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椿盈
“汹涌的人潮,每张脸背后的故事。”这是张越最喜欢的一句话,也是“张越访谈”节目的精髓。从2000年底开播后,一步一个脚印渐入寻常人家:工人、农民、乞丐、流浪者、患者、残疾人……三年多坚持下来,过去曾经那般话语嚣张甚至手舞足蹈的张越不见了,而今的张越,姿态愈发趋向淡泊,言谈当中的尖利与修饰也越来越少,很显然,她的主持风格已经在低调于下里巴人的访谈过程中得到脱胎换骨的蜕变。从爆彩、喧哗、表演到淡泊、真诚、智慧,同样一个张越,她是如何实现自我的超越!
链接数年之前,张越刚在央视《半边天》露出头脸,那时她口若悬河、咄咄逼人,一应睿智全贴在脸上。可在1998年到2000年,她忽然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的踪影全无,张越没了。到2000年底,她开始主持一档访谈节目,重新出现在观众面前。
智慧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
“那是个聪明人。”这几乎是贴在张越脸上的一个标签。从小到大到成名,张越都愿意办聪明事,为自己的聪明而自得,然而经过经年的沉淀、韬光养晦,再谈到智慧,她明显的迟疑了。
“聪明永远不能最终成为智慧。”张越如是说。“当年靠耍弄小聪明的时候,我绝对敢说,好像掌握了一大套人生哲学,就等着你问。但是,当你讨厌了那种生存方式,准备否定或者放弃过去的准则时,你有一种失语,所有的原则都需要重新想。”
每一个能成功的人都是聪明的,但不代表他们都是智慧的。张越成为主持人源于一次偶然。
当年还是一名中专语文教师的张越,立志要做一个伟大的作家,成天笔耕不辍,不过没弄出什么名堂来,倒是歪打正着给中央台一些栏目甚至春节晚会写起了小品,并由此结识了一大批电视人。有一次跟《半边天》节目的几个编导聊天,得知《半边天》周末版新开了一个栏目叫《梦想成真》,帮助一些女孩实现一天梦想。但编导们苦恼地发现,几乎所有女孩子的梦想都是当模特、歌星。这时张越的梦想让编导们眼睛一亮:她想当厨子。由于在“梦想成真”中张越表现出色,她被《半边天》栏目组一下子相中,“试试”之后顺理成章地“试”成了主持人。
在几乎清一色俊男靓女的电视节目中,相貌普通又特胖的张越想不引人注目都难。再加上那时她口若悬河,俨然一个满腹经纶,不靠美貌的真才实料女才子形象。一时之间张越的名字越过了所有似花似瓶的众多主持人,进驻了千万百姓的心间。而她也不负众望,什么性质的节目都做,什么样的活动都参加,无论在场有多少名腕、名星,她永远都站在最前面,讨论、争论、辩论,无论从形体还是从口锋,永远那么显山露水、妙语如珠。
回顾那段混乱的生活,张越自己说:“哎哟那时候我觉得我怎么那么棒啊,我当时还当教师,教四个毕业班的课,同时我在写着那么多剧本。还主持三档节目,固定的一个星期一期的栏目是三档。同时还客串无数各种各样节目的嘉宾。我那时候觉得我有无穷的精力和创造力,我有无穷的体力,我能够创造奇迹,我是多么青春能干。后来觉得自己真不要脸,什么玩意啊!”
每个人都有成长的过程,张越也不例外。因为体型的突出,张越从小就受到来自各方面的压力,特别自卑。为了证明自己的正常,更为了证明自己比所有体型正常的人都优秀,张越一直在做着各种各样的努力。所以,当电视给了她一个展示的平台时,她几乎是在竭尽全力的表现着自己。
当四面都是掌声鲜花的时候,有的人会继续沉迷,有的人却会从沉迷中惊醒。张越属于后者。
一旦惊醒,张越开始对自己的能说感到厌恶了,同时对“当红”感觉相当无趣,甚至一度陷入了很深的精神空虚。于是她突然离开节目,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静思沉默。在那整整两年的时间里,她什么都不干,只是平平静静的在“过日子”。
2001年初,张越开始进入一档目光完全朝向人生的寻常人访谈。与时下满荧屏的名人访谈不同,《张越访谈》面对的都是芸芸众生,那么多平凡真实的命运故事,仅仅一个主持人的单薄人生,用什么应对?一度张越对自己还能否做好一档全新的谈话节目都感到有些胆怯和恐惧。
三年的时间和众多百姓交谈下来,好奇与敬畏越深,真正的谈话就越往人心的深处走。所以尽管过去的优越自信在张越的访谈之初轰然倒塌,可一种更结实的自信却在她心里悄悄建立起来。张越完成了一次从自我否定到自我肯定的蜕变,同时也完成了一次从聪明到智慧的蜕变。
如今的张越对智慧有着完全不同的理解:“聪明不等于智慧,至少要加上宽容、朴素,加上一种向善之心,或者说‘神性,是有限境界向无限灵魂彼岸的眺望,是孤苦个人向广博之爱的盼望。”
忠实于自己的真实
对于真实,张越一直有着深深的矛盾。
2000年底,张越休息了两年后开始做节目。一次,她去深圳采访一个非常优秀的主持人,但她却发现,自己实际上的兴趣却是在这个名人背后的人,她所代表的那些赤手空拳跑到特区去实现自己梦想的人。在这些人中,有人成功了,更多的人失败了,他们的人生是什么样的?他们经历了什么?在做那期节目的时候,张越跑到深圳的火车站,看那些人流,每张脸背后都有故事,每个故事都是真实的,打动人心的。
“我当时就觉得被什么东西打动了。中国这20年呀,真是一个波澜壮阔、人们的命运大起大落的出故事的时代,我就想做一个。怎么说呢,说‘真诚太矫情,我觉得应该做一个特诚实的节目,就是每一个人真的人生和命运。”
张越向往真实,渴望做出一个真实的节目,呈现给观众一个真实的人生故事。可真的“滚”到了嘉宾的生活当中,那种真实又不是张越可以承受的了。有时,明明一个选题很好,故事很丰富,但却不忍心做,因为播出后会影响那个嘉宾的正常生活。但如果这个节目做出来后,会有很深的意义,很强的社会反应,一定会是一个好节目。这时做与不做就成了一场良心的拉锯战,时时折磨着张越的心灵。
“最典型的就是许芙蓉的故事,一个农村姑娘,曾经被转卖、做过小姐,几乎失去一切,后来去了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但她自己坚持要做这个节目。我们考虑到她的个案代表着一大部分从农村走向繁华都市的女孩,我们决定做这个节目。结果节目播出后,她被单位无原因开除,男朋友也离开了她,这个节目又毁了她的生活。这让我们整个节目组都特别痛苦。”像这样的人生故事,在《张越访谈》的背后还有很多,给节目制作人员带来的冲击甚至使他们觉得“组里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沉重的人生看得多了都会麻木。张越最痛恨不带感情的做节目,她将之称为“职业化的推心置腹”。而恰恰就在《张越访谈》开播之后仅一年,节目组一位策划直言不讳地警告她:“你最近做节目有点油了,你表现得很会做,通过这样或那样几个问题,然后归纳出那样一个结论,OK!就算熟练地完成了一期节目。在你采访当中,已经潜伏了这种可怕的苗头。”当时张越的心就“格登”一下。“是不是人在长此以往的工作过程当中,就只能做一个职业人?”从此张越心理上留下了一种巨大的恐惧与犹豫:害怕自己某一天也会失去热情、兴趣与关注。如果自己将来激情减退而技艺熟练,完全可以将节目“操作”继续的时候,还该不该硬撑着维持下去?
关于真实的矛盾还不止这些。即使本来感觉非常敏锐的张越抱着最诚实、坦率的初衷,即使有策划、有编导、有摄像层层把关在前边拦着,照样会有偏离良好初衷的节目偶然播出。远近出差的经费全扔进去了,吭吭哧哧心里不想播但播出周期又迫在眼前,于是为了让节目更“好看”一点,就通过种种电视手段去掩饰、烘托、拔高,终于节目出现在观众眼前也似乎看得过去了。然而,既然已将真实做为自己的起始出发点,每逢这种情况张越心里就会特别窝囊和难受。
忠实于自己的真实,是张越对自己人生的注解,但事事哪得如意。“每个生命过程就是在不断的不安与焦虑之中寻找,经历并克服痛苦,只要走心的人,都是不会宁静的。”张越如是说。
乐观才是生活的本意
无论心底究竟有多少沉积的厚重,在人前幕后,人们看到的张越永远都是一脸豁达与笑意。她的语言依然幽默多于沉重,她的状态总是一派平静淡然,给人的感觉是一个永不言忧愁的乐观主义者。
曾经有一次,张越在网络上与众多网虫聊天,一位名叫“残荷听雨”的网友上来与张越开聊,却被张越劈头就是一句:“先把你的名字改了,什么残荷听雨?那些悲悲凄凄的小情调,只会给你自己不好的自我暗示,先改名,叫欢天喜地试试。”生活本来就太多沉重,何必再给自己凭添无谓的情愁。
已届中年的张越依然还是单身一人,这让关心她的众多朋友、观众操心。问她为什么不结婚,张越以略带调侃的口吻说出了一句严肃的话:“不结婚是因为想对婚姻负责,在没有想好承担生活的全部责任之前,不想冒然行事,拖累了个别男同志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