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声金
通过不断协调,前坪模型工程建设逐渐走上了正轨,饶冠生的心情也平静了一些。不料,又得知儿子的病情出现反复,必须立即再次手术,但需家长参与治疗方案的决策和签字。这一次,作母亲的一人不敢担这个风险,饶冠生只好连夜赶回汉口,经了解,才知道儿了的喉管部位出现漏管,手术难度很大,若稍有出入,轻则留下痴呆或聋哑等后遗症,重则可能危及生命。总算幸运,经过医生的精心治疗,孩子的病情终转危为安,很快痊愈了,但高考却耽误了一年:为此,饶冠生感到内疚。作为父亲,应尽的义务却全推给作母亲的代替了;作为丈夫,应互相体贴照顾的事却又大部被工作时间占去了。为了还妻子的这笔“情债”,同时也弥补一点作父亲的义务,他便想出了一个“绝招”:将女儿带到工地就地上学,这样既可减轻一些妻子的家务,又能抽空辅导一下女儿的学习。就这样,饶冠生既当爸爸又当娘,白天工地跑,晚上烧饭洗衣裳,忙完家务还要忙工作,经常是搞到十夜三更才休息。几年以后,女儿上大学离开了工地,但饶冠生案头的灯光每天晚上仍然是持续到深夜。因为造模任务—个接一个,试验报告一篇又一篇,他既要指挥现场施工,又要主持编写试验成果报告,怎能不夜以继日地工作呢?然而,入主观上是可延长上作时间,但却无法抵挡自然的法则。前坪十多年的风雨,毫不留情地在饶冠生的额头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当时才50多岁的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多了。他的青春年华在探索科学奥秘的风雨中虽然逐渐消失了,但党和人民却记下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功劳。他除了多次荣获长江委全江先进工作者称号外,1989年还被评为全国优秀归侨知识份子,受到了全国侨办和侨联的表彰。1991年,长江委党组又授予他全江优秀共产党员称号。
在前坪三峡工程模型试验场,又何止一个饶冠生如此专心地一心扑在工作上呢?要举例的活,信手便可拈来许多动人的故事。例如孙尔雨、刘乃宜、柏林等,他们各自的事迹都能写成长篇叙事诗。
就说孙尔雨工程师吧,他的眼睛高度近视,又患夜盲症,视力极差。他戴的一付眼镜似乎很特别,迎光看去,全是一环套一环密密的圆圈。他在经常出入的平地上行走就是高一步低一脚地慢慢探索前进的,在杂乱的施工场地上行走,他每挪动一步,都要付出比视力正常的人多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力量。尽管如此,他却长期坚守在施工现场,特别是制作模型河床时.有些地形的细微变化部分他很难看清楚.就用手摸,凭触觉判别情况,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因为模型与实地相比是缩小了150倍的三峡江段,作模特别讲究相似性,对细微的地形变化尤其不能失真。在制作三峡电站日调节模型的紧张阶段里,正值酷暑季节,为了趁清晨天凉多做些事,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床赶到工地.青年人瞌睡大,不能按时起床,孙尔刚便每天早晨提前起床,手扶着墙壁爬行似地慢慢摸到每一个青年人的床前.一个一个地叫醒他们.有的人叫醒后,翻个身又睡着了,他再去叫,直到把应上班的人伞部请到汽车上为止,连续几十天都是如此。正在那时,孙工的妻子病倒在床了,他们的孩子又还小,不会照料病中的母亲,孙工没法,就请人在家帮助护理。自己天天仍坚持在前坪工地。
前坪科研人员在现场20年来一直处于满负荷运转状态,三峡工程技术论证阶段和初步设计阶段是这样,开工建设10年来更是这样。三峡工程设计方案实施10年来,前坪模型场和施工现场一样如火如荼,日夜沸腾。从一期工程开始,科研人员就根据三峡枢纽采用“三期导流,明渠通航”的施工力案开展研究。首先进行导流明渠各种工况模型试验。这种既导流又通航的设计方案本身就难度很大,其中包涵有许多未知数,如什么样的流量适合什么样的船只航行,这些水力学方面的问题,必须要通过模型试验才能解开未知之迷。初设阶段虽然已经作过这方面的试验,但技术设计要求得更细微,更具体,必须要在更大比尺的水工模型上进行再试验。当时,施工队伍已开进坝区,千军万马兵临城下,三峡工程破土动工已经箭在弦上。设计为确保施工旗开得胜,一边深入现场准备提供技术服务,一边到前坪催促模型试验,为设计提供科学依据。前坪模型试验场为配合设计服务施工,昼夜不停赶作试验。随着施工的进展,模型试验任务越来越重,特别是进人大江截流准备阶段及截流实施过程中,前坪试验场像实地截流龙口进展情况一样是人们关注的焦点,设计人员、施工人员以及各媒体记者轮番进入前坪,都想从这里预先知道大江截流的凶吉。科研人员既要作试验,又要回答客人们各自的不同提问,真是忙得不亦乐乎。大江截流一举成功后,前坪模型场紧接着又开始了双线五级船闸通航试验、三峡水库排漂试验、明渠截流试验等等。上述每一项试验成果都可以说是前坪“读书人”的考试答卷。这每一份答卷都通过了权威专家的评审和工程实践的检验,都得了高分,并得到了国内外同行专家的公认。因此,长科院宜科所先后获得了水利部1998年度科技进步一等奖,1999年度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2000--2001年度全国水利系统先进集体等荣誉称号。
前坪这批“读书人”在攻读三峡工程水力学这本自然界的大书中,能取得如此优异成绩,还得益于他们在二峡工程实战准备——葛洲坝工程水工模型试验中炼就的厚实功底和登攀不止的顽强精神。
在葛洲坝千程建设的前奏曲中,有一段“七天七夜”赶造座水工模型的故事,30多年过去了,至今还清晰地印在参战者的记忆中。这故事还得从20世纪70年代第一个春天说起。
那年头,中国大地上的“文革”狂热还在不断升温,派仗象瘟疫似的仍在继续蔓延。社会上除了“三忠于”“四无限”的叫喊声还算热闹以外,至于生产、建设、科研等这些人类赖以生存的主要活动几乎全部停止了;因此,人才济济,藏龙卧虎的长江委及它所属的长科院,那时也早已门庭冷落,长委大院及试验大厅也静如古庙。模型场上悄悄地长满了杂草,成了虫蛇之类的安乐窝。但是,长江委万余职工却没有闲过一天,什么早请示,晚汇报,天天读,大批判等等,昼夜忙个不停。本来是以搞长江水电建设为己任的这支技术队伍,那年头却统一改行去搞“文革”专业了。因为“专业”不对口,绝大部分技术人员总在盼望着早此有点实实在在的事情做。人心所向.必有所应。初夏的—大,长江委领导突然接到上级指示:葛洲坝要立即上马,为三峡工程作实战准备。希望在十大之内赶造一座水上试验模型,尽快拿出试验资料和初步设计方案上报中央审批。这项任务交给了长科院,消息传开,全院沸腾,科研人员压抑了长久的生产积极性一下子进发出来了,促使他们欢呼雀跃,摩拳擦掌,感到由衷地高兴。
特急的任务也带来了特大的困难,喜人的事情也带来了焦心的忧虑。首先是十天建造一座如此之大工程的水工模型,前所未有,难以想象。据有关资料介绍,美国的大古力水电站的水工试验模型搞厂两年,前苏联的努力克水电站的水工模型试验也搞了两年多,还有巴西的伊太普水电站、扎伊尔的大莫加下程等都是经过厂相当的时间才拿出试验成果的。葛洲坝如此宏大的工程,要十天造出它的水工试验模型,在当时的条件下,确实令人难以置信。其次是长科院当时的现有模型场地太小,无论如何也摆不下这么人的模型,实在无法开展工作。
直接抓葛洲坝工程上马准备的湖北省当时的主要领导同志得知这些情况后,经过深思熟虑,便以他政治家的卓识和指挥员的策略.敏捷地一边盘算着如何缩短这“两年”与“十天”的特大时间差距,一边立即下令派出了一架专机,并亲自带领着第一批科研人员及时从武汉飞往宜昌,到葛洲坝现场新找模型场地,以解决“摆不下”的问题。
说来也巧,科研人员经过考察选择,很快就在现在的三江坝头附近找到一块得天独厚的场地。这里原有一条天然的于河沟,只需稍加修整,就可作模型的河床基础。高坡处有一个水塘,清彻碧透,微波涟漪,可代替临时平水塔。更远处还有一股潺潺流淌的泉水,是补充模型用水的理想水源。造模需用的河沙、石子等填料和混凝土骨料等这里就近可取,应有尽有。
这一良好的大然条件,给急于解难的科研人员带来了极大的喜悦.并使他们开始体验到,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再大的困难,解决它的路子总是宽得多。现场察勘结束后,经研究决定就在工地开辟新的模型场地,并立即破土动工。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造模动工的早晨。碧空万里,艳阳满天。可是,眨眼之间,浓云遮住了太阳,狂风大作,紧接着雨点象倒豆似的泼了下来。一连几天就这样大雨连小雨地下个不停,给造模施工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天有天的脾气,人有人的办法。风雨尽管肆虐,模型场上仍是人声鼎沸,热火朝天。科研人员和前来支援造模的一千多军民一起,顶风冒雨,仅一个昼夜,竹席结构的临时试验棚就搭起来了,它挡住了如注的暴雨,创造了方便的施工条件。
当进入模型河床放样时,又遇到了新的难题:一百多条河床断面的连接将要许多天,时间却义不允许再拖延了,而这道工序又是保证造模精度的重要环节,万万马虎不得。惯用的模型河床放样,是用三夹板锯成断面图形后,再一块一块地粘接起来嵌入河床糊泥而成。这种精雕细刻的办法特别费工时,而当时的限期快到,情况紧迫,使得科研人员心急如焚。
在现场“诸葛亮”会议上,指导模型建造的水工室和泥沙室的几位老工程师,分别将河床断面放样的意义利所面临的紧迫困难向应邀参加会议的能工巧匠们作了详细介绍,请他们各自献计献策,共克难关。确保优质高效完成造模任务。话毕,会场上一阵沉寂,各自都在开动心灵的机器。坐在会场一角的一位木匠师傅,嘴上含着一根旱烟杆,手里拿着一把曲尺。他用尺尖在地上比划一阵后。又看了看大家,见还没人开口。便说:“你们来,我做,你们看,看这个办法行不行”木匠师傅说罢.用斧头向地面打进一个木桩,“这一个木桩就代表一点江底高程。需要多少点就打下多少木桩,然后再用木条将直线上的木桩一连接。江底断面不就出来了吗,把所有的断面再用泥连成一片,模型河床不就出来了吗?”几位在场的工程师看了木工师傅的图解后,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了,情不自禁地连声叫道:“这个办法好!这个办法好啊!这是一项新发明!这样搞,省料又省时.精度有保证,这一关算是又攻下来了!”就这样.原来发愁几天也难完成的工作,只用了两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人心齐,泰山移。在科研人员的积极努力和湖北省、宜昌小及宜昌军分区等各级领导和社会各界人士的大力支持与配合下,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经过七天七夜的激烈战斗,一座规模宏大,技术复杂,上起三斗坪,下至宜昌港,总长40多公里的葛洲坝水工试验模型终于比要求的时限提前三天建造成功了!蓄水池、挡水堰、回水渠等等,一切都按技术要求配套完整,简朴实用。远瞧近看,缩小了一百倍的长江葛洲坝汀段,同样波涛滚滚。白浪滔滔,模型电站巍峨壮观,令人神往。透过这万里长江第一坝的缩影,人们仿佛陶醉在“高峡出乎湖”的现实生活之中了。
现在看来。那时应急赶造的这个模型及它的竹席结构的试验大厅,与今天盖有玻璃钢瓦并有现代化先进设备的试验模型相比,是显得简陋粗笨。可是,它的历史功绩却是不可磨灭的。当年毛泽东主席为葛洲坝工程的兴建亲笔写下的“赞成兴建此坝”的批示,最初的科学依据就是从这七大七夜赶造的模型上试验出的成果资料 以后不断修改的没计方案,也是以这最初的试验资料为基础。通过实践逐渐深化的。
葛洲坝工程尚未完建时,三峡工程前期科研提到了议事日程。长江委根据上级指示精神,另选试验场地,为三峡工程开展史大规模的水工模型试验。前坪模型场就这样应运而生了。参加葛洲坝工程模型试验的科研人员也随着场地的转移自然成为前坪试验场的拓荒者,他们的青春是在葛洲坝工程建设中度过的,他们的智慧才能和厚实的理论与实践知识是在葛洲坝工程的多项课题试验研究中积累的,为在前坪试验场攻九高难度的水工研究课题奠定了基础。
爱因斯坦说过:“科学决不是也水不会是一本写完了的书。每一项重大成就都会带来新的问题。任何一个发展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出现新的严重的田难。”坚守在前坪试验场上的科研工作者深深懂得这一点,他们说,前坪20年的奋斗成果,虽然得到厂国内外有关专家的肯定,但不等于解决了三峡工程水工研究课题中的一切问题。随着利学的飞跃发展和人们对客观世界认识的深入。需要继续研究的问题还很多。自然界虽然是一本不隐藏自己的大书.但要真正读懂它,必须付出毕生的精力。目前,前坪模型场又承担了新的研究课题:三峡水利枢纽泄洪运行水力学试验研究等多个项目,这是前坪科研人员深入攻读自然界这本“大书”中的另一章了。(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