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晨波 朱丽洁
2003年中国准备启动“庞大“的核电计划,并将核电首次纳入国家电力规划之中,在全球核电发展缓慢的今天,中国这一战略令全球瞩目。中国核电行动背后的直接原因是什么?中国将通过怎样的决策模式推进这一计划?公众的知情权和参与程度能否在未来得到进一步提高?中国核电的技术路径如何选择?这些都将决定着中国核电未来的命运
伴随着今冬的电荒,各地传来了核电的脚步声:湖北省目前正为一个拟建的核电项目选址,力争使湖北成为中国内陆首个核电省份。湖南省也通过了全省核电建设规划,力争在2010年前新建两台90万千瓦的核电机组。而重庆市也向国家发改委递交了核电站项目申请报告,与此同时,四川省在宜宾积极选址,筹建核电站。
“全球核电复苏要看中国的脸色了!”12月26日,法国电力公司中国分部工程项目及资产管理总经理高德龙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他预测,到2020年中国将迈入世界核电大国的第一阵营,甚至在某些方面超过目前世界核电第一大国法国。
地方冲动背后
赶在2003年的最后一个月,广东省将一份阳江核电项目建议书上报国家发展与改革委员会。
“俗话说事不过三,但这是阳江第四次向国家申报建设核电站。”胡文泉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他是筹建中的广东阳江核电有限公司的总经理,之前任职于国内著名的大亚湾核电站。
对于地处广东西部的阳江而言,争取核电完全可以用锲而不舍来形容。阳江核电站选址始于1988年。当时阳江与岭澳同被推荐为广东第二核电站的候选厂址,后来岭澳捷足先登,而阳江始终没有正式进入国家的核电项目建设规划中。
据了解,虽然没有拿到“准生证”,但核电站的征地工作已经花去了一亿人民币,阳江核电站的筹备工作也没有停止,2003年8月阳江核电站进场道路招标工程在深圳开标。
这种迫不及待是因为“阳江实在太需要这个核电项目了”,当地计委的一位官员说。阳江市政府甚至把核电站当作阳江的第一要务来抓。该市在广东属于经济较落后的区域,而建核电项目,计划中高达80亿美元的投资将带动当地经济的迅速发展。“核电站将成为阳江的品牌,扩大阳江的知名度,带来更多的投资。”胡文泉说。
核电站投产发电后,可以给当地税收带来巨大的收益。据介绍,大亚湾核电站2002年实现利税数十亿元人民币,上缴各项税金超2亿元人民币。核电站对地方政府的诱惑还体现在建站资金的来源上,同在广东的“大亚湾核电站并没有花费当地政府的一分钱,却从最初的4亿多美元的注册资金滚动到今天的570亿元资产,并以核养核建立两座新的核电站。”大亚湾核电运营管理有限公司郑东山副总经理介绍说。
与建站地区不同,广东省考虑更多的是——广东自身电力格局中的位置和作用。自2001年以来,广东连续三年电力供应偏紧,今年上半年统调负荷已14次创下新高。而广东对煤和石油极度依赖外部输入,同时,广东酸雨覆盖面目前约为70%,由此造成的经济损失每年约40亿元,从环保和经济角度看,广东省政府认为,核电这样的清洁能源将成为今后电源开发的方向。
像广东阳江这样的地方政府还有很多,他们的核电冲动正是对于近期中国国家发展与改革委员会的核电远景规划的回应。
电力缺口是“核”心动力
目前,国家发展与改革委员会明确了核电“远景规划”:到2020年,中国核电装机容量将达到3600万千瓦。这个规划意味着,从2004年起中国每年将至少批准建设两个百万级核电机组,这意味着中国今后16年每年都要建一座“大亚湾”。
中国核电事实上已经发展了30余年,但国内核电发展规划从来都没有进入到全国电力规划的大盘子中,都是采取单个安排、分散建设的。契机终于在2003年出现。
由于“电荒”频发,中国政府在2003年年初决定调整“十五规划”中的电力部分。由此,“适度发展核电”得到了“量化”的机会。根据“十六大”提出的到2020年中国GDP翻两番,达到4万亿美元的经济发展目标估计,届时全国约需发电装机容量为8亿~9亿千瓦左右。目前国内已有装机容量是3.5亿千瓦,需要新增量4.5亿~5.5亿千瓦。
从我国资源的禀赋来看,“实现上述目标,如果全部用煤就必须新增12亿吨以上电力用煤,由此将对资源、采掘、运输及环境带来难以承受之重。”国家发改委重大项目稽查办公室汤紫德(原国务院核电办高级工程师)说。电力缺口和电力结构单一成了中国启动核电的直接动力。
“这标志着中国核电工业由原先的适度发展进入到加速发展的阶段。”国家发改委研究院能源所副所长韩文科评价说。2003年9月30日,国务院副总理黄菊、曾培炎主持会议,专题研究核电发展规划问题;10月24日,作为国务院核电领导小组组长的副总理曾培炎在杭州主持召开了核电建设会议,重新启动核电的战略逐渐清晰。
在国家通过核电调整能源的背后,保持核技术的意图也隐约可见,中国目前的核工业沿用的是原苏联模式,属于军民混营。一位中国核工业的见证者认为,对于世界许多国家而言,发展核电对于保持一支核技术队伍是很重要的。“比如,日本虽然是一个无核国家,可是它要是真正搞原子弹、氢弹的话,肯定是很快的。”这位人士说。
世界冷静与中国的热情
2003年11月,由中国技术进出口总公司牵头、中国核工业集团和广东核电集团组成业主的核电全球招标项目准备会议展开。
法国的法码通公司、美国的西屋公司以及俄国、日本、德国等国家的六大核电设备供应商云集北京。
这样的热闹场面,在全球核电停滞20多年的背景下颇为罕见。根据国际原子能机构动力堆信息系统(PRIS)的数据显示,2000年底,全世界正在运行的核动力堆共有438座,而到2003年3月,全世界共有441个核电机组运行,仅增加了3座。前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布利克斯离任前感慨地说,“现在,世界核电停滞了。”
虽然国家发改委的核电远景计划只占到2020年全国发电总量的4%,但绝对数量却非常大,鉴于目前国内各地对于核电的热情,高德龙估计到2020年中国核电的实际发展规模甚至要超过目前的规划。
但由此而来,“巨大的资金投入、不断增长的预算、日益积累的核废料以及核电站管理,都是未知的变数。”中国科学院生态环境研究中心王毅研究员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在过去40年中,除了世界各国的核电成本变化之大令人难以琢磨之外,核废料的处理长期以来是一个争论不休的问题,目前尚没有妥善处理高放核废料的办法。
“有些国家发展核电的教训值得我们重视,如80年代前后巴西、西班牙等国在核电规划不确定的情况下,花费大量资金盲目引进技术,待建了几座核电站后没有后续项目,造成很大损失。”中国核工业总公司总工程师马福邦院士最近撰文指出,中国应引以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