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舞曲

祈　奇

人生有很多不完美的东西，只有正视残缺，才能用正确的态度来对待它。假如过分在意，一心掩盖，反而会使别人更加注意你的缺点。

西莉亚天生有一张姣好的面容，她自幼学习艺术体操，身段匀称灵活。可是很不幸，一次意外事故导致她下肢严重受伤。虽经医生全力治疗，她逐渐恢复了站立和行走能力，但一条腿还是留下后遗症---走路有一点瘸。

这点残疾对别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追求完美的西莉亚来说，被毁掉的不仅是自己的前途，更是自己的全部生活。她成天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断绝与朋友来往，甚至不敢走上街去，因为害怕看见别人注视残腿的目光。

作为一种逃避，西莉亚搬到了约克郡乡下。那里的居民大多一辈子生活在本乡本土，根本不会有人认识她。

即便在新环境里，西莉亚依旧心有余悸。她很少出门，也不主动和别人交往。如果偶尔外出，她都费尽心思掂量着穿什么样的裙子来掩盖自己的腿、选择什么时候才能尽量不碰到路人，原本的好心情也会因为顾虑而变得忐忑不安。

一天，小镇上一个叫雷诺兹的中学音乐老师来敲西莉亚的门，他说："我班里的一个学生，很希望成为感恩节晚会上苏格兰舞曲的领舞，我想请你教她。"

苏格兰舞是一种大型群舞，参与者根据领舞者的动作在舞蹈中变换队形和交替舞伴，这种舞蹈通常要由一对熟悉跳舞的男女担任领舞。

西莉亚有些奇怪。她问雷诺兹："你怎么会找到我？"雷诺兹笑笑说："我在伦敦看过你表演的艺术体操。"雷诺兹非常诚恳，西莉亚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翌日，雷诺兹准时领着学生来了，他还带了一个半旧的手风琴伴奏。为了不让他们察觉自己残疾的腿，西莉亚特意提早坐在一把藤椅上，可那个学生偏偏天生笨拙，连起码的乐感和节奏感都没有。

终于，当那个学生再一次跳错时，西莉亚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给对方示范要领，不过是一个带旋转的交叉滑步动作。西莉亚一转身，便敏感地看见那个学生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的腿，一副惊讶的神情。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刻意掩盖的残疾在刚才的瞬间已暴露无遗。这时，一种自卑让她无端恼怒起来。她猛地一挥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道："够了，一切到此为止，我不愿为一只菜鸟浪费时间了。"

那个学生顿时不知所措。她委屈地看看西莉亚，再看看自己的音乐老师，然后就转身跑掉了。

雷诺兹站在一旁，默默望着西莉亚，他明白西莉亚恼怒的真正原因。过了片刻，他说："你一定奇怪为什么我会选一只'菜鸟'当领舞，她的确不是班里最聪明、最讨人喜欢的学生。直到看到她的作文，才知道再过两星期她就满16岁了，她希望自己16岁的感恩节能和一个心仪的男生一起领舞---这对她来说似乎只是个梦想，但我想帮她梦想成真。"

西莉亚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满心歉疚，说到底，不就是自己有残疾的腿被发现了吗？自己口不择言的恶语肯定给了那个学生不小的伤害。

过了两天，西莉亚破天荒地来到学校，和雷诺兹老师一起等候那个学生，表示愿意继续教她苏格兰舞，因为有过教训，那个学生不太自信，吞吞吐吐道："可是，恐怕我……我实在学不好。"西莉亚点头说："当然，如果把你训练成一名专业舞者恐怕不容易，但我保证，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不错的领舞者。"

这一次，他们就在学校操场上跳，有不少学生好奇地围观。那个学生笨手笨脚的舞姿不时招来同学的嘲笑。她满脸通红，不断犯错，每跳一步，都如芒刺在背，西莉亚看在眼里，深深理解那种无奈的自卑感，她走过去，轻声对那个学生说："知道你的毛病在哪里吗？假如一个舞者只盯着自己的脚，就无法享受跳舞的快乐，而且别人也会跟着注意你的脚，发现你的错误。现在你仰起脸，面带微笑地跳完这支舞曲，不要管步伐是不是错。"

说完，西莉亚和那个学生面对面站好，朝雷诺兹老师示意了一下。悠扬的手风琴音乐响起，她们踏着拍子跳了起来。其实那个学生的步伐还是有些错误，而且她们的动作不是很和谐。但意外的效果出现了---因为她们的愉快起舞，那些旁观的学生居然不再去关注舞蹈细节上的错误，而是被她们脸上的微笑所感染。漸渐地，有越来越多的学生情不自禁地加入到舞蹈中。

大家尽情地跳啊跳啊，直到太阳下山，那个学生对西莉亚说："感恩节的晚会你一定要来参加，让雷诺兹老师做你的舞伴，他的舞跳得可好了。"

突如其来的邀请使西莉亚怔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腿。而旁边的雷诺兹老师说："如果你是面带微笑地跳舞，就不会有谁注意你的腿。"

这不是自己说过的话么？是啊，人生有很多不完美的东西，只有正视残缺，才能用正确的态度来对待它。假如过分在意，一心掩盖，反而会弄巧成拙，也使别人更加注意你的缺点。道理就是这么简单，以前是她自己想得太复杂。

这时，雷诺兹老师将手风琴拉了一个曼妙的长音，是苏格兰舞曲欢乐的开头，他一边演奏一边走近西莉亚。西莉亚挽住他的手臂---黄昏的阳光里，两个年轻人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