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轶
真可谓乐极生悲,正当我满心欢喜地准备回国探亲时,不慎在打扫房间时从凳子上摔下,身体的重量全压在左脚上,顿时疼得眼冒金星。单脚跳到水池前,用凉水猛冲伤脚,希望它不要肿起来,可是疼痛不见减轻。无奈拨了美国急救电话“911”,并通知了老公。挂上电话,我不敢怠慢,单脚跳着收拾出一个小包,带好钱包、手机和医疗保险卡。
不到3分钟,救护车呼啸而至,进来4个彪形大汉,简单询问了出事原因后,用担架将我抬到了车上。此时我庆幸自己只有90多斤的体重,还不至于让大家为难。在车上,一个大汉先给我的伤脚敷上冰袋,然后拿出表格询问我的姓名、住址、医疗保险等情况,并让我签字。
不出5分钟,就到了离家最近的一所医院,已有人推着轮椅在门前等候。进了急诊室,仍然是先登记个人情况,并交出医疗保险卡由医院复印。美国的医院都是先看病,后发账单,若有保险,则由医院直接向保险公司发账单。好处是方便患者,坏处是若没有保险的患者容易赖账,医院则承担所有损失。虽然医院可以求助于讨账公司甚至法庭,但遇上不名一文的穷人,也无可奈何,只能自认倒霉。难怪一些位于美、墨边界的医院几乎破产,因为许多墨西哥人(尤其是即将临盆的产妇),知道美国法律规定急诊室不得拒绝任何病人,从而蓄意钻空子,造成医院亏本经营。
登记完后我被推到候诊室,只见十几个人正在悠闲地看电视或翻阅杂志,看不出谁是病人,谁是家属。以前听说,在大医院的急诊室,像我这号没有生命危险的病人,平均等候时间可达5个小时,我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拿出手机,想向老公通报一下去处,却发现手机没有信号。正打算向工作人员求助,却见老公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原来他到了家不见我的影子,又打不通手机,就干脆打“911”询问我的去处,报上家庭地址,一下就查出来了。
等了约半个小时,有护士来叫我的名字,不禁暗自庆幸,看来这家郊区的小医院,病人还不是太多。负责照X光片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医师,他先给我伤脚的正面、侧面各照了一张,然后捏捏我的脚踝,问有什么感觉。我说不疼,他就建议,虽然我有医疗保险,但X光片有辐射,还是尽量少照为好。我不太放心,猛捏几下自己的脚踝,发现果真不疼,只好作罢。
紧接着被推到治疗室,等医生宣判。听到一帘之隔的隔壁病床,一个女医生正给一个中耳炎患者讲解病情。只听她关切地问病人有无医疗保险,得知对方刚到美国,还未上保险时,便送她一瓶滴耳药水,并强调给她开的口服抗生素很便宜。
送走那个病人,女医生很快拿着我的X光片走了进来。她以遗憾的口气宣布,我脚面有两处骨折,大约要6~8周才能恢复。我带着哭腔说,已经订好三星期以后去中国的机票,她说见了骨科专家再做最后决定吧。女医生拿出来一个半高筒靴似的脚套,给我套上,说这个部位的骨折一般不用打石膏,脚套洗澡时可以去掉。随后又拿出一副崭新的拐杖,按照我的身高调好高度,并特别嘱咐要尽量用双手、而不是腋下支撑体重。我甚是感激,本以为要当几天的独腿蚂蚱,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三条腿。临出院时,医生给了一份X光拷贝和两页打印出的诊断报告,详述许多注意事项,包括上下楼梯时好脚、病脚、拐杖的先后次序。
第二天,我的任务就是守着沙发看书、看电视、啃猪蹄、喝骨头汤。虽然只不过上厕所或吃饭的时候动一下,但毕竟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拐杖上,全身的肌肉又高度紧张,不出半天,就感觉浑身(尤其是双臂和腋下)酸痛无比。老公说我是缺乏锻炼,当年他有个邻居只有一条腿,拄着一根拐杖,走起路来脚下生风,还能骑自行车带人呢?老公由平时的甩手掌柜,一跃成为内务总管,不仅要买菜、做饭,还要对付孩子并随时听我传唤,一天下来,也是脚后跟发麻,说这当家作主的滋味很不好受,我只好以“熟能生巧”进行勉励。
第三天中午,如约去看骨科专家。医生是一位温文和蔼的老头,他瞄了一眼我的X光片,说没什么大碍,只要不用脚尖着力,又不嫌戴着脚套、一瘸一拐的不雅观,是可以如期旅行的。还没等我高兴半分钟,他就强迫我空手站起来,按照他的示范抬脚迈步。我做痛苦状,不肯给伤脚加力。医生无奈,让老公牵着我的双手向前迈步。看我紧盯着伤脚不肯抬头,医生温和而又坚决地命令道:“抬起头来,看着你老公的眼睛、往前迈两步,同时说我爱你。”我使足了吃奶的劲儿,才完成这套低难度动作,老公乐得眉开眼笑。医生说如果我想按期回国,就必须忍着疼痛练习走路,否则等骨头长好,肌肉和膝关节的功能会有所退化,又需要一段时间学走路。
我虽然知道西医不会信骨头汤之类的东西,还是忍不住问什么样的食品能帮助长骨头。医生说从我的皮肤、骨头来看,我发育良好,不缺营养,日常的饮食就可以了。我不甘心,说不喜欢喝牛奶,是否需要补钙?他说实在想补也可以,只要买最便宜的钙片就好了。老公则问上下楼梯该怎么办。医生用赞许的语气说:“你是搞理工科的吧?这个问题问得好!上楼时要先上好脚,下楼时要先下坏脚,顺序很重要。另外我发现中国人喜欢贴狗皮膏药,其实不会有太大作用,捂在脚套里容易烧坏皮肤。”临走,医生充满信心地说:“现在出门就可以卖掉双拐了。”逗得我们笑了一路,拼命回忆赵本山出卖拐杖的伎俩。
有了医生的定心丸,我回家就扔掉了一根拐杖。朋友们知道后,纷纷感叹西医之野蛮,怎么能骨折的第三天就强迫练习走路呢!我虽然将信将疑,但过了一天还是尝试着扔掉了另外一根拐杖,发现虽然姿态极不雅观,伤脚也隐隐作痛,但比起用拐杖导致的浑身酸痛要好受得多了。
一星期后,账单陆续发来,救护车、急诊、拐杖、脚套、专家门诊等各项费用,共计上千美元。幸好有医院保险,个人只需付约100美元。真是一失足,摔去全家半个月的饭钱。从此痛下决心,要多走路、与亲朋好友欢聚一堂自不在话下。我的大脚套子赢得了极高的回头率,并有学医的朋友,热心研究是否可以引进到中国。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