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少峰
今天又落雨了。
坐在空空的寝室里,桔黄的灯光绕了一身。外面似乎已全黑了,雨就落在无尽的黑暗里,我看不见它的模样。却有声音从窗子与墙的缝隙间爬进来。我住在二楼,上不接天,下不着地,听不到雨点击瓦的声音,也听不到雨点接地的响动,传进来的好像只是回声,那样的缥缈而陌生。虽然还在江南,却隔了几百里的距离,与以前所听的声音是截然不同了,再不是我所背熟的节奏,也没有了平平仄仄。
灯下躺着几张纸,其中一张纸上有这样的痕迹: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这阙词,以前也曾读过。苍发飘飘的老师在讲台上朗诵得抑扬顿挫,读到“鬓已星星也”这句时,声音竟似有些哽咽。我注意到他的眼角有种透明的东西在折射外面透进来的阳光。老师说,这首词包含了人生三个阶段的感受,是对人生悲喜的高度提炼和感悟。那时候,正是“红烛昏罗帐”的年纪,所以并不能很好地懂得。即使如现在,对“悲欢离合总无情”也感触不深,总觉事在人为,只要彼此提醒,那么离也是情,合也是情。只是“壮年听雨客舟中”一句,却使人摇摇晃晃起来。虽还不到壮年,但身处异地去平添一份沧桑。外面正下着雨,看不见远近的景物,只有风带着雨点四处碰壁,而声音就那样缥渺而陌生地传来,落在心上却异样沉重,一颗接着一颗袭来,对于心来说,这不但是浸润,还有冲击。这种时候,特别容易想念一些事一些人。在脑子里闪现,却并不真实,他们跳跃式地出现,很适于用诗的形式表现。
我记起一首雨里吟弄的诗:“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那一个孤身飘零的僧人,独自走在异国的街头,身边来来往往的陌生人。从那些烟雨笼罩的桥上静静走过,虽然那时樱花烂漫,可那与自己又有什么相干?苏曼殊大师的沉重是我没有的,但骑单车在街上,周围投射的尽是陌生的目光,常常会感到惶然。前几日,碰到一位以前的老师,说那边也有人种樱花的,是从东瀛空运过来的,这时候应该开花了。我可以想见那美丽迷人的景色,但目光却无法穿透此时的黑暗,抵达那里的缤纷落英。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假如明天会晴,而且阳光并不刺人,真想出去走走。然后,让那些醉人的声音和花香一起弥漫每条有人的街巷。倘若有缘,还有买上一两朵含了露珠的花。我可以寄到你的所在。
只是,不知道你要樱花,还是杏花。
想打电话问你,夜却已深了。外面还是很黑,雨依旧在下。听声音,那雨好像有些小了。
明天会有阳光,会有含着露珠的花,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