来的旅客解决交通问题的一号线从左至右横切整个巴黎市,接驳里昂火车站,沿途各站都是旅游点。某些站台一直保留着旧式的木制电动楼梯,那大概是今天电梯的原型。当年并无高楼,这新发明不知是否为了深入地底。从这些喘着气的梯级到十四号线的无人驾驶车厢,从优雅的巴黎西到平民化的巴黎东,从展示艺术复制品的站台到满布扒手的通道,从十九世纪走到二十一世纪,巴黎地铁既新亦旧,既美亦丑,既有秩序又混乱,是追求也是矛盾,是一座展示百年来人类种种奇思异想的大博物馆,一件还在进行中的“行动艺术”品。
法国领先世界的磁卡技术在一九七三年已经运用到地铁的自动检票机上,但大多仍像百年前那样用人工售票,只有主要大站才设有售票机。对于言语不通的游客这真是苦事,偏偏法国又是个游客最多的国家,站里时常徘徊着好些一脸茫然的异乡人。地铁的总长度二百一十一公里,有三百八十个站,任何一条街不出五百米就能找到一个入口,每三至五分钟就有一班车,设计周密,但每年总要罢几次工,相信是世界上罢工最多的地铁。平时便利惯了,此刻就成了痛苦,而且是加倍的痛苦,像越高越大的房子塌下来受害者也越多。第一次遇上罢工,天上飘着雪花,能见度甚低,我站在混乱不堪的街上,万分惶恐地找计程车,又去找公共汽车,结果是方向不辨地步行了三个多小时才回到家。在路上,第一次看见那么多剪了枝的梧桐,密密举着如紧握拳头的手。第二天,仍没有车。第三天,依然没有车。行人平静地走着,没有人为此而歇斯底里地尖叫。第四天……后来我习惯了,日子总得过下去。早上到附近的几个站看一看,有车就上,也不管去哪里,能转就转,转不到车就步行一小段路,再找别的站,最后总有办法回家。这个情况断断续续的几近三个星期。每天出门,都不知道自己能去什么地方会遇到些什么事。这不可知的一天既新鲜又疲累,不可规划但又一定要安排。面对来临的困难我不得不培养出一种奇异的乐观。罢工打断了人们“地铁、工作、睡觉”的生活规律。趁乱大家做些越轨的事,譬如从车厢转移到咖啡店里继续看书,到公园透透气,趁机不回家,等等。后来行车恢复正常,大家就像梦游者那样回到秩序井然的生活中。
贵族不需要地铁,农民也不需要地铁。不用说,当一个城市的活力越来越旺盛,经济起飞,人口越来越多,充满新兴的中产阶层,要上班下班、逛公司、看电影、上餐厅……自然就促使地铁诞生。巴黎地铁一直分头等和二等车厢,到近年才不再区分。头等的座位宽大舒适,没有闲杂之人。二等当然较平民化,可站可坐,挤得满满。经名家设计的站口更被评定为巴黎的历史文物。这种新艺术风格在上世纪初影响整个欧洲。它除了在视觉上的突破,亦同时表现金属和玻璃的制作技巧,是科技和美术共襄盛举的典范。这些用心看得出是为了迎合某种生活模式。一百年之后,地铁里多了另一个阶层———无固定居所的流浪者。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形成一个社群,法文简称SDF。他们不在乎什么车厢,不计较站台的设计,也甚少上车。他们需要一个休息的地方,不冷不热又不必付租金,地铁站就相当理想。他们找不到工作或根本不想工作,也有白天上班晚上回站台睡觉的。这些长期或短期的流浪者,不一定被一切放弃而栖身于此,也有自动放弃一切而来,或付不起房租的。物质的极度发达催生了地铁,地铁里又有些人过着一无所有的日子。如何生活得更幸福?车里的人和车外的人各自朝不同的目标前进。
相反,扒手和讨钱的大都有自己的窝,地铁站只是一个“工作”的地方。以前只有吉普赛人行乞,头上包着花巾的女人手抱婴儿,身边寸高尺低地跟着几个,满脸哀愁地向途人伸手。连几句简单的法文都不会讲的,把话写在小纸片上,到处递给人看,有点戏剧化。东德围墙推倒之后,渐渐多了东欧人,也分不清何国何乡,不是老弱妇孺,就是因战祸而断手断脚的残疾人。有一次途经某大站,在密如雨林的脚步丛中我看见一个无手无脚的躯体。他光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短裤,头颅像上了发条般地不住往地上点,旁边放着一个盛钱的空铁罐。我惊得呆在那里,冒出冷汗,以为自己在做着什么恶梦。在一个天上满布卫星的年代,一个高度现代化的地铁站里竟然有这么残缺的“人”!与天地无关,这完全属于人的“不仁”,显示了人类最丑陋的一面。
近年车厢里多了一种颇特别的讨钱方式。首先,上来一男一女,站在那里向大家介绍自己,他干过什么工作,曾经怎样怎样,总之跟大家一样好好地生活着。后来,因为不同的原因,或公司倒闭或身患重病或被伴侣离弃,落得一个可悲的下场,甚至很久没有吃过一顿好饭了。所以,大家要帮帮他的忙。基于互助团结的心态,我也给点钱。后来,每个站都有不同的人,这个刚下车另一个又上来了,实在给不了那么多,只好装作听不懂。岂料有个恶人,很生气地跟我说:“你连一块钱都没有吗?”好像我欠了他似的。这之后我就不理他们了。
地铁也是一个巨大的音乐演奏厅,因为这些缠绕不休的地道,音响效果特别荡气回肠。除了钢琴,什么乐器都有。手风琴、口琴、大小提琴、吉他、笛子、鼓、萨克斯风等等,反正能搬得进地铁站里的都有可能出现,甚至有小型交响乐团。虽然大部分表演者都是跑江湖的卖艺人,但偶尔也有出色的。一个雨天,我在行人稀疏的地道里听到小提琴的声音,旋律非常优美,几乎不觉是人传达的。那是一颗水清的心化作流云,无限舒畅地在空中滑翔,天然成就的乐章。走到近处,竟是一个年轻男子,穿着米白的高领毛衣,浅栗色长发鬈鬈地从脸上纷披到脖颈。他闭目专心拉琴,那投入程度不是为了演奏,像是为了在雨湿的空气中释放自己的梦,让满溢的诗意沿幽深的地道飘然远去。
地铁是平凡的,被设定的,千篇一律的,同时又不可思议。
在车里,我欣赏过木偶戏表演。两边扶手拉上布幕,一分钟便建成了舞台。
有人把独木舟搬进来,斜角摆放,占了三分之一的车厢。因此中间一段有一人一舟,车头车尾挤得像沙丁鱼。
站台上性感的海报女郎向乘客抛媚眼。女权运动组织大笔一挥,加上衣服或加上对白:“让我自由!”“妇女们站起来!”
电箱本来是浅灰色的,自从流行美国风的街头涂鸦,干干净净的电箱便成为攻击目标,时常被弄得五颜六色,教油漆匠忙不过来。后来地铁公司抢先把电箱涂花了,画家们果然失了兴趣。
又肥又粗心的非洲妈妈背着小孩,小孩软垂的头随着车速的节奏摇晃。后面一个几乎站不稳的老太太用一只手护着他,手掌与脑袋瓜子一直保持两寸左右的距离,直至那懵懵然的母亲下车。
拥挤的车厢,人人争夺空间。一个小孩抱着大人的脚在吃饼干,看见另一个小孩,悄悄地分一块给他……
柏林地铁:“静”
谭惠贤
偌大的空间,淡白的灯光,月台上的电子显示荧幕,无声宣告列车抵达的时间和终站,井井有条,在沉静中彰显。月台空空的,零零丁丁地站着两三个乘客,灰色和墨绿色的座椅,沉实的颜色,就这样,轻轻在中间把月台均分为两半。
二〇〇三年某个夏日,前往柏林围墙博物馆的地铁站Kochstrasse。想像中鼎沸的空间是如斯萧条、沉静。历史早早凝固在此。
柏林和历史相连,围墙筑起,围墙倒下,一种意识形态的胜利,是死夭,是强权,是勇气,是屈服。柏林的地铁,是这样静,这样简单,一种姿态,回应历史。
这历史实实在在地看到感受到。Westhafen地铁站。由进入地铁站开始,墙壁由一块块白色瓷砖铺砌成。一块瓷砖一个黑色字母,一行字,空一行,再来,或几行字接在一起,金字塔形、四方形,横两行,竖三行,简单利落的几何图形,让人想呼吸的空间,再加上几片红色和黄色,对话就这样展开,在乘客与乘客之间,墙壁与乘客之间,字与墙壁之间,过去与现在之间,现在与渺远之间,瓷砖字母一直延展至月台,在一般铺天盖地满是广告的月台对开墙壁上,延续对话。
墙壁上刻着的是纳粹统治期间被害犹太人生前说的话,还有联合国的人权宣言。我驻足听的是十九世纪初犹太裔德国诗人Heinrich Heine诉说的有关他移居法国遗失身份的故事。到了巴黎,他说,他的名字“Heinrich”先是变成“Henri”,然后法国人连“Henri Heine”都觉得难发音,干脆叫他“Monsieur EnriEnn”,慢慢地很多人称呼他“Enri?鄄enne”。先是身份的遗失,然后是人权的失落……
Westhafen地铁站附近曾是纳粹德国用来运送犹太人往集中营的中转站,亦曾有用来囚禁异己分子的监狱,地铁站因而被选上参与一项国际性的人权宣传艺术计划。
又是某个夏日,在柏林地铁,我正走下台阶前往月台,一列空置的列车停在月台边等着载客。其中一节车厢好像有点起哄,一个男人横躺在列车底下,双眼紧闭,旁边围了两个车务员模样的男人。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不省人事吧。我走过去打听,在场的一个男人说:“没事。他喝醉睡着了,常有的事。”德国人爱啤酒,所以出了个慕尼黑啤酒节,有这样的事发生我并不觉意外。倒是走开之后,老想着他们如何处置那个醉酒男人:把他搬去月台吗?还是让他躺在那里?还是叫警察到场?
在柏林地铁,我总感到不自在。车厢,就那么个空间。如果你不阅读,总得找个地方把眼睛安放。在压迫的空间,四面八方的人都在努力寻找那眼睛的安居所。当我,一个亚洲女子,和德国友人登上车厢,总在觉与不觉之间感到万千眼睛安放在我身上,浑身不自在。友人说,不少有一把年纪的德国人喜欢到亚洲找年轻妻子,德国人见到一个德国男子和一个亚洲女子走在一起,会认定那个女子因为穷才跟上德国男人来他们的国家,看她们的眼光难免流露歧视和不屑。不知他们是否也这样看我。才懒得理呢。
没有栏闸,没有售票处,乘客可直达月台。看似简单,但简单只是外表。当然你要买票,站内虽然没有售票处,却设有售票机。买了票后,有另外一部机器让你自行验票。如果你是游客,或外地人,难免被这一系列复杂的程序弄得手足无措。上了列车,还随时被查票。我曾见过查票的一幕。在列车正要关门之际,一行五个穿制服的稽查员连同两个警察冲入车厢,显然有警察相随是因为免有人不服生事。
我喜欢柏林地铁的沉静厚实,但静之外,又似乎并不那么清静。
伦敦地铁:百年风光
周蜜蜜
“来吧!来吧!让我把你们都送到地狱里去!”
“哈哈哈哈哈!”
说话的,是伦敦地下铁(Under ground)的一名电梯操作员,他有一张围着大胡子的嘴巴,吐出的话语,十分吓人。
发出大笑的,正是要登上他操控的电梯的一群乘客,对于即将进入他所指的“地狱”毫无惧色———恰恰相反,个个满心欢喜,笑声不绝。
这是我第一次乘搭伦敦地下铁时见到的第一个场景,活像是一幅充满黑色幽默的画面,印象不可谓不深刻。
地下铁,终年在地下运行,不见天日的黑暗,确实难免给人带来下地狱似的恐惧。而多少个年代,地下只是属于死者之国,活人进不去,天使、上帝都不管,只有腐尸和污垢……
直至十九世纪的中叶,当时飞速发展的帝国中心伦敦,几乎被数以千计的楼房、工厂拥挤得要爆炸,伦敦人急需有比狭窄的街道更好的运输系统。
英国人查尔斯·皮尔逊认为,最好的答案就是在地下建造铁路。一八四三年,他把自己的建议提交议会。到一八六三年,全世界第一条地下铁道,就在英国伦敦开通。人类对地下空间的占领,从此隆隆展开。
然而,新生事物的出现,难免会引起一些人的怀疑和惶惑。早期的伦敦地下铁,由于电动车还没问世,机车牵引是用蒸气机车,隧道里常常烟雾弥漫,加上车厢构造粗糙有缺陷,曾被人讥为“精神病院的单间”。
无论如何,人类走入地下铁,地下铁走入人类生活,就是始于一百四十多年前的伦敦。随着时间流逝,科学的发展,伦敦的地下铁也在不断改变。
如今,伦敦已建造了四百零八公里的地下铁,成为世界地铁之最———它拥有十三条路线,共二百七十五个车站,是全球最繁忙的地铁系统之一,每天大约有三百万人次乘搭。
从香港到英国游学期间,我成了伦敦地下铁的“常客”。首先,我是通过它,阅览了这个自罗马帝国以来,一直保持自身悠久传统的欧洲文化大都市。这里由地下至地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历史的遗迹在向我诉说过去。但与此同时,又有各种新潮的事物,显露出当今世上最重要的金融、贸易中心的繁华,令我深深感受到名符其实的国际化都会的魅力所在。古老的、前卫的、复杂的、多彩的、善变的伦敦,和地下铁非常紧密地连在一起,叫人百看不厌。正如英国十八世纪的文坛大师萨埃尔·约翰逊所说:“当你对伦敦厌倦之际,就是对人生也已经厌倦了。”
为了好好地了解伦敦,学习英国文化的精粹,我在地下铁南边的一个英国家庭寄住,每日天一亮,就乘地铁到伦敦市中心的学校读书。
坐在伦敦的地下铁列车上,我这个香港人,总是忍不住将之与香港的地下铁相比较:无疑,伦敦的地下铁是深得多,暗得多,也旧得多。难怪有人把它形容为“地狱”了。
上落地铁站,通常要乘电梯或电动手扶梯。至于伦敦的地下铁路线,以颜色区分,很容易辨认。但在同一个月台上,往来的列车有时会不同,下一站也可能会有不同。所以,在乘搭之前,一定要先看清楚月台上的该站地铁图表,更要留意列车来往的方向。
最初的时候,走进伦敦的地下铁站,眼前是一片脏乱的景象,木制的电动手扶梯,有些残缺,令原来习惯了香港新净的地下铁乘客,多少觉得有些不舒服、不习惯。
走过狭窄的过道,阵阵嘈杂的声音传来:不明国籍、不明种族、不明身份、不明年龄的人物,会突现在你的身边,伸手向你乞讨,令你猝不及防,一时尴尬万分。
当你进入车厢,看见丝绒包裹的座位已经破旧,上面或许还留有来历不明的污渍。你正迟疑着不知要不要坐下,猛然间听到有人怪叫。你受惊抬头一望,只见一伙穿戴得古灵精怪的卖艺者,在车厢的一角拉起了幕布,举起了布做的傀儡,自演自唱,好不热闹!
这一切,和香港的地下铁相去不知有多远!
就是这样,日复一日,伦敦地下铁的风景大同小异,看惯了,也习惯了。地铁路线,把学校和我寄住的英国人家,互相连结起来,就像一条活动的长廊。廊中有各色人等,各种事物,各样风景……都成了我在异国求学的观摩对象。
自然,最熟悉的,是我寄居的英国家庭。成员只有一对老夫妻。丈夫是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退役老兵。他告诉我,当年他随军队进驻意大利,和当地的一位漂亮姑娘一见钟情,很快就向她求婚。从此,那位意大利姑娘就成为永远陪伴在他身边的妻子。我听着听着,放眼向后院望望正在晾衣服的老太太发福的身影,忽然想起尼古拉斯基治和妮娜合演的那出电影,讲述的也是一个英国军人和意大利女子相恋的故事,我似乎已经跟着那男女主角走了很久很久,或许已走过了大半个世纪……
这一对老夫妻,对我像熟人一样,特别是老太太,非常热情地教我吃意大利粉。当然了,她对我做的中国菜,也很有兴趣。她和丈夫,出入都是乘地铁,对地下铁路线,熟悉得很。每当我想去新的地方找人办事,他们都会高高兴兴地为我画路线图。
不用说,地铁车厢里,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乘客。伦敦的社会,是多民族的社会,车厢里自然有许多不同肤色的乘客。不过,大多数的英国乘客,都喜欢在地铁列车上阅读:读报、读书。也有不少人爱利用空间,玩填字游戏。
当我乘搭地铁,游遍了伦敦市区之后,我就和在伦敦结识的朋友,选择不同的日子,到伦敦以外不同地方去游览。我们的出发点,几乎都是在地铁站。因为伦敦的地铁,是和几个大火车站串通起来的,还有什么交通工具,比乘搭地下铁,接驳火车更加方便、更加通畅的呢?
循着地铁———火车,火车———地铁的途径,渐渐地,我们去剑桥,访牛津,上苏格兰,游威尔斯……差不多走遍了英国。起点是伦敦地下铁站,终点也是伦敦地下铁站。如此来去自由,迅速可达目的地,非伦敦地铁莫属了。原来真想不到,伦敦的逾百年“老”地下铁,能通向如此广阔、如此美好的天地!
回到香港,我依然挂念伦敦的地下铁,更想念与伦敦地下铁有关的人和事。据说伦敦的地下铁车站,换上了不少新的科技设施,好些木制的手扶梯,都改装金属制的了。百年地铁,看来是老来俏,老来“劲”了。我也禁不住忽发奇想,或许有朝一日,香港的地下铁,能连接起伦敦的地下铁。那样,我再乘搭伦敦地下铁,所见到的,必将是另一番好风景了。
莫斯科地铁:“地下宫殿群”
章海陵
在浩茫而繁杂的记忆中,人的印象永远比事更多一些,也更深一些。关于莫斯科地铁,首先透视于脑海的是车厢里安静的乘客。在这里,你马上受到另一景观的震撼:乘客都在看书,而且读的是文学名著,是政治理论书,是名人传记、回忆录,刚上柜的。天哪,连一些没座位、携带行李的乘客也在看书。笔者难忘一位莫斯科市民,一手握着酒瓶,一手捧着厚书,身上变幻着由车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线,瞧那聚精会神的面容,那“大情大性”的姿势,简直比一手扶犁杖、一手持刀箭的雕像还要动人心魄。读报的乘客也多,而报上登的多为大块文章。在这个国家,相对而言,就是书报与面包是真正的廉价物品。真好,两种食粮都便宜。但俄国人都没有把旧书报随便抛弃的习惯,下车时人人都把书报仔细收拾好,带走。
人人都在看书看报,给笔者造成近距离大胆观察乘客的便利,毕竟大模大样打量人是不礼貌的。然而,我的兴趣被对面座位上一个约莫七岁的男孩发现了,那是典型的俄罗斯机灵鬼,整日被奶奶骂作“不是省油灯”的那一类。清澈的目光一半狡黠一半坦率,不含笑意,神情类型跟自己国家的总统普京同属一个“流派”。但是,他的目光一跟我交接,就急速闪开,斜视别处的眼睛露出淡然的神情———当然是假装,而且是公然地当场假装!
于是我耐心地注视他,看他什么时候转过眼睛跟我重新交集。他好像另有一双注意着我的眼睛,拿出同样的耐心,等我什么时候觉得无趣不再看他。我终于打哈欠,略略分散了注意力,就在这瞬间,“小普京”锐利的专注投射到我的脸上。可是一见我回过神来,又急速闪开目光。接下来,我们开始一场特殊游戏,只要我移开眼睛,哪怕是佯装,他都把视力投射过来。我的好胜心被激了起来,一心要当场截住他的闪动目光,可是直到我下车也没有赢过一次!就是说,如果我们双方的脸是对方“靶子”的话,我的早已成了千疮百孔的蜂窝,而他的始终是光光洁洁的白板一块。但我相信,我们在分手时不仅乐不可支,而且彼此也成了好朋友,虽说仍不曾好好对视过一次。
莫斯科各地铁站都很大,通道走廊很长。说什么俄国人散漫、有耐心,这好像是不对的。瞧,每次列车到站后,乘客流量极大,个个行色匆匆,见不到任何人有悠闲步履。这是黑压压的“钢铁洪流”,有一股裹挟的威势,逼着你随它一道行进,就算是你发觉走错路,你也要到分岔处歇一歇再调整方向,不可逆流而行。感受这种俄国式的集体主义是不愉快的,你会产生忧郁的联想:没有个人,哪来自由?没有自由,又哪来灵感?没有灵感,又哪来成就?
然而,这辉煌的莫斯科地铁就是由黑压压的集体主义洪流造就的。上世纪三十年代,刚过初创期的苏联决定在首都建造地铁,建设者中间有不拿一分钱但又恨不得把自己累死在工地上的自愿者,也有被迫承担非人劳动量、注定活不到地铁落成典礼的苦役犯。自愿者与苦役犯,向来是支撑整个苏联宏大建筑的两大基石。为莫斯科地铁作出重要贡献的还有绝顶聪明、无比勤奋、任劳任怨的工程师,时时忍受地铁建设主持人卡冈诺维奇“你办不到,我就处决你”的声色俱厉的叫骂。在这位大名鼎鼎的军事领导人的手里,人的劳动、尊严甚至生命,不过是河水与泥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莫斯科地铁每一站都闻得到特殊的气味。你站在任何一个站头的月台上,望着钻入隧道远去的电车,一定会闻到这种气味:淡淡的,慢慢弥漫开来,带着一种怅然与忧伤……它是煤烟味吗?若是的话,在密不透风的地铁隧道里,绝无可能使用烧煤的牵引机车,它是从哪里来的?气味有一点点窒息感,虽无伤大雅,但与月台的豪华气派多少形成尴尬的对比,就像一些高尚住所,优雅洁净得无懈可击,却又明明白白冒出无法抵赖、令人不快的单身汉气味。其实,这是历史与时代的神秘气味,也诠释着上世纪三十年代苏联人的艰苦、悲壮、孤傲、刚毅、理想等精神元素。是,地铁隧道壁上刻着领袖的英明决策、主持者的钢铁意志,印着自愿者的光荣汗渍,也凝着惨遭斩草除根、至今不曾干涸的苦役犯的泪水。不管怎么说,血泪、汗水、功绩、虚荣的混合气味总是不好闻的。
我下车到了十月广场站,莫斯科地铁每一站都像宫殿,而该站是“宫殿中的宫殿”。月台上竖着大批铜雕像,其中有工人、水兵、农妇、女跳伞队员……都是无产者,也是无名者。在我们这个世界上,惟有巴黎的拉雪兹神父墓地与莫斯科的十月广场站的月台上,浮雕或雕像的主角是没有名字的无产者,其中没有一个资本家,也没有一个帝王将相。十月革命时俄国大地响彻两个口号:“我们不是老爷,但也不是奴隶”、“给宫殿以战争,给草舍以和平”。这两个口号至今激动人心,尽管它没有坚实的理论基础,却有具体的行动。尽管十分稀少,那也就是苏联政府建造的这个由蛛网般的铁道连起来,即使以六七十年后今天的眼光看也是豪华,甚至超豪华的“地下宫殿群”。
乘地铁是莫斯科人的习惯,更是他们的生活必需。因为城市太大了,淹没在一片树林之中,居民一般都住在地铁站附近。地铁也是便宜的交通工具,便宜得似乎没有成本这回事。到过莫斯科的人都知道,地铁票乘一站与乘足全程是一个价,这样做在管理与计算上方便多了,也豪爽多了,可是经济效益呢?任何一个精打细算的国家和企业都不会这样做。不赚钱简直匪夷所思!即使行善,也不是这样一个“行”法!就算“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属生活使然,但也有回报及效益这回事啊。可是,莫斯科地铁当局也好,市民也好,全都不在乎。惟一的解释可能就是俄罗斯人“大而化之”的民族思路:那是全民的付出,怎好意思从中赚钱?
按巴尔扎克的说法,金币会疲劳,也会淌汗。莫斯科的地铁列车难道不会?像活生生的上班族一样,每趟列车也过着早出晚归的生活,请想像一下它们深夜返回车库的情形吧。可是,有一节地铁车厢不是疲劳与淌汗,而是死了,永远回不来了。今年的二月六日,莫斯科人上班高峰时间,一趟行进在巴芙列茨卡雅站至车厂站的列车被恐怖分子自杀式袭击“炸开了膛”,成了一堆废铁,至少四十人在爆炸中死亡,百余人受伤。现场的大火被扑灭,但浓烟久久不散。车站恢复了鼎沸的人声,重新弥漫像是煤烟但又不像的特殊味道,那是冤灵们永不干涸的血泪气味吧?
写于香港鲤景湾
东京地铁:四季风
孙立川
在银座的地下铁车站迷了路,瞅着横七竖八的路标却不知该走向何方。纵横交错的营团线、都营线在这里交汇磕巴,活脱脱像一团缠乱了的线团塞到外地客人的眼前。银座车站从地下通往地上,据说有一百多个出口,数都数不过来,要向左走?向右走?看来真的得去问问写《地下铁》的几米先生呢!
四月是残酷的季节,T·S·艾略特在《荒原》里故作深沉地吟唱着,然而,东京并不荒凉,四月是东京春意最浓的季节。我从银座的车站出发,不停地在地下铁与地上铁之间转车、穿越,终于走到这个来过许多次的“上野站”。出西侧的公园出口,可以看到赏樱花的人流络绎不绝地涌向上野公园。这个赏樱的胜地究竟是起于何时?可惜我辈都似鲁迅写《阿Q正传》所说的———并非有历史癖和考古瘾的胡适之的弟子,只记得最早知道上野公园这个名号,也是鲁迅他老人家在《藤野先生》的开首就说到了。樱花树下赏樱的人们席地而坐,喝着清酒,唱着演歌,手舞足蹈,语无伦次,醉态、丑态、开心之态淋漓尽致。一树树的樱花犹如白云之阵,绯红的霞光尽情开放,春风过处,落英无数,蓦然想起东坡词:“谁作桓伊三弄,惊破绿窗幽梦。”“欲去又还不去,明日落花飞絮。”对着樱花树,心里免不了说一声“惭愧”。
七月流火,最热的季节也就是这些过得飞快的日子。
新宿,是这个东亚巨大都市的心脏。我从这酒店的高层俯瞰,往右看,那邻近的东京都政府大楼像一只机器人般的巨兽,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这些外来人。往左看,那个草色青青的公园中忽地冒出了五颜六色的塑料棚,原来是流浪汉们无家可归,占地为王,给咫尺之遥的都政府开一个小小的“残酷”玩笑。新宿站永远是热闹的场所,未出道的流行歌手在站前的广场上一展歌喉,天皇巨星也许有一天会将出生地填上:“新宿”。高楼大厦在这里鳞次栉此,歌舞伎街上酒色财气冲天,皮条客三五成群,怪不得日本的黑道电影,常常要以此地作为背景。新宿,也许便是繁华东京的缩影。新宿站不分昼夜都有潮水般的人来人往。地下铁列车既成现代交通的宠物,也可成为恐怖分子杀人的最佳场所,九年前那个邪教魔头麻原彰晃就是以沙林毒气在东京地下铁夺走了许多无辜的生命!
旅游手册上写着涉谷是JR山手线、琦京线、营团地铁银座线、半藏门线、东急东横线、田园都线和京王井之头线的终点站。涉谷俨然是一个地下铁巨大的交叉点,上上下下多少层,如九转肠回地构筑起一座地下王国的首善之区。
秋风吹过车站前的大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凉意已被消融。涉谷是年轻人的世界,“伴克”、嬉皮士、行为艺术家、流行音乐组合,夹杂着那些等待“援助交际”的女学生们,为这不眠的东京城添上一幅幅青春的画屏。有人危言耸听地对我耳语:三十岁以上的人到了那里就成了“欧吉桑”(叔叔、伯伯之意)。我厚着脸皮去“冒险”走一遭,在那头忠犬“八千公”像的广场上看到的是永无宁日涌动着的一波波青春族,最新颖的文化从这里竞相涌出,在十月的秋色中不断变幻着多元的内容。青春与文化是这里标榜的特色。
青春,每个人只有一次,我们都已成了匆匆的过客,在涉谷,谁也没办法找回失去的青春,涉谷是着了魔法的青春国度,只一味往前走,再也不回头?
地下铁是一条条蠕动在城市地下深处的机械蛔虫,人们在自制的这些铁甲龙中被载来载去。诗人说:记忆像路轨一样长。地下铁的路轨沉在黑暗之中,一瞬间也不停地被轧过,一刹那,车灯惊醒的是被肢解的回忆。在喧嚣热闹的市声中,地下铁也就“大隐隐于市”,记忆虽被埋入十八层地底之下,却在车厢中不断唤起人们新的思考。车厢里如万国旗一样飘扬的是周刊杂志的广告单,座位上坐着的和挤在通道上的,埋头读书的,用手机玩游戏、发短讯的,各得其乐,安静得很,不像香港的地铁可以打手机,“言论自由”。
十二月的东京站是人流最多的车站,清晨的上班高峰期,人们披着雪花急匆匆地冲入车站,站务员要推顶着乘客的肩部、臂部,把他们硬塞进沙丁鱼罐头似的车厢中。人群摩肩接踵,还乡度岁的一家大小你推我拉,在东京站内的巨型图章下集合,在舒适的商业街上买一份“驿弁当”,急急登车而去。别忘了给你的至爱带一份手信。东京站是一个巨大的吸盘,每日里吸尽成千上万的人群。东京站又是一台超级的辐射机器,时时刻刻喷射出条条人流。
从迷宫般的东京站回返,返回到银座的地铁车站中去,像《封神榜》中的土行孙一样,就从地底深处忽地钻到地面上来。银座的霓虹灯阵正散发出幻彩,就如高仓健饰演《追捕》中的那个亡命天涯的角色,在银座大街上的人流中悄悄地消失吧!
新加坡地铁:向环线进发
汉 闻
一列从新加坡裕廊区文礼开往樟宜机场的地铁,在东西线上急驶。
这是上午非繁忙时间,乘客不十分拥挤。
我靠近车门坐下,朝窗外望去。这条地铁线路轨深入地底的不多,大多露在地面高架桥上,乘客可以饱览那如诗如画的沿线风光。映入眼帘的,是翠绿的草坪、墨绿的林木,处处是一片绿色的园圃,给人们带来充满无限生机的感觉。有树便有花,那红的花、绿的花、紫的花……堪称色彩斑斓。在绿树花丛中,是那一座座厂房、一幢幢别墅、一排排组屋、一条条高速公路,川流不息的汽车在公路上奔驰……新加坡被人们誉为花园岛国,的确名不虚传。而三百多万新加坡人,每日每夜正是在这样一个美丽的花园城市里生活、工作,休养生息……
我把视线拉回车厢,静观默察。新加坡曾经被人喻为“世界人种博物馆”。此刻坐在车厢里,我仿佛置身于“人种博物馆”里,徜徉在新加坡各民族文化氛围中,感染着新加坡各民族生活风情,如同看到了新加坡多元种族社会的一个缩影。
新加坡是由华、巫、印三大民族组成的国家。在三百多万人口中,华人占了百分之七十六。在车厢里,大多是华人乘客。当然,马来人乘客和印度人乘客也不少。此外便是来自欧美的白种人乘客。我注意观察,无论是哪个民族的乘客,男女老少操的都是英语。站在我面前背着书包的一群华族男女中学生,操着流利的英语在开玩笑:坐在我旁边一个五六岁的华族孩子,用英语跟他的母亲对答如流;我对面那个马来少女,也是用英语在打手机;离我较远处一个华人老伯正聚精会神地阅读英文报纸……列车上的商业广告几乎没有,大多是用英文书写的宣传安全标语。只有两张标语是用中英文书写的:“不要靠近车门”、“紧急出口设在列车两端”。列车每到一站或即将离站,服务小姐仅用英语广播。如果你对英语一窍不通,那就不方便了。联想到近年香港的火车和地铁,每到一站均以广东话、普通话及英语广播,一切为乘客提供方便,此举倒是值得新加坡地铁学习的。
我一直注意观察周围的乘客。这里的乘客衣着比较随便,有的仅穿背心;有的双脚穿上人字拖鞋;至于穿短裤的乘客,那是随处可见了。这也难怪他们,地处长年俱夏的新加坡实在太热了。这时,有两个个子高大、像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忽地在车门口席地而坐,等到站才站起来让路。
想着想着,列车已来到东西线的第十六站,即Outram Park,我得下车转搭东北线的列车到唐人街去。
列车行驶了一站路程,很快便到达唐人街。
昔日牛车水,就是今日唐人街。这个唐人街站,也就是牛车水站。提起新加坡牛车水,海外华人是鲜有不知晓的。而凡是到新加坡旅游的人,是鲜有不去逛牛车水的。牛车水的风情早在半个多世纪以前已经风靡海外各地华人社会。记得五十年代曾在吉隆坡观看过一部叫《风雨牛车水》的香港电影,它的内容写的是生活在牛车水的底层华人的辛酸血泪史,或许正是这部电影提高了牛车水在海外华人社会中的知名度。
牛车水是华族先人最早在新加坡落地生根的土地。一个多世纪以前,广东、福建成千上万农民,背井离乡,漂洋过海,第一步踏足新加坡的土地,正是在牛车水。一百多年来,住在牛车水的人一直保持、承传了中华民族的文化传统、民情风俗、生活习惯。这里的街道、楼房、商店、招牌……无不烙印上香港、广州的影子。
二〇〇三年六月,由新加坡政府斥资四十六亿元兴建的东北线,全线通车。这是一个全自动化的地铁系统,工程相当浩大,十六个站全都建在地底,从港湾站贯穿市区,然后北上直达榜鹅新镇。
牛车水站是东北线的主要大站。地铁直达牛车水,使这个名闻遐迩的华人古区焕发了青春,繁荣了商贸,增加了游客,推动了饮食和零售业的发展。
但在东北线通车初期,传媒接到市民的投诉:地铁站没有华文说明,给不懂英文的乘客带来不便。
传媒的报道引起吴作栋总理的关注。某日,吴作栋总理偕同夫人,亲自乘搭地铁东北线列车,深入了解运作情况,然后指示称:“虽然东北线的服务不错,但还须不断地改善。其中,地铁指路牌就是一个有待改善的地方。在东北线地铁站采用华英两种语文的指示牌,是一个切实际的做法。”他还说:“如果人们坚持平等的权利,认为只要当局提供英文和华文两种语文的说明,就必须也提供马来文和淡米尔文另两种语文的说明,那本地公共交通指路牌的说明就会变得繁多而显得杂乱,最后变成只好用英文说明。”
如今,我们走在牛车水地铁站,已能看到华文和英文的指路牌。这对那些不懂英文的老华人来说,方便多了。不但如此,在唐人街站、莱佛士坊站、政府大厦站等少数几个大站,均用华文、英文、马来文以及淡米尔文写上站名。其它地铁站站名则只用英文来写。
我一踏入牛车水站,耳目顿觉一新。
牛车水地铁站展示了新加坡著名艺术家陈瑞献的四幅画作,其中一幅题为《风眼界》的大型壁画,配搭一对长联,生动地描述了早年华人先辈在新加坡披荆斩棘、刻苦耐劳、创业安居的心路历程。
在售票大堂,贴有陈瑞献写的这么两幅七言对联:
星云舞绕河南转
赤道歌萦海岸奔
牛车水在新加坡河的西南边,是华人聚居之地。这幅对联描写华人南来后在牛车水创业奋斗的场面。
谐合建筑驱残影
断乱荒原起万华
这幅对联,陈瑞献运用象征手法描写了牛车水的今昔变化,大意是说,今日牛车水的现代化建筑已改变了旧时的残影;昔日的荒原废地如今已开遍鲜花。
后来我才知道,东北线有十六个站,每个站分别展示新加坡十九位艺术家的画作。我惊叹于新加坡政府能够在公共场合营造如此高层次的文化氛围,给匆匆上下班的市民带来高档的艺术享受!
新加坡第一条地铁线于一九八七年六月通车,如今已有东西线、东北线及东南线三条地铁,总路程达一百一十公里。新加坡地铁环线计划于二〇一〇年建成,届时,全国地铁网络将会延长至一百四十公里,交通更加方便了。
香港地铁:五线纵横地道长梅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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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从一九六七年开始动议兴建算起,香港地下铁路已有三十七年历史。假如从第一条线正式投入服务,第一列地车由观塘站向尖沙咀方向奔去那一刻起计,这段历史也近四分之一世纪长。一九七九年十月以后,大约每隔三年左右,都有新线通车,先是荃湾线,后是港岛线。到上世纪末,在港九地下,已有三十七公里现代化通道运行。九十年代末以降,线路迭次延展,一九九八年七月有了东涌线,二〇〇二年八月有了将军澳线,二〇〇三年十二月加入西铁交汇工程,迄今,八十二点二公里地下线已然畅通。每天,借助它走向四方的,有二三百万人次。诗人雪莱说,历史是时间写在人们记忆中的组诗。以《香港地下铁路》命名的组诗,在我脑际留下的印迹,镌刻着“自信”、“干净”、“安全”、“热情”的字样。二十五年来,它们一再闪烁各自的光彩,历久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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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塘线早期工程启动那年,我居港仅三载。报上宣布时,未见锣鼓喧天,已觉诧异;四年多后竣工,仿佛瓜熟蒂落,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庆功会,更教人眼界大开。领教过好大喜功岁月里那些自吹自擂玩意儿的人,如我,这时不能不对“实干”一词的真义顶礼膜拜。然后,依旧是悄无声息,说干就默默去干,严守着时间表,一一兑现。一条、两条、三条、四条、五条……自十五点六公里加到二十六点一公里,再加到三十七公里,接着总长五十公里,又突破到八十二公里……每当新线启用,电视台披露几分钟现场实况而已,要表达的只是简明不过的意思:又有新的途径,请善加利用!如果还有什么纰漏,当局会尽快改善!不大肆张扬,仅看重实绩。地车是这样的充满自信。这是它的风格吗?我未敢武断。但应该说,这作派不无感染力,也不乏说服力。往昔,从鲗鱼涌到旺角,谁敢打保票多久可达?眼下,上了地车,你只要备有半小时,便不怕迟到。孕育于自信的氛围,造就了自信的个性,又给予所有乘客以自信:香港地下铁路给我的印象,莫深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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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地下铁路是干净的。每个车站的所有大堂、通道、梯间(步行的、自动的)、升降机内、月台,都有专业机构派人定时清理、打扫,工作通常在深夜闭站前进行。收集垃圾、扫除地板纸屑,另外有人日间执勤。车厢内,禁止饮食、抛垃圾、吐痰、剪指甲等。列车一开动,有关告示即以粤语、普通话、英语广为播出。一时不自觉者,众人无不侧目以待,所以,违规的行为,鲜见发生。有一次,我带纽约来的朋友进站,她便极为钦佩此地地下铁路公司卫生管理的精严周到。当她坐在锃亮的座位上,游目于清洁可人的地板时,我看到她露出欣然微笑。那一刻,说实话,我也感到与有荣焉。去年,非典疫症流行期间,搭早班车,地车站免费供应口罩,每日一批,送完为止,一时传为佳话。据说,当年英国有些官员认为,香港绝对不能建地下铁路,原因是中国人太脏。今天,这些标榜高贵的殖民者见到上述现实,宁不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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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地下铁路是安全的。虽然开办以来,偶尔也发生过电力供应故障、司机暴毙、乘客堕轨、恶人纵火等不幸,但并无殃及其他乘客的生命财产安全。劫案几无所闻,小偷小摸也少,这自然和治安严密有关。但我想,地车通道多在地底,歹徒犯案后实难逃遁才是更主要的原因。何况,这里的市民多有勇气和正义感,路见案发,大抵不会袖手,而乐于擒贼。
一九九五年三月二十日,日本奥姆真理教唆人在东京地铁车站施放沙林毒气,震惊全球。我曾暗忖,此事若发生于香港,如何对付?据说,地下铁路当局不无关切,已有紧急应变措施。此乃荦荦大者。至于谨防失足(或一时想不开寻短见)蹈轨者,近期每站加建月台护门之举,可谓最有效的对策。尝闻有些人警惕被个别失常者突然发难推落轨道,因而候车时往往远离月台黄线,防护门建成后,此虑似可打消。安全舒适方便,这是我听到的对于香港地下铁路系统的另一句赞词。有时,在车厢内,我会读点书报,消磨时间。与我相似的,其实大有人在。《都市日报》二〇〇二年四月十五日创刊后,每日三十万份在地车站内赠阅,旋即告罄。这样的景象,上班一族天天都可以看到:谙中文的翻动手中各类报刊,外籍女郎埋首于平装小说,教师或文员模样的男女聚精会神处理案卷,莘莘学子全神贯注钻研功课……设若没有安全、舒适、方便的环境,这一切怎么可能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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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俨然一个小社会,地车车厢尤然。男女老幼、诸色人等,聚集于此,虽则各有目的,却要共度一段时空,彼此礼让,便是修养的体现。我就好几次亲睹老人妇孺备受照顾的情景,心中若有暖流流过。那一天出了月台,一位迷失了方向的异乡人(兴许是“自由行”的来客吧),用带着浓重外省口音的普通话焦急问路,背后一名少女立即趋前引导。她大概见我大把年纪,不如她利索,干脆替我代行“主人”之职。我惟有向她行注目礼表示谢意。但最热情洋溢的,却是如下镜头:深宵看完电影,一对情人在通向月台的转角处热烈拥吻告别;或者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挤在车门旮旯儿,旁若无人,尽兴厮磨缱绻一番。一位美国回来的教授,看不惯这“地铁春光”,作文嘲人自嘲,慨叹这时代这社会变得几不可辨。我等天天见惯不怪,自然几近麻木。不过,某日,我忽然见景想起,地下车站虽然热情容纳包涵这些情不自禁的人们,但若香港的居住环境能够稍有改善,情人们得有包藏私隐的空间,谅不至于如此这般地罔顾观瞻公演活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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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铁路二十五年来极大地改变了香港人的生活,它不断在地底延伸,最具体地反映了地面的日新月异。交际减省了时间,人际缩短了距离;不可预算的全在掌控之中,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仿佛更加能干。谁能料见,如今的五条车线构建的地底交通网络,五年或十年、二十年之后,会发展到什么样的规模。但只要发展,就是好的。那么,让我们衷心期待和祝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