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侠”之死

胡　晓

“酒侠”是旮旯乡去年换届时上任的副乡长。一次县领导一行到乡检查工作，乡长和书记出差去了，接待工作落到了他的身上。他和助手小王大战群雄，县里一行“公斤级”酒量的领导都成了他俩的手下败将。本乡工作顺利通过了检查。后来大家都叫他“酒侠”。

在旮旯乡这穷山恶水当父母官，就像丐帮帮主，2002年第一季度财政结算时，他与州上一个当局长的老同学一顿酒喝来了30万元。那所破烂不堪的乡中心小学因此得到了新建。

中心小学开工建设时，校长为感谢“酒侠”，邀他在建校工地上吃狗汤锅。几个包工头怕“酒侠”喝不够酒不高兴，搞车轮战术，竟把“酒侠”弄得酩酊大醉。兴尽回家时已是深夜，黑灯瞎火，“酒侠”深一脚浅一脚摸索着回家。路过建校基地时，他脚下一滑，“哗——”的一声就落到刚挖好的教学大楼2米多深的基坑里。“酒侠”没有摔倒，他在里面怎样走都没有走到尽头。天快亮时，酒醒了，才从基坑浅处爬了出来。“酒侠”的故事全浸在酒里。一次下乡落实烤烟的情况，“酒侠”和小王又被好客的乡亲们灌得烂醉，披星戴月回家，路上，醉眼昏花的“酒侠”把一堆黑牛屎当成了路边的石头,喘着酒气说：“小王，太累啦！休息一下。”说着就坐在牛屎上，弄得满屁股牛粪。回家老婆骂了他几句，又困又累又烦的他发起了酒疯，扇了老婆一个耳光，闹得小两口差点离了。会上乡长轻描淡写地批评了“酒侠”，并意味深长地说：“酒这东西，喝少点是享受，喝多了难受，喝醉了就是野兽。谁都怕喝成野兽呀！但不吃不喝，办事哪来人缘，哪来方便呢？只不过能不喝尽量少喝点为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酒侠”6月份参加各大局年中工作汇报会议。会前他和本乡石头村委会主任到挂口扶贫单位领取修沟扶贫款，吃饭时碰到一个酒场高手，执意要与“酒侠”一分高下，“高手遇大侠”战得满天星花，虽然“高手”挑战失败，但是“酒侠”也醉得在会上睡着了。当民政局局长心情沉重地汇报前不久一次暴风雨后的灾情时，大家深感责任重大，都静了下来。 “酒侠”却鼾声如雷，身边一个人轻轻敲了他一下，想叫醒他，谁知他一惊醒就站了起来，把手一伸，翘起大拇指就吼：“到我啦，高兴高兴——”。“哗——”一片哄堂大笑，他回过神来，只见领导怒视着他责骂：“你们看，这种时候还在睡觉，梦中也在划拳！真是官场败类啊……。”“酒侠”涨红着脸，尴尬万分。

2003年春节，为了让辛苦了一年的职工们过一个团圆节，“酒侠”和风雨同舟的乡长值班。俩人在办公室边看电视边侃起了酒。乡长总结经验似的说：“酒是最能打通关系的东西，如今酒桌就是办公桌。回头看看这一年，凭你我酒场征战，就新建了7所希望小学;修了100多公里乡村公路;解决了10多个村子的饮用水困难;为住在茅草房里的13户苗族盖了砖木结构的瓦房……喝得值啊！”

“酒侠”接着说：“平时吃的虽然是山珍海味，但我从来没有真正享受过，肚子里只有酒味，事情一办好，胃痛都忘了！”

知己谈到情深处，乡长端来笔墨纸砚，提笔写道：“吃吃吃吃遍山珍海味，”把笔递给“酒侠”，他略思片刻写道：“喝喝喝喝光五湖四海。”乡长又接过笔写了横联：“醉死值得”。写完俩人哈哈大笑，把它当春联贴了起来。

“酒侠”叹道：“俗人怎能喝出酒中深意呢？此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刚过完春节，县上来了个电话，告之民政局有一笔巨额危房改造款，各乡自己去争取。旮旯乡中学有600多学生一直住在年久失修的危房中，学校和政府正为这件事大伤脑筋，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呢？“酒侠”接完电话，叫来司机驾着那辆三千多买来的老“jeep”直奔县城去了。

“酒侠”风尘仆仆走进民政局办公室，竟呆在了那儿。原来面对他的正是去年年中各大局工作汇报会上得罪过的局长。局长没叫他坐，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开会时你睡大觉，要钱你倒来得挺快嘛！”“酒侠”硬着头皮，厚着老脸，不住地陪不是，递好烟，讲好话，死缠烂打……用尽了招数。折腾了大半天，才把局长“弄”到了个“地下”蛇肉馆里，点了两斤蛇肉。“酒侠”殷勤地为局长满了酒，小心翼翼地陪笑着吃了起来。局长虽然来了，但脸上还是阴沉的。当“酒侠”摆明困难，谈到危房改造款时，局长一下子眉飞色舞，诡秘地笑着说：“钱是有的，只不过看你能拿多少去了！”

“局长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尽力办到。”

“好哇，你不是很喜欢喝酒吗？并且大家都叫你‘酒侠，我今天只想开开眼界，看你能喝多少？”说着抓起桌上一个“一两杯”放在“酒侠”面前，用闪着阴谋的眼睛看着“酒侠”说：“喝一杯，给你一万。”

“啊！”“酒侠”一震，心里叫苦：“这不是公报私仇，分明整我吗？哎，难道这官场不喝酒真不能办事？……”想想那600多有生命危险的学生，又看看一大排老白干，他一咬牙，端起酒杯连干了20杯。局长睁大眼睛，像见了外星人一样兴奋，嘴里不停地催促服务员：“快倒酒！快倒酒！”服务小姐手忙脚乱。“酒侠”的脸从白变红又变铁青，短短三十多分种，他喝空了7个瓶子，当他听到局长数“50杯”时，眼睛一黑，“砰”的一声，干柴一样倒了下去。局长顿时呆若木鸡。

“酒侠”被送进医院，因酒精中毒太深而永远停止了呼吸。几个月后，50万元的“酒侠楼”在旮旯乡中学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