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敏 季剑锋 王 平 张 攀
乞讨是把传统民俗心理中的惰性保存并发扬下来,而这种惰性是落后的、寄生性的。
在中国,乞丐最集中、最具代表性的城市历来是北京和上海。作为中国北方和东部的两个经济最为发达的特大城市,在乞丐规模、乞丐来源的广泛性、乞讨手段的先进程度上,都是国内其他城市无法比拟的。零点公司曾对京沪两地的乞丐做过一次调查,结果显示,共有来自22个省、市、自治区的乞丐汇聚在京、沪两地。在上海,则以安徽人(42.33%)为最多,其次是江苏(26.98%)、河南(11.11%)、山东(5.29%)等。
随着收容遣送制度的废除和城市的高速发展以及经济实力的不断提升,上海这座历来被各种各样希望改变生存状态的人当作风水宝地的城市,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农民和无业游民,随之而来的是乞丐的群体也越来越庞大。
上海的乞丐究竟是怎样一种群体?他们真实的生存状态究竟是怎样的?他们有怎样的风俗和心理状态?他们会给上海这座城市的文化和风俗造成什么影响?带来什么改变?回答这些问题,是以探究民俗、改造民俗为宗旨的本刊义不容辞的责任。因此,本刊特别组成了记者组,和上海的乞丐进行全面的接触和深入的调查。
在调查行动开始之前,记者组作了充分的准备工作,曾经将上海划成几个区域和制定了几个重点地域,冒着烈日骄阳,马不停蹄地对这些区域和地域进行了地毯式的横向扫描,并作了详细的记录。进行综合分析后记者组确定了一些具备典型性的区域和地域,分头行动或集体行动,进行了纵向的调查。最后再一次进行汇总和分析,对最具有代表性、能够以点代面说明问题的重要地点展开正式的调查行动。前后为期整整两周。在整个调查行动中,记者组接触了几十个各种类型的乞丐,运用跟踪、访谈、观察等采访手段,甚至不惜人身安全遭到威胁,打造出一部上海乞丐的“纸上记录片”。
乞丐大扫描
在经过仔细分析后,记者选择了轨道交通、繁华市中心、公共汽车站、菜场和寺庙等地方进行了重点调查,因为这些地方的乞丐大部分称得上是紧跟着上海现代化脚步的“新品种”。当然记者也没有忽略传统乞丐,相信基本能够体现上海大部分乞丐的种类和特性。
地铁:衣冠楚楚假残疾
在采访以前,记者了解到如今上海地铁站的候车厅里乞丐泛滥成灾,让乘客和管理部门头痛不已。所以记者特地在地铁一号线、二号线及明珠线的各个候车厅走了数遍,但却没有发现乞丐,连靠卖艺行乞的都没有。记者一打听,原来这段时间由于乞丐犯了众怒,有关部门下了大力整治,所以各个候车厅里均不见乞丐的踪影。正当记者从上海新客站的站点登上明珠线失望而归,准备放弃轨道交通这条线的采访时,却在明珠线的车厢里和乞丐不期而遇。
当时整部列车内都比较拥挤,一个青年男子奋力地从前一节车厢挤过人群,向记者这节车厢走来。乘客们纷纷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挤过来要干什么。这个青年男子衣着朴素,非常干净,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乱,在相当拥挤的车厢里,他走得相当的灵活,但两条腿明显的一高一低,跛着。记者正站在车厢边,他走到记者身边,微笑着,伸出一只手,温和而又轻声地说:“给点钱吧。”这句话的音量真的很轻,但是周围的乘客都听见了,目光唰地一下包围了他和记者。记者的脸顿时红了,但他却面不改色,依然执着地将手伸在记者面前。双方僵持着。记者身上没有零钱,但更大的原因是记者怎么也不能将眼前这个人和“乞丐”这两个字联系起来。大约僵持了半分钟,他收回了手,依然微笑着转身将手伸向了旁边的一位中年女士。由于记者没有给,中年女士也别过头去假装没有看见他。在记者周围的三四个人没有一个人理会他的手。他挤进车厢深处。经过这一次的偶然,记者灵机一动,会不会乞丐们都从候车厅转移到车厢内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第二天记者从江湾镇站再次登上明珠线,并有意从最头上一节车厢上了车。记者猜想江湾镇是始发站,有乞丐乞讨的话应该是从第一节车厢要起吧?果然被猜中了,这次乞讨的是个老人,60岁左右的样子,一件陈旧但整洁的中山装,花白的头发,胡子也收拾得很干净,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看起来不正常的地方。当时车厢内很空,没有多少乘客,都坐在椅子上。老头就一手拉着车厢顶的抓手,一手伸在乘客面前,却什么话也没有,令人要盯着他的手看上一会儿才反应得过来他是个乞丐。那样子好像他要钱和别人给他钱都是应该理直气壮天经地义的。但没人理他,有人厌烦地朝他挥手,让他“走开”,老头却“认真”地一个也不拉地朝乘客们伸出他的手,一路往第二节车厢而去。记者听见坐在旁边的一位中年女乘客说:“这个人真是讨厌,天天在这里像上班一样,从早讨到晚,脸皮真是厚得不得了。”
隔天记者从新客站乘地铁一号线,按照自己总结的理论又坐在了紧靠车头的第一节车厢。真是屡试不爽,这次是个中年女乞丐,记者注意到她的河南口音。她穿一件杏黄色虽然已经非常过时但是很整洁的上衣,蓝色裤子,塑料凉鞋,浑身上下没有一个补丁,一样的没有其他乞丐那样肮脏龌龊的感觉。她的左臂垂直贴在背后,掌心冲外,几个手指呈现兰花指形状,右臂和右手则用来讨钱。这样一副模样让记者觉得好笑,不知道她在乞讨的时候为什么还要让那条左臂做出如此“爱娇”的动作。她站到记者旁边的一个个乘客面前,用她口音浓重的河南话说:“可怜可怜我这个残废人,帮点钱吧。”记者忍不住问:“你哪里残疾?”她有气无力地说:“我的左手坏了。”于是记者认真仔细地研究了她的左臂,除了不动无论如何看不出来有什么不正常,这样的形状记者当场用自己的左手臂模仿了一下,自觉和她一模一样。
她平均每个人面前站半分钟,讨不到就走人,并不纠缠。记者跟着她穿过过道走到下一节车厢去,此时车到人民广场站,乘客像潮水般涌进来,挤得人站立不稳,车一开,由于惯性的缘故她几乎倒下去,就在此时记者看到她身后的那只“坏手”迅速有力地抓住了扶手。
记者观察:
来回坐遍了上海的整个轨道交通,几乎回回遇见乞丐。这些乞丐男女老少都有,共同点是全部衣着整洁,身上没有异味,没有严重残疾。不使用任何乞讨工具,就靠两只手和一张嘴。有人给乘客下跪,大都是女性,但不多,毕竟车厢面积本就不大。不开口乞讨,谁也看不出来这批人是乞丐,具有非常好的隐蔽性。他们对乘客从不纠缠,因为他们花二、三元钱买一张车票,只要不出站,不到终点站,可以来来回回地坐车,在车厢里从早呆到晚。记者看见过三个这样的乞丐走出车厢后在候车厅里打手机。
繁华市中心:缠着老外发洋财
在记者多日的乞丐调查中,发现随着上海城市的发展,市中心越来越繁华,尤其在南京西路淮海路等高档商业区,那里高级写字楼和高级宾馆林立,人数不少的老外和高级白领成了一批乞丐的目标。
在淮海中路太平洋数码广场,记者发现两个年龄大约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缠住一位金发碧眼拖着行李包的老外,嘴里居然用英语说着“money、money”,老外加快脚步,低头疾走,想尽快脱身。两个女孩子则追着老外从太平洋数码广场一直追到几条街区以外的力宝广场前,在淮海路上引起不少路人围观。记者暗中紧追着两个年轻女孩,看见在这一逃一追过程中这位外国人曾多次敞开自己的钱包给女孩子看,嘴中还说着些什么。但两个年轻女孩如此锲而不舍的“精神”终于让老外停下了。
老外拖着行李走进了旁边24小时自助银行中,两个女孩子则在门外堵着,很有耐心地聊起了天。记者以为老外是因为实在无路可逃慌不择路才跑进自助银行的,打算上前给两个女孩子几个钱让她们赶快走人,别难为老外,让他对上海留点好印象。但透过自助银行的落地玻璃电子门,记者居然看见那老外在里面排队等着取钱。难道老外终于投降,打算取钱给外面两个女孩?要知道取款机里取出来的可是百元大钞啊。于是记者决定静观其变。
又过了三四分钟,那位老外终于走出了取款机房,两个女孩子堵截在他面前,再一次喊着“money、money”,老外真的把一张刚从取款机中取出的百元大钞给了其中一个女孩子,他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并且面带微笑地准备拉着行李箱离去。原以为这场强迫式的乞讨该落下帷幕了吧,不料另一个没拿到钱的女孩子居然挡住老外去路,扑通一声跪在老外面前不停地叩头。老外看傻了眼,一手扶住叩头的女孩子,拉她起来,一只手指向那个拿了钱的女孩子,一脸的无辜,旁边匆匆路过的行人不时斜眼旁观,老外一脸苦笑。
记者实在看不下去,走上前去质问那个跪着的女孩子:“人家给你们钱了,你们干吗还不放过人家?”那个下跪的女孩子理直气壮地说:“钱给了她,又没给我,我和她不是一家的。”记者说:“你骗谁呢?我一路跟着你们,你们就是一家的。”这时候旁边得到钱的女孩说:“关你什么事,我们问他要又不是问你要。”记者憋不住了,说:“你们两个大姑娘,这样讨饭还要不要脸啊?”然后记者指着不远处一名执勤的交警说:“再不让人家走,我可就喊警察了。”那跪着的女孩才不情愿地站起来。在记者和两个女孩争执的过程中,老外一脸茫然,显然根本听不懂中国话,见那女孩站起来,老外并没有拉着行李就跑,居然还是打开钱包,拿出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显然和刚才一张一起从取款机里取的)给了面前的这个女孩,这才拉着行李走了。得逞的女孩得意洋洋地看了记者一眼,记者说:“等会儿走,过来我也给你们钱。”其实记者正在往外掏相机,其中一个女孩看见了,拉着另一个穿越红灯飞奔而去。
而在南京西路的波特曼大酒店门口的广场上,则连续几个晚上有四个来自安徽的年轻母亲怀里抱着孩子“拦路”乞讨,只要看见有人进出波特曼酒店或者路过,不论中外男女,她们便会迎上去“阿姨、大哥”地叫,然后诉说家乡遭灾,用怀里的孩子作为理由,希望别人能够给钱让孩子吃饭云云。记者在晚上11点的时候赶到波特曼大酒店门口,这四个母亲依然坚守在那里,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了,来往人数锐减,四个母亲在一起聊天,看上去就像是在乘凉,记者和她们聊起来,她们依然是“家乡受灾”那几句,无法分辨真伪。她们告知四个人是一个村里的,结伴来的上海。问她们“收入”情况怎么样?她们没有正面回答,但承认老外给得多,一般至少是50元。一个还略有抱怨地说,不喜欢外国人给的外国钱,不能用。记者暗自咋舌:居然还能讨到外汇。
记者观察:
在南京西路、淮海路、南京东路步行街、外滩、徐家汇等繁华地区集中了上海最大部分的乞丐“游击队”,这些乞丐五花八门,健全的残疾的都有,年龄最大的有七十多岁。其中只有为数极少的乞丐是靠吹笛和拉二胡卖艺乞讨的,并且只集中在南京东路步行街。其余的绝大部分往往在商业街游弋或者在大商场宾馆饭店门口蹲点。用外语喊着“money”的大都是少女,出没在老外集中的地区。这批乞丐最大的“本事”就是“抢逼围”,抢占有利地形,挡住人的去路;跪着不停磕头,用磕头逼着人掏钱;两个人以上搭伴对“目标”“围追堵截”。在调查过程中,从未发现老外不掏钱的,给外汇的不在少数,也未发现有老外驱赶乞丐的现象,无怪乎出现一个老外目标就会让一批乞丐“前赴后继”。
公共汽车站:“挈夫将雏”要饭钱
在公共汽车站行乞的现象依然严重,尤其是好几辆公交车共用的站点,由于人多,吸引了不少乞丐。特别是公共汽车停靠大站,是一些乞丐固定的“上班”地点。标着“静安寺”的公共汽车停靠站上集中了5辆公交车的站牌,上下班高峰时站头上人山人海。在这个站头上,记者听到了一场“有趣”的对话。
时间是在下午5:30分,走来一家三口,三十出头的女人身上背着个孩子,差不多年龄的男人跟在后面提着个包袱。女人伸着手对等车的每一个人说:“可怜可怜吧,给两块吃饭钱吧……”男人则一声不吭,一脸的讨好笑容。一个大约40岁的中年等车男子说:“天天在这里讨饭钱,从早讨到晚,你到底是要吃饭还是要吃龙虾?”女人愣了一下,讨好地笑着说:“大哥,我们就是讨点饭钱给孩子吃嘛。”中年男子:“我看是想弄点钱回去造房子。”惹来一片笑声。中年男子用上海话:“我关照大家,一个人都不要给,这种人不值得同情。我们这里每个人给一元,他们讨一年你们算算是多少钱?钱这么好赚,我们都不要上班了,我们也去讨饭。”众人又是大笑,没想到女人居然听懂了,说:“你这位大哥怎么这样说话?”中年男子瞪着眼睛说:“唉哟,听得懂上海话,在上海不少年了吧。肯定是超生游击队,家里全罚光了,小人生下来让他讨饭,生什么生?”女人的脸一下子红了,不理中年男人,继续乞讨,但所有等车的人都不予理睬,一家三口只能怏怏而去。中年男人说:“我在这里碰到他们已经一个礼拜了,有两天早晨下午都碰到,一下车就被他们堵住。这个男人我最看不上,年纪轻轻,啥不好做,跟在女人屁股后面讨饭。”这番话引来一片赞同。
没几天,记者又亲耳“聆听”了另一场“有趣”对话。地点是在延长西路上的一个站头,也是集中了6部公共汽车。早晨7点30分,一个40不到的妇女背着个幼儿,拿着个搪瓷碗行乞,她既不说明行乞的理由,也不用任何哀求的字眼,直截了当地说:“给5毛钱饭钱吧。”那个站头很多中学生等车,她就盯着这些中学生。盯得一个女生不得不将沉重的书包从背上卸下来抱在怀里,吃力地用一只手在书包里找,找得一头大汗,脸憋得通红。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大约是看不下去,走过来对女人说:“人家是学生,自己不挣钱,你怎么好意思讨?”女人不理他,就盯着女生的书包。男人朝女人挥手,说:“天天在这里问学生讨5角钱,你有点出息好吧?你去问别人讨,要么不要讨,要讨就讨5块钱,吃得好一点。”女人一翻眼睛,说:“问你讨5块钱你肯给吗?”男人说:“将我军啊,给你50元好吧?”女人说:“50元我当然要的。”男人让那女生不要理她,。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5毛硬币扔在女人的碗里说:“你这点出息就值5毛。想50块,你断掉一只手我就给你。走走。”女人很不情愿地离去,但记者发现她并没有走远,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嘴里咒骂着,和她的嘴同步的是这个的男人的嘴,看见记者在看着他,说:“有手有脚还讨饭,又不是残疾人。我认识她的,看见过好几次她走进对面马路的浴室楼上的小旅馆,手里捧着盒饭,日子好过得不得了,专门动学生脑筋,真好意思的。”
记者观察:
公共汽车站和菜场不乏乞丐的身影,这部分乞丐大致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一家几口全部出动,而且都是女人唱主角,“挈夫将雏”地站在每个人的面前,反反复复地哀求,男人大都不说话,似乎还要“面子”。在公共汽车站,很多人一边给钱一边骂男人的现象屡见不鲜。另一种类型则为中老年女性,寻找的“目标”大部分是她们的同龄人。尤其在菜场,一些买菜的中老年女性甚至会停下脚步和乞丐聊天,津津有味地听乞丐诉苦,末了一定掏钱,好像花钱听故事。公交车低峰时间和菜场淡市时,这些乞丐就成为大街上的“游击队”,堵截路人。
寺庙:“夹道迎送”烧香客
据读者爆料,上海的一些寺庙门口常常聚集着不少乞丐,主攻目标就是进庙内烧香的善男信女们。经过一番调查,发现一些大寺名寺没有这样的情况,因为地处市中心,管理得比较严格,再说闹市中心有的是比寺庙更好的乞讨地方。而位于偏僻地段的小寺庙据说成了乞丐的“圣地”。经过选择,记者决定将采访目标定在杨浦区的某寺庙。
九月五日清晨5:15,记者赶到该寺庙门前,发现已经有三三两两的衣着肮脏的乞丐开始在寺庙门口聚集,到6点钟达到顶峰,聚集了十几号人,互相攀谈着,背着大包小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组织在这儿集合。记者决定先观察他们的行乞过程。
6点,开始有人进庙烧香,乞丐们分列大门两旁,神色恭敬,仿佛对香客夹道欢迎,只是手中拿的并非鲜花,却是各不相同的讨饭碗。在这样的特定场合,乞丐们的乞讨用语也非常“应景”:“菩萨保佑你身体健康大富大贵”云云;看见有犹豫的,立即跪下磕头,说对方是菩萨心肠,善有善报。并不是每一个进门的香客都给钱,但大部分是给的。7点到7点半,有人烧完香走出门来,乞丐们依旧列队“夹道欢送”,令人惊讶的是乞丐们的记忆力达到了过目不忘的程度,刚才进门时给过钱的可以自由离开,没给过的可就不那么容易走了,乞丐们“呼拉”跪下一片,不给钱就不能迈步,后面要出来的人就在庙里排起了队,结果没有一个不掏钱的。乞丐们本着“绝不放过一个”的原则让早晨的香客们全乖乖掏了钱,有好几位出来进去都给,那就是“外快”了。
7点半左右,香客们走得差不多了,乞丐们也开始调整行动。
几个老妇似乎不敌骄阳似火,将湿毛巾盖在头上,坐在庙门口喘气。其余乞丐开始散开向庙周围的店铺“进攻”。记者转移到寺庙对面的杂货铺买了瓶饮料顺便向店老板了解情况。店老板告诉记者,乞丐在这儿行乞已经很多年了,而且都是赶“早市”,目标明确,要的就是香客的钱,“大清早来这里烧香的都希望菩萨保佑,不做善事菩萨能保佑吗?讨饭的就吃准这一点。找完了香客找我们,不给就赖在这里,我们要做生意的,只能给,收管理费的都没他们厉害。中午他们就走了,到别的地方讨,我看他们比我收入还高。”老板撇着嘴说,一边拿两元钱打发一个乞丐。
接下来的两天记者天天“报到”,每天的情况都一样。第三天气温奇高,下午2点半,记者冒着骄阳再次赶去,想碰碰运气找几个老妇聊聊,不料大部分乞丐都没有离去,而是围在一个老乞丐周围睡觉,几个孩子在附近东跑西跑。于是,记者终于有机会与一个老乞丐进行了深入交谈,是他,让记者对这次所调查的绝大部分在上海的乞丐的来龙去脉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对话”见下文“记者手记”)
记者观察:
在寺庙门口行乞的大部分是老年人和女性,鲜有壮年男性。他们从不走进寺庙一步,而且掌握着寺庙人流的高峰时间准时出现准时离去。
乞丐们之间肯定互相熟悉且非常团结,“职业道德”比其它地方好一点,即只要给过其中一个人钱,其余人便不再来纠缠,讨来的钱实行“共产主义”。其中一定有一个“领导”,往往由老年男性担任,有点“村长”的意思,但是绝对不是所谓的“丐帮帮主”。采用的“夹道迎送”方式在很多饭店门口也有,但是效果绝对不能和寺庙门口比。
记者手记:“老村长”详解“丐帮”
这里的“记者手记”将实录记者和寺庙门口老乞丐的对话,记者对所调查的乞丐的很多疑问都在这场对话里得到了解答。
记者:(先给了10元钱)你们是哪里人?听口音好像是安徽的?
乞丐:(充满了戒备)是,我们是安徽的。
记者:我也是安徽人,可惜从小就离开了家乡到别的地方读书,很想念安徽,前两天我就觉得你们是我老乡,果然是。(这是进行本次所有调查前,所有参与记者的统一口径,因此记者说得熟门熟路充满感情)
乞丐:(明显轻松起来)你安徽哪里人?
记者:蚌埠的。(一个唯一知道的安徽地名)
乞丐:(激动)我们就是蚌埠旁边农村的。
(乞丐大谈家乡的变化,说得激动万分,我“兴奋”地“惊讶”着)
记者:(干脆坐在他的身边)你们干吗要到上海来讨饭?
乞丐:(一脸轻松)农闲的、老了在家种不了地的到上海来赚钱。
记者:家里都很困难吗?
乞丐:不能和上海比,上海人多有钱。家里都还好,饭吃得饱,还行。
记者:从安徽到上海火车票也挺贵的。
乞丐:谁买票啊,都是扒火车的,我是坐铜陵——上海那趟慢车来的,而且我们是一路讨钱讨到上海的。
记者:在上海讨饭的大部分都是安徽人,有的人残废,有的人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你认识他们吗?
乞丐:我认识的同乡多了,有人是真的残废,在外面打工弄残的,残废了家里当然穷;有的也是真穷,一家好几口。残废的从安徽来都坐汽车,钱比别人出的少,在上海坐公共汽车不要钱。有的人是假残废,瞎子哑巴都可以装的,奇形怪状也可以装的,我们那儿有个乡的人天生骨头软,胳膊和腿扭来扭去都不会断。
记者:残废的和穷的在家乡没有补助吗?
乞丐:补助太少了,根本不经用。
记者:一般种地一年收入多少?
乞丐:4000块钱吧,人一多再有个病啊灾的就不够了。
记者:听说有帮派还有帮主?
乞丐:在上海我没听说过,很多都是一个村一个村的一起出来,村长队长什么的带队。
记者:你们呢?
乞丐:我们就是一个村一起出来的。我以前就是村长。
记者:在上海一天能讨到多少钱?
乞丐:三四十也有,一百多也有,残废的和小孩讨得多。我们一天也就每人能有个五六十。
记者:这钱都带在身上吗?
乞丐:都往家汇款,身上留点饭钱。
记者:平时都吃什么?
乞丐:鸡蛋、饼、炒年糕、盒饭都吃。
记者:在上海哪些地方讨得到钱?
乞丐:庙、地铁车里、高级的大街、菜场、高级的楼门口。人多地段好的地方。
记者:你都去讨过?
乞丐:我是听同乡说的。
记者:那哪些地方讨不到?
乞丐:有警察的地方。还有买东西自己拿的那种商店门口(显然指的是大超市),地铁车等车的地方都讨不到。
记者:哪些日子讨得到钱?
乞丐:中午和下午4——5点钟。在一星期里,星期六和星期天多一点,在一年之中是国庆要到的多,春节不多。
记者:谁比较容易给钱?
乞丐:外国人给得多。四五十岁的女人给的也多,年轻的和男的给的少。外国人一给就是100,在上海的外地人给的多,一般都是10元。上海人一次给得少,1块和5毛的。进庙的一次都给2元。
记者:你们平时都住哪儿啊?都住旅馆?
乞丐:有住旅馆的,很多一家子出来讨饭的就住旅馆。还有讨得多的残废人也住。还是住旅馆的少,都睡大街,走到哪儿就睡哪儿。我们都带着铺盖的。
记者:你到上海来过几次了?
乞丐:来过七八次了。以前来几天讨一点就回去,怕收容遣送。现在没有收容遣送了,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记者:你也知道没有收容遣送了?
乞丐:早知道了,在家乡我也看报纸的。以前我们老有被收容遣送回来的,很多人都不敢出来讨了,现在都出来了。(他居然笑了,一副“终于解放”的模样)
记者:你以前是村长,出来讨饭不觉得没面子吗?
乞丐:啥面子不面子的,又不偷不抢。我们那儿早到上海讨饭的、打工的现在都有钱了。上海比别的地方讨得到钱。我们那儿到别的地方讨的都没有在上海讨得多。很多人家地都不种了,专门讨饭,比种地好多了。
记者:那你们到上海讨饭的到底是真穷的多还是假穷的多?
乞丐:(沉吟片刻)我觉着是假穷的和不穷也不富的多。
记者:(又给10块钱,还买了瓶矿泉水给他)老在上海看见有人拿着张纸说家里遭火灾、爹妈都死了或者残废了,还有大红章证明呢,我看见了老在想真的还是假的呀?
乞丐:假的多。那些事谁不会编?村里很多上过学的都会写。村委会的“证明”随便开。有人为了讨饭专门让人弄假证明。
记者:(指着在跑来跑去的孩子)为什么带孩子出来讨呢?他们不要上学吗?
乞丐:带他们不是来讨饭的,他们放暑假,带他们出来玩玩看看大上海。(指着一个小男孩)那是我亲孙子。
记者:那看着你们讨饭也不好吧?
乞丐:没啥不好。
记者:都9月好几号了,早开学了吧。
乞丐:我们那儿上不上学没要紧,农村的孩子能认识几个字知道上厕所的时候分男女就行了,不用那么大文化。让他上学,读了初中,不一定能读得上高中。就算考得了大学,我们也没钱给他上。现在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转了一圈还不是回来种地?
记者和老乞丐足足聊了有一个多小时,太阳都要把人给烤焦了。记者有理由相信老乞丐说的每一个字,相信这每一个字都能代表在上海乞讨的乞丐们的大多数。尽管他们在行乞的时候精明狡猾,但是农民特有的简单和纯朴依然存在于他们的内心。只是这番真话令记者听了心情复杂,因为所有这些话都只表明了一个意思——做一个乞丐比任何其它生活方式都好。无怪乎上海的大街小巷乞丐的数目与日俱增,覆盖面大到涉及每一个角落。
神秘的乞丐“童子军”
在大范围的乞丐扫描后,记者把注意力集中在上海街头的残疾少年乞丐身上,因为他们的数目实在惊人,并且绝大部分都聚集在人民广场、南京路、淮海路等热闹繁华地区,在豪华的高楼大厦和时髦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整齐划一的“畸形”
这批数量惊人的残疾少年乞丐有着共同的特征,首先他们的年龄不会超过14岁,其中男孩居多。其次他们的“残疾”相象得令人匪夷所思,清一色的畸形——两条腿中的一条像杂技演员一样反扭过去贴在背上,一只脚“长”在肩膀上,唯一的不同是有的人用一根绳子将腿固定在背上,有的人不需要。如此整齐划一的体形特征令人怀疑他们是“批量生产”出来的。
除了共同的残疾,他们还有一致的装备:一块方寸大小的滑板,可以让他们盘着另一条健康的腿坐在上面,然后依靠两只手的运动在地上移动,速度相当之快,没有一定的熟练程度是做不到的。另外他们通常背着一只书包,据观察,里面通常装着面包之类的干粮。乞讨的工具则是一只塑料筒或者一个铁筒。
他们是这座城市乞讨大军中的“生力军”,组成了规模不小的“乞丐童子军”。
人民广场小“霸王”
记者起先在人民广场轮流“盯”着一个男孩“盯”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但无论记者如何早起,都无法弄清这个男孩究竟是怎么来到人民广场的。要么是记者赶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匍匐在地“职业性”地叩头和开口乞讨。要么是记者赶到了,找了一圈没有他的影子,等人渐渐多起来,猛一回头,他像从地里冒出来一样已经在那里了。
记者发现即使他“上班”的时候人民广场上尚没有人“光顾”他,他的铁皮盒里也总是已经有5、6个硬币在里面,综合以后的调查,记者发现这是一种普遍现象,这些钱是他们自己放进去的,有一个名称叫“诱饵”。在人民广场为数不少的残疾少年乞丐中,他的年龄和个头都几乎是最大的,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也是最灵活的,在人民广场的范围内,他并不固定在一个位置,保持着良好的“市场感觉”,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
几个记者都看见过他的“霸道”—在他乞讨的地方是“一山容不得二虎”的,有哪个他的小同行出现在他的身边,他会大声地骂着脏话,并且驱赶和殴打他们。在这种时候,他的眼光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凶狠,然后在转瞬之间面对路人立刻又变得卑微无比,变化得如此老练令记者这些成人都禁不住“自叹弗如。”
记者尝试过想从他的嘴里掏出一些什么,但无论记者怎么又是给钱又是“端茶送水”,他永远都是面无表情。当记者的钱在他的塑料筒里发出声音的时候他才回答你一句他的年龄:“十四岁。”或者他的家乡:“安徽。”顶多是一句高度概括的乞讨理由:“家里很穷,没法过活。”以及“来上海已经三年”。至于他平时住在哪里、“收入”情况怎么样这类问题他一概拒绝回答。他消失得也非常快,双手像划船一样运动,在人流的腿之间灵活穿梭,因为没有阻挡,在人民广场的人潮里,他总能成功地摆脱记者的跟踪。
南京西路上的幕后黑手
幸好记者的轮流制让记者还有另外的目标——南京西路梅陇镇广场附近的一个女孩和两个男孩。两个男孩是“乞丐童子军”中的标准残疾,而那个女孩有着圆圆的脸和大眼睛,梳了两条小辫子,天天一身红衣。她的两只脱了鞋的脚放在地上,甚至还在放脚的地方垫了一块塑料泡沫,如果不是怀里抱着一个红色的塑料小桶,并不时地开口乞讨,她更像是舒服地坐在地上乘凉。
记者依然采取轮流制,轮流“盯”着这三个孩子。女孩模样周正,不会超过7岁,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残疾,但是行动的时候是爬而不是走。记者以为这样的小女孩应该会因为她的天真告诉记者一些实话,但这个6、7岁的小姑娘给予了记者顽强的“抵抗”,无论记者怎样地“金钱和温柔”并用,男女轮番上阵,她都以一种洞穿一切的眼神和极度的狡黠和敌意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男孩则在亨得利眼镜店周围游弋,靠着滑板跟着路人乞讨。
在每天晚上9点左右,在眼镜店的一个路灯和霓虹灯都照不到的阴暗侧面里,都会有一个男人“准时”出现,两个男孩子将手里的桶交给他,他倒出里面的钱然后离开。大约过15分钟左右,那个红衣女孩爬过来,和男孩坐在阴影里说上几句什么,并且将自己的塑料小筒给男孩看,大约是在炫耀“成果”。
不得不承认,小女孩的“收入”比男孩子们高得多,因为行人们的确给予这个小姑娘更多的施舍。一般两人说4、5分钟左右,便继续分头“工作”,男孩在老地方,小女孩朝着南京西路茂名北路方向爬行,一路上继续乞讨,在两条路交界处返回。在9:30分左右,小女孩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一根电线杆下整理衣服—请注意,她的站和走,与一个生长发育完全正常的上海同龄女孩没有任何两样,并且非常镇定和熟练地横穿繁华的南京西路,走到一条小路上。
刚才那个向小男孩收钱的男人再次出现,在检查了女孩的塑料小桶并且将里面的钱装进口袋后,将小女孩放在一辆自行车的后坐上,骑车离去。
记者曾经连续几天跑步跟踪,但是因为天气炎热,两条腿跟不上车轮子。而在极度繁华的南京西路上,要想在瞬间之间找到一辆出租车非常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最后记者曾经打算提早找好出租车,等着他们离去时跟着他们,看看他们究竟在哪里落脚,可惜的是没有一辆出租车敢在梅陇镇广场附近停靠,那里是禁止停车的区域。
最后一天记者曾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跑步跟着自行车很长一段路,并且在跑不动的时候也找到了出租车,但是那辆自行车走的全部都是小弄堂,在一条小弄堂口,出租车司机告知是单行道,无法驶入,只能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里。
至于两个男孩子,记者也只从他们的嘴里知道他们来自安徽,当记者问他们是谁带他们来上海的时候,他们立刻用最快的速度靠两只手迅速离开。9月7日晚,两个乞讨的少年坐在一起聊天,打闹,飞快地用家乡话说着什么。两位女记者举着相机拍照,镜头中可以看见不远处有两个身穿黄色衣服看样子是某公司雇来发宣传单的人,其中一个盯着记者看,但两位女记者并未在意,继续调整角度拍照。由于闪光灯的不停闪烁,其中一个少年终于发现了,他紧张地推了同伴一把,大声说了句什么,两个人就分别向不同的方向狂跑——当然是用手推着滑板跑。这时候记者从镜头里发现,一个男孩跑到了那两个黄衣人身边,很急促地跟他们说了些什么,其中一个黄衣人立刻推着男孩走,仿佛是让男孩藏起来。然后两个男人转过身朝记者走来,一前一后叉着腰挡住了记者的去路,一脸凶恶。
因为是分头采访,此时其他记者还未来会合,两位女记者只能和对方僵持着,无法离开。幸好有两个巡警路过,看了他们一眼,记者急中生智,紧跟着巡警这才脱身。直到走出20几米再回头,还能看见黄衣男子的凶恶目光紧紧跟着,他身边就是那个跑去送消息的男孩。就是这一惊险经历让记者对他们的采访就此打住,因为他们像在人间蒸发一样—在这一天晚上以后再也没有在当时当地出现过。
有人撑腰的死缠烂打
在乞丐“童子军”中除了数量占大多数的残疾少年以外,当然还有一批健全的儿童,在大街上跟着行人乞讨,采用的是“死缠烂打”的方法,纠缠着行人,将两只肮脏的小手锲而不舍地伸在人的面前,如影随形。或者干脆跪在地上,拉着人的裤腿,一副“不给钱就别想走”的意思。
在徐家汇天桥下,记者被两个不到10岁的女孩子堵住,记者双手摊开说没零钱给她们,其中一个女孩子指着记者的背包说:“你这里有钱,给我钱!”在这之前所有的采访中从来没听见用这种口气来“讨钱”的。当时记者哭笑不得,钱是自己的,居然被乞丐命令给她。记者对她说银行有钱那你怎么不管他们去要,她回答得更“精彩”或者说更无赖:“我就不管他们要,我就要你的,你包里有钱。”“你怎么那么肯定我身上一定有钱?”记者反问。
“你买了那么多东西怎么会没钱,我就没钱买,你这是什么?”说着她来扯记者手中装相机的袋子。为了保护机器,记者只能把打算坐公交车的两块零钱都给了她们,临走那个扯包的女孩居然还说了句“小气鬼!”
经过记者的观察,记者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这些乞儿都有自己固定的乞讨范围,即使粘着人也不会粘出这个范围,出了这个范围立刻放人掉头往回走。
几天观察下来,记者发现了原因:往往在这些小乞儿的50米开外,总会有男或女的成人站着或坐着,基本什么都不干,如果是两个人以上就聊天,但是他们的眼睛都东张西望,时时地落在乞儿们的身上,如果哪个乞儿走出了范围,一般是他们的视线所及100米以外,他们就会示意别的乞儿去把那一个叫回来。
记者曾经非常接近地站在两个正在聊天的一男一女身边,他们靠在普陀区宜川路的一个街边花坛上,衣服整洁,神态闲适。在20米左右直径范围内,有三个小乞儿在向路人乞讨。其中一个6、7岁的小男孩正对一位年轻小姐“贴身紧逼”,并且将漆黑的小手不时地向小姐的浅色衣服上蹭。小姐竭力躲避着那双手,1分钟以后终于投降。看见小姐打开包,小男孩立刻将手从她的衣服上撤了回来伸在她的面前。此时,记者清楚地听见身边的女人微笑地对男人说:“这小鬼聪明,学得快。”(很明显是安徽方言)这之后,小男孩都挑女性“下手”,屡试不爽。
记者故意放慢脚步朝小男孩走去,小男孩果然上来纠缠,还没等他的手蹭上记者的衣服,记者一把抓住他的手说:“走,跟我回家,我给你饭吃,不要在外面讨饭了。”他一愣,然后用力挣脱,记者抓着他不放,他用脚踢着记者,记者干脆腾出一只手去抱他,这时那一男一女冲了过来,男的一推记者,一边用口音浓重的普通话问:“你干什么?”一边奋力夺下男孩。记者问:“这孩子是你们拐来的吧?”那女的扯开喉咙嚷:“是我亲生的儿子。”记者故意厉声说:“我看不像,肯定是你们拐来的,走,跟我到派出所去说说清楚。”那男的一把抱起小男孩,拔腿就走,女的朝另外两个呆站着看的小乞儿吆喝了一声也急急离去,临走狠狠瞪了记者一眼。此后,记者每天要在宜川路上走两个来回,但再也没有发现过他们。
而在虹口区伊敏河路的易卖得超市门口,总是有三个小姑娘在乞讨,她们没有身体的残疾,每天每人拿了一只破旧的搪瓷缸子,在超市门口跑来跑去寻找目标。三个女孩依次相差一两岁的样子,但经过记者仔细观察,脸上绝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三个人都穿着破裙子,闲下来三个人还常在一处拌嘴玩笑。
记者一直都留心寻找三个女孩背后的大人,但一直都没有任何发现。直到有一天,两个较小的女孩不知为了什么吵起来了,大一点的女孩对着最小的那个女孩大骂,小女孩最多6岁,被吓哭了。如此三个女孩都停下来忘了乞讨。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又高又胖的男孩——足足比最大的女孩高一个头,走到还在骂人的女孩面前劈手就是一个耳光并说:“走!妈妈要你过去。”那个耳光响亮到吸引了所有经过的人的注意力。被打的女孩愣了一下才放声大哭,男孩伸手去拉女孩,并放低了声音威胁她:“妈妈叫你过去,你敢不过去吗?”被打的女孩抽噎着随着那男孩走到较远处的一个十分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那里坐着个中年农村妇女,女孩低着头站在她面前,然后女人的一根手指先是指指女孩的搪瓷缸子然后又戳在了女孩的脑门上,女孩再次哭出了声。
跟着爹妈走天涯
在采访中,记者特别留心了一下带着孩子乞讨的乞丐们,老实说几乎所有的父子母子型乞丐,据记者判断都是真的。那种由血缘关系自然而然产生的信任和亲密,只要多观察一会儿就完全可以看得出来。
跟着父母在外乞讨的孩子,他们大多看起来还算是身心健康。比起那些残疾少年,眼睛里的眼神都要清澈得多,孩子的天真烂漫依然清晰可辨。
在采访中,记者接触到唯一一个令人不能不动恻隐之心的残疾少年乞丐,他便是和父亲在一起的安康乐。当时记者在江湾镇发现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不是那种统一模式的残疾,而是按照记者有限的医学常识都能判断出来的“肌肉萎缩症”或者说是“肌无力”,因为他根本坐不直,斜在那里,两只手捏不起讨饭碗。
记者当时还怀疑他和别的少年乞丐一样是假冒的,所以选择买了点心给他吃而不是给钱,因为点心是可以看着他吃下去的,钱就不知道到底是给谁的了。男孩的身前摆着蛮大的一块塑料纸,上面一大张白纸上当然是些请大家帮忙、好人一生平安的套话。吸引记者注意力的是,最下面的地方摆着他的残疾人证,证件上显示,这个男孩叫安康乐,生于1986年,也就是说今年17岁,安徽某地人,证件上盖着当地政府的鲜红大印。残疾人证旁边,是几张很旧的彩色照片,其中一个笑得很开心的十岁左右的正常男孩,正是眼前这个自己根本坐不住、双手甚至拿不起讨饭盆的少年。
当记者去购买了食物回来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已经在给安康乐喂饭。记者在一旁观察,只见安康乐面前是一盒米饭,一份番茄炒蛋,一份烧茄子。男人夹一点菜给男孩,再喂一口米饭,这样喂了很长时间,直到男孩摇头说不吃了,他又从身边拿出一瓶水喂了男孩几口,才匆匆的收拾了剩下的饭菜,自己到一边吃。
这是一对父子,只有父亲才会这样对儿子,况且容貌非常相像。记者凑上去跟父亲聊天,得知安康乐是他的老三,病是10岁以后得的,为了给他治病,倾家荡产,上医大、二军大的老教授都说这个病得到美国去治。很多人都劝他和妻子扔了安康乐,但是他们不舍得。现在只能依靠他和妻子轮流在上海拣破烂(一个回安徽种地)。安康乐没人照顾只能出来在父亲的视线范围内乞讨,和父母共同维持生计筹集继续治疗的医药费。
为了不影响安康乐的乞讨,记者和他的父亲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交谈,安康乐每隔一段时间就大声叫他爸爸,没话找话的说上两句,仿佛只有这样,他才比较安心。其实父亲对他讨不讨到钱无所谓,生怕他坐得久了累,时间一长就过去帮他换个姿势,重新摆一下靠垫。还不断地问他要不要喝水,老是跑去帮他擦汗。有位女士在后面丢了一块钱,安康乐看了看没反应,父亲教育他,你怎么不说谢谢呢?这可以说是记者接触的乞丐“童子军”中唯一的亮色了。
记者路过一座人行立交桥下时,意外地拍到了一组一个男孩在乞丐爸爸中午熟睡的时候自己兴致勃勃地翻零食的镜头。这男孩旁若无人地快乐,让很多路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放下一个硬币。有爹妈的孩子是个宝,在乞丐“童子军”中得到了虽然有些苦涩但依然完整的诠释。
记者手记: 天桥乞丐细说“童子军”
本来记者认为对于乞丐“童子军”的采访是失败的,因为虽然记者想尽了办法也不能从他们或者是他们的“监护人”嘴里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比如这些少年乞丐和他们背后的大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的千篇一律的残疾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在上海住在哪里?家乡的情况究竟怎样?他们的乞讨究竟有多少是自愿的有多少是被迫的?等等等等。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记者对其他类型乞丐进行调查的时候,却从别的乞丐嘴里了解到了记者想要知道的关于乞丐“童子军”的内幕。
告诉记者详细情况的是一个残疾中年男性乞丐,双腿截肢。他天天出现在南京西路的新世界门口,中午时分过于炎热时,他会依靠滑板转移到新世界东侧,这里因为在施工,搭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架子,加上头顶是行人天桥,挡出一小片阴凉地面,招来了不少类似流浪汉的人躲在角落里乘凉。
他在那边有一个同伴,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他过去后就和这个同伴坐在一起聊天。记者是趁着他的这个“午间休息”时用“也是安徽人,但童年就离开家乡”的同乡身份和他搭上话的。
这个留着一把大胡子、面目并不和善的中年男子在记者的同乡身份和出手就是几十元的慷慨大方面前打开了话匣子,告诉记者他来自安徽凤台,残疾以后老婆带着大儿子跑了,自己只能带着小儿子来上海乞讨为生,同伴怀里的孩子是他的儿子。而他的这个同伴却是山东人,两人在上海相识,山东人并非乞丐,白天是孩子的“保姆”,由他拿乞讨来的钱管“保姆”三顿饭,晚上“保姆”就去拾荒。当记者问起他的残疾原因时,和他有了以下的对话:
记者:你的腿是怎么残的?
乞丐:出车祸压断的。
记者:听说你们都有帮派,有帮主?
乞丐:没有,就是大家是同乡在一起,互相照应照应。
记者:收入怎么样?
乞丐:每天三四十块钱。
记者:不少嘛!
乞丐:(拿手指着头顶天桥上的标准残疾少年乞丐)比他们少多了。
记者:你知道他们收入多少吗?
乞丐:他们每天可以讨到一百多二百块呢,他们都是一伙的,一共有十来个,加起来每天都有几千块钱交给老板。他们都住旅馆的,不像我睡大街,比我条件好多了。
记者:你认识他们吗?
乞丐:他们的老板我认识,不认识我也都知道。
记者:那些孩子的腿怎么都长得一样?到底是怎么会残疾成那样的?
乞丐:(笑)那是假的,从背后放下来能走路。安徽有一个地方的小孩很多生出来腿就软,骨头细,能弯过去,也能走路。
记者:老板究竟是怎么弄到这么多小孩的?
乞丐:老板以前也是讨饭的,回去就找那些小孩的父母。安徽很多农村很穷,父母就把孩子交给老板到上海来讨饭。
记者:那孩子的父母就那么放心?不怕孩子被拐卖?
乞丐:父母和老板都是乡里乡亲,老板和小孩的父母都是签合同的,每年付给小孩二三千元工资,其他费用全由老板负责。
记者:小孩的父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冒充残疾把腿弯在背上讨饭的吗?
乞丐:父母都不知道小孩的脚会天天弯在背上。
记者:小孩是不是都是被逼着出来讨饭的?
乞丐:小孩都是自愿的,出来之前都向老板写了“保证书”的,保证听老板的话,服从老板的指挥。
记者:听说这些小孩经常挨打,还没有饭吃,是真的吗?
乞丐:这种事情有的,但不都是这样。有的是因为不听话挨打的。
记者:有小孩逃走吗?
乞丐:没有人逃走的。小孩身上又没有钱,逃出来到哪里去呢?
记者:那这样老板不是挣得很多吗?
乞丐:那当然,很多老板在家乡都盖上楼了。
记者:有没有父母把自己孩子弄成这样讨饭的?
乞丐:没有的,父母带着小孩讨饭都和小孩在一起的,不会让小孩自己在外面讨。哪个父母舍得让小孩把腿弯在背后在地上爬。我再穷也不会让我儿子这样。
记者:他们来来去去有人接送吗?会坐出租车吗?
乞丐:是啊,人少老板自己接送,人多老板就找几个同乡帮忙,他们不能自己把脚弯上去放下来。坐出租车的我没听说过,大概是大人讨饭的,小孩好像没有。
记者:这些小孩讨饭的时候旁边好像总有人盯着。
乞丐:那是,当然要盯着,别的地方的小孩会来抢钱的。老板也怕小孩被拐走,被人打,还有被警察抓走,到时候回去不能交代。
记者:听说很多讨饭的人怀里抱着的小孩不是自己的,那些孩子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来的,被他们喂了少量的安眠药,所以才终日昏睡不醒,是真的吗?
乞丐:不是真的,抱在手里的都是自己的小孩,放在家里没人带,只好带出来一起讨。再说带个孩子讨饭能讨得多一点。
记者:那你为什么不带着孩子讨?
乞丐:我腿废了,小孩要东跑西跑,我管不住他。
在采访完这个中年乞丐以后,记者的心情十分悲凉,不仅仅因为那些小孩的被利用,更由于那些孩子的甘于被利用并且还表现完美地配合着被利用。这一切令人感觉无比悲哀和恐惧,这些在乞讨中掌握来的所谓人生经验将会制造出多么可怕的将来?
在整个调查过程中,所有参与调查的记者除了对那个名叫安康乐的真残疾少年确实动了恻隐之心外,对其他乞儿的乞讨行为,难以“扣动善
至于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和乞丐相遇的普通人,是不是、愿不愿成为施舍者也完全是个人的自由,没有对错之分。通过施舍得到道德快感是件好事,但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自愿的原则上而不能是被迫的。但社会提倡善心和爱心,提倡对弱势群体给予帮助。
为什么现在城市中普通人和乞丐的矛盾冲突日益严重?在社会保障机制还没有完善之前,这主要还是个管理的问题。政府废除了收容遣送制度,但并不意味着放弃对乞丐的管理。这是一个技术问题。首先对乞丐成分应该进行调查关注和分析,是否有犯罪的存在,例如黑社会或者拐卖儿童等等。那些伤残的少年儿童尤其值得注意,是否存在操纵者,他们的伤残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都应该弄清楚。应该禁止在受义务教育的年龄段内的少年儿童乞讨,因为这是违反义务教育法的。至于真正困难的,政府已经出台了《城市流浪者救助办法》,应该由政府予以救助。身强力壮者提倡积极寻找工作,靠工作而不是乞讨来改变生存面貌。其次,应该对行乞方式、行乞地点进行限制,比如强行行乞应该被禁止,城市某些地区如交通要道、大使馆等地区禁止行乞,这样在保障行乞自由的前提下,同时也保障了社会秩序的安定和正常,在国外先进国家都是如此对乞丐进行管理的。同时社会要培养正确的施舍观念,不要将乞丐当作异类,施舍和乞讨在人格上没有差异。
文明社会里的施舍行为也应该是充满尊重的,无论是施舍还是乞讨都应该是文明的,这也是一座城市是否文明的衡量标尺之一。
总之,乞丐问题是个很复杂的问题,随着上海城市的发展,在未来2—3年内乞丐数量的增加是完全可能的。要妥善的解决乞丐问题简单地说就是需要社会保障机制和管理的共同完善。社会保障机制必须普及到全国各地包括农村,因为大量的乞丐是农民,这是根子问题。乞丐是不可能被消灭的,驱赶不是办法,管理才是让一切合理起来的唯一办法。
结语:乞丐造成的信任危机
在我们对上海乞丐进行调查的过程中,同时还了解到这样一些情况:上海永嘉路上的一座高档公寓内,有一对美国夫妇在大街上收留了一个成年残疾男性乞丐,将这个乞丐带回家中好饭好菜招待,还让他留宿家中。
在以后的日子里,这个乞丐继续在外面乞讨,定期前往美国夫妇家洗澡吃饭,仿佛度假一样。美国夫妇甚至还委托朋友花了20天的时间从甘肃调来乞丐的资料费尽周折为他办理了临时居住证,并且出钱为他安装假肢购买自行车,让他乞讨更为方便。过了不久,美国夫妇还为乞丐配了家中的钥匙,让他可以自由出入。
这个乞丐的出现引起了大楼内上海住户的不满,纷纷通过各种渠道要求这个乞丐从大楼内消失,他们的理由是如此一个身分来历均不明的乞丐出现在家门口,令他们感到非常不安,没有安全感。最后美国夫妇在表达了自己具有收留任何人的自由后表示尊重上海的文化和风俗,将这个乞丐委托给自己的朋友照顾,让他离开了这幢大楼。
对于这个事件,很多人通过各种方法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无外乎两种。
一种对楼内上海居民的行为表示愤慨,对美国夫妇的行为表示赞赏,并引用了一个名为“不能缺少的乞丐”的故事:美国新墨西哥州的富瓦社区有3名流浪汉,他们持有行乞证,并在这个社区生活了13年。1998年11月6日,新墨西哥州政府通过一项法案,对他们停发行乞证,理由是他们已非常富裕。于是3名流浪汉离开了新墨西哥州。该地区的神父和居民立即表示反对,并致信州政府以及举行大游行,要求废除法案,把3位乞丐重新召回。理由是赶走3名流浪汉让该地区的人通过施舍获得心灵安慰和满足的机会没有了。结果是流浪汉被警察护送回来。
讲故事的人用美国夫妇最后那句“尊重上海的文化和风俗”提醒上海,这座城市正将驱赶弱势群体变成一种文化和风俗,最后断言一个城市如果依靠驱赶弱势群体来完成自己的贵族化,那么这个城市是极度糟糕的。
另一种看法则完全赞成上海居民们的行为,认为上海人正将拥有安全感作为一种权利,这是精神层面现代化的表现。
作为花了整整两周时间、深入接触了数十位乞丐的我们,此时恐怕具备了一点资格结合我们的采访感受来发表一点我们的看法。
首先我们必须提到这样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在我们基本完成了对乞丐“童子军”的采访以后我们才接触到那个前文提到的因为父母给自己治病而导致倾家荡产、不得不在上海依靠乞讨来维持生计和积攒医药费的安康乐。当时我们看见他的时候他的父亲并没有出现,我们没有一个人愿意给他钱,女记者张攀情愿去买了水和面包打算亲眼看他吃下去,如此“不会便宜了那些无耻的骗子”(张攀言)。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怀疑他可能和那些残疾儿童一样是心甘情愿地被作为赚钱机器的,当然事实上不是。
第二件事情是我们曾经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非常斯文的20岁左右女孩子跪在路边行乞,举着一张诉说无钱上大学的诉苦信,还附带着一张贴着照片盖着大红印的录取通知书。我们在她面前进行了一场关于“真假”的辩论,最后在拍完照以后,“假”成为最终结论,因为寺庙门口的老乞丐曾经告诉过我们有人为了乞讨专门造假证明,以往大量的“失学乞丐”的最终被揭穿的故事也提醒着我们。但是我们离去的时候对她在我们的镜头下羞愧得无地自容的模样念念不忘,终于又回头找她,她已经不见了。我们很后悔,因为仅凭借她的羞愧我们就应该帮助她,不必判断她的真假,即使“失学”不是真的,她也必有走投无路的其它原因。
其实这种时刻判断“真假”的行为和心理在我们开始采访不久就出现在我们身上,并且很快成为一种条件反射。随着采访范围的扩大、人数的增多、程度的深入,我们的判断结果往往都是“假”,并且总是最终被事实无情地证明。
而我们周围的大部分普通人们如我们一样“冷静”或者说是“冷酷”,无论是在地铁里还是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被七老八十岁的老乞丐还是小乞儿纠缠,照样可以保持“心硬如铁”,视而不见。
我们为这场调查付出了不少金钱,但几乎都是用来作为让他们开口回答问题的交换。而在我们付钱的时候,我们得到很多素不相识的路人的“善意提醒”—在给南京西路上那个小女孩钱希望她开口说话的时候,一位经过的女士特地回转来告诉我们:“不要给她钱,她是大人带着来骗钱的。”当那个女孩得到钱也没有理睬我们并且最后被我们识破的确是假残疾的时候,我们的心里充满了被愚弄的愤怒和屈辱。
对,就是被愚弄的愤怒和屈辱。当你在大街上同情那些紧跟着你的瘦弱小孩,准备掏钱给他,他却早已跑得无影无踪,而你发现你的钱包和他一起消失的时候;当你发现你为之心痛的残疾孩子只不过是一个技巧演员和一部挣钱机器的时候;当你知道那些可怜巴巴背着孩子讨饭钱的女人其实只是在农闲时间出来挣点外快的时候……你会没有一种善良被利用、爱心被愚弄的愤怒和屈辱吗?
当你听到有人感叹:“这个世界上连乞丐都是假的,还有什么不是假的”的时候,当你走在大街上突然被人围追堵截,被人扯住衣服抱住大腿,非得“要打此处过,留下买路钱”的时候,你的心还会软吗?还会有安全感吗?
我们当然希望我们能够像那对美国夫妇一样,像上述“不能缺少的乞丐”的故事那样,在施予的时候享受道德快感。或者退一步,我们希望乞讨者们学习巴黎街头的同行,卖艺或者将自己展现成一尊美丽的雕塑,在获得这个城市给予的同时成为这个城市的一道风景。
但是在胡守钧教授所提出的“社会保障机制和管理”还没有得到完善或者说是还没有引起重视的时候,我们不具备这样的可能,因此我们不敢轻易付出善良、同情和爱心,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判断真假,害怕我们的善良会遭到无情的利用、我们的同情和爱心会遭到事实无情的打击。更可怕的是长此以往我们将习惯对一切呈现在面前的“弱”持不信任态度,正如那幢大楼里的上海住户们。因此我们强烈呼吁社会各界对在收容遣送制度废除之后已成泛滥之势的乞丐引起高度重视,因为他们正在这座城市造成一种信任危机和不安全感,这种信任危机和不安全感一旦最终成为这座城市的一种民俗心理,其对这座城市的文化和风俗的危害绝对可以用“致命”这两个字来形容,造成的道德缺失不容低估,这决不是危言耸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