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儿子的爸爸王铁成

炎　炎

王铁成的名字，因扮演深深为中国人爱戴的好总理周恩来而家喻户晓，然而，不为人知的是，王铁成还有一个令他骄傲的身份，那便是傻子狗儿的爸爸。

中央戏剧学院毕业之后，王铁成被分配到中国儿童艺术剧院。在“儿艺”的那些年，他一直是做“绿叶”的，每出戏都是只演一个没有台词或者只有一两句台词的角色，这种平淡无味的日子一直过到1965年，王铁成的生活才发生了变化，这个变化不是由“绿叶”变成了“红花”，而是他认识了现在的妻子闫莉莉。

王铁成的姐姐是他的大媒，闫莉莉是姐姐所在中学的音乐教师。两人接触一段时间后，闫莉莉便提出看“儿艺”的演出。目莉莉的要求使王铁成感到很无奈，不让女朋友去看吧，不合情理；让她去看吧，自己一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都30岁的人了，老在舞台上跑龙套，面子上实在过不去。

开始，王铁成一推再推，后来实在推不过去了，就给闫莉莉一张票。散场的时候，目莉莉到后台等他，问：“你怎么没上场?”

王铁成的脸“刷”地红了，他嗫嚅着说：“有我呀，我就在那群越南老乡里，演一个群众。”说罢，又自我圆场说：“别小看群众演员，没有也不行，红花也要绿叶配嘛!”

聪明的闫莉莉笑笑，没说话。

1966年，王铁成的家被抄了，他和母亲被赶到厕所旁边的一间小屋里。这时，王铁成想：“完了，自己成了黑五类子弟，又成了家徒四壁的穷光蛋，莉莉不会再来找我了。”然而，闫莉莉初衷不改，依然如痴如醉地爱着王铁成，这令王铁成非常感动。就在这一年的春节前夕，两个走到了一起。

婚后的日子虽然清贫，但夫妻两人恩恩爱爱，这就足够了。然而，令王铁成和闫莉莉意想不到的是，婚后不久，一个不幸便悄悄地潜伏在了他们的生活里。

1970年12月，正在外地搞“斗批改”的王铁成接到家中的来信，告知他妻子生了个大胖小子。王铁成高兴得急忙把这消息告诉了身边的同事，并买来喜糖让同事们分享他的喜悦。正当王铁成在幸福的巅峰陶醉的时候，家里又来了第二封信，告知他儿子是先天性痴呆。王铁成信没看完，便两腿一软蹲在了地上。

王铁成请了假，心急如焚地从外地赶到医院。看到盼望已久的孩子，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止不住的泪水“扑嗒…寸r、嗒”滴在孩子的脸上。等他从医院赶回家，妻子一看见他就哭起来。不过，这时妻子只知儿子有点小毛病需住院观察，还不知道儿子是先天性痴呆。王铁成瞒着妻子，对她说孩子的病不要紧，过几天就会好的。为了让妻子过好月子，他买来了许多营养晶，待满月后，他才把真实情况告诉她。夫妻两人又是一场抱头痛哭，哭后，王铁成对妻子说：“孩子尽管是先天性痴呆，但毕竟是我们的孩子，既然生下来了，我们就得对他尽心尽力。”

生儿子这一年，王铁成33岁，闫莉莉34岁，用王铁成的话说：“这么大年龄得子，他就是一条小狗，也得好好待他。”正巧儿子属狗，王铁成就给起了乳名“狗儿”，大名王蔚平。从此，夫妻俩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到了这个傻儿子身上。

狗儿长到两岁多，还站不稳，坐不直，头总是往前倾。快到三岁了，还手扶着墙半站半立。有一次，狗儿生病住进了医院，一个护士脱口而出：“这样的孩子还养他干嘛，干脆送到福利院再生一个得了。”王铁成则说：“孩子是自己的，不能给社会增加负担，我照顾好自己的傻儿子，也是为社会出了一份力。”

狗儿到了入学的年龄，王铁成把他送进了北京新鲜胡同弱智班，但是，狗儿进去不到三个月，就接连闯祸。无奈，王铁成又把儿子接回了家。

有一段时间，闫莉莉到香港去继承遗产了，家里就剩下了王铁成与母亲、儿子三口人。儿子傻，母亲病，王铁成又当爹又当妈，又当儿子又当媳妇。恰巧这时，李翰祥执导的反映溥仪人生的(火龙开拍，王铁成在片中继续扮演总理，这阵子，王铁成白天拍戏；晚上配音，夜深了回到家里还得修改剧本，整个人累得都快变形了。有一次，夜深了，王铁成仍坐在桌前改剧本。天气奇冷，屋里没有暖气，王铁成的手脚都冻麻木了。这时，他看看床上的傻儿子，又望望病中的老母亲，心中不禁感慨万端，生活的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他剧本再也改不下去了，和着当时的心情，提笔写了一首《忙乱歌》：

一人班／买菜做饭带洗衣／收拾屋子加生火／加班加点是星期／有个傻儿要拉扯／一时不看就崴泥／有个老母糖尿病／特别注意吃东西／刷锅洗碗连倒土／赶上大风把眼迷／倒屎倒尿去公厕／来回足有二百米／大歌舞中刚忙完／接着化装到八一／拉回家里吃口饭／下午接你见溥仪／一人干了八人活／这是命里注定的／幸亏朋友来帮助／谁让身旁无我妻／这样哪能演好戏／实在对不起周总理

王铁成还告诉记者一件这样的事：

有一次，武警的一个领导开着一部新车去看他，当时车在院里没上锁，王铁成与客人谈话不到三分钟，便发现狗儿不见了，赶紧到院子里找，一看，狗儿正坐在人家的车里，胡乱拧着方向盘，晃晃悠悠地向前开去了。那一刻，开车的小司机脸都吓白了，急忙跑去从车窗里伸进手去，把钥匙拔掉。

很多人都为儿子不听话而烦恼，但在王铁成这里，儿子的事听来就叫人心酸。

王铁成经常在家里改剧本，可狗儿总围在他身边捣乱，儿子不懂事，批评规劝都没有用，无奈，他只好利用儿子怕毛怕纱布的心理，找了一块药棉和纱布，粘在自己脑门上，狗儿一看见就躲得远远的。这样，王铁成才能静下心来工作。傻儿也是骄傲

王铁成和妻子为狗儿找了许多有名的大夫，得出的结论都是一致的：孩子的痴呆是先天性的，不好治，各方面的能力只有靠后天的培养和训练。王铁成和闫莉莉为了培养孩子的生活能力，经常让狗儿帮着大人洗衣服、择莱，他们还给狗儿买来了一辆小自行车，会骑后又买了一辆小摩托车。初学时，狗儿骑在车上，王铁成在旁边扶着，学会后，狗儿骑着摩托车在前面跑，王铁成骑着自行车在后面追。夫妇俩看见儿子手脚能协调起来了，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后来，王铁成夫妇又发现狗儿的节奏感挺准挺强，于是就给他买来了一架钢琴，狗儿练习了一段时间，居然能弹出意大利名曲《我的太阳》和《孤独的牧羊人)等十几首乐曲。接着，王铁成又带他参加戏迷聚会。不长时间，狗儿居然能打较复杂的京剧小锣点了。有一年的世界残疾人日，中央电视台搞了个专题晚会，王铁成领着狗儿参加了。狗儿在弹《我的太阳》这支曲子时，王铁成站在舞台中央朗诵——

我经常想／假如我的孩子是正常的／那该有多好啊／然而不可能／于是我对孩于说／音符和音乐不会残缺／它将与时间同在／与生命交响／你们看／当他按动键盘／陶醉于生活的交响曲中时／我觉得他就是天才／他就是我的天使

王铁成朗诵完，眼里溢满了泪水，最后他向台下的观众说：“朋友们，人可以残缺，但我们的心灵不能残缺。”

在上海国际奥林匹克残疾人运动会上狗儿参赛的节目是(我的太阳》。当狗儿弹出优美的钢琴曲时，会场的气氛非常热烈。弹完之后，一位观众上台向他献花，当狗儿高举鲜花向台下观众挥手致意韵时候，王铁成夫妇心中浦动着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欢乐‘这次残运会上，狗儿得到了一枚金牌。这枚金牌既是对狗儿勇于向智残搏斗的奖励，也是对王铁成夫妇刻苦培养智残儿的肯定。

1987年，王铁成获准到香港定居，一家人终于团圆了。关于去香港，王铁成解释说：“我去香港是手段不是目的，既然命运决定了我演周总理，那么以后只要有好的片于，我都会演的。我赴港一是为了狗儿的将来，二是为了创造继续回来工作的条件，而不是为了享受。”

在王铁成到港不久的一个晚上，妻子突然说要和他推心置腹地谈谈，王铁成看见妻子那个严肃劲纳闷了。这时妻子说：“铁成，我有个想法憋了很久了，你……你再娶一个吧!”

“什么?”王铁成深感意外。

妻子接着说：“再娶一个，给咱们的狗儿再生一个弟弟或妹妹，等我们老了，也好有人照应他。”

王铁成听了这话，深为妻子的大度所感动，同时也分明感到了妻子内心的酸楚：作为一个生了一个傻儿子的母亲，50多岁了还不能过清静日子，为了傻儿子的将来主动劝丈夫再娶一个，这种内心世界的凄凉是局外人怎么也体验不到的。王铁成深思了一会儿，口气坚定地对妻子说：“以后别说这种傻话了，我命里没有这种艳福，我们两人以后就遵循四个字：‘从一而终。这对于我们的家庭、我们的孩子都有好处。”一席话，令妻子心里既感动又快慰，妻子含泪握着他的手说：“那我们以后就带着狗儿好好过吧!”

(责编江有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