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和笛子

王连明

有一位老师，家在山里。老师去县城进修，一路上翻过了多少道山，他记不清了，只记得踵过了十八道河。晚上，老师睡在宿舍里，总能听到一种沉闷的声音：空空空空……那声音一直响到天亮。第二天，老师问其他学员：夜里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是什么空空空响了一夜？学员们笑了，告诉他，那空空空的声音，是火车运行时发出的声响。听到火车二字，老师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老师曾给学生讲过一道数学应用题，内容是两列火车相向而行如何如何。学生间老师：什么是火车？火车什么样？老师回答：火车是一种车，一种交通工具。火车究竟什么样，老师说不清，因为老师也没有见过火车。老师动身去县城进修时，学生问他：老师，县城里有火车吗？老师说：也许有吧。学生就说：哪你一定要去看看火车，回来给我们讲讲。老师带着学生的嘱托，希望能在县城里看到火车。老师没想到，一到县城，就听到了火车的声音。

老師很兴奋，急着去看火车。老师向领导请假，说是去看火车。领导奇怪地打量他，你来县城进修，一节课还没上，就请假跑出去玩儿？领导不准他的假。然而，老师按捺不住看火车的渴望，觉得看火车比进修重要。于是，他就一个人去找火车站。看见火车鸣叫着呼啸而来，老师皱着眉头，眯起眼睛，心狂跳起来。老师心里不停地默念着：火车，火车……老师感觉胸腔一阵阵发紧，有一种感动从心底涌起，让他两眼湿润。老师想，如果离县城近，一定要带学生来看看火车。这样，他们的心灵也许会苏醒得更快。

老师除了对火车着迷，很快又被朋友的笛子迷住了。笛子的声音太美了。悠扬细腻的笛声和气势威猛的火车一样，让老师心情不安，让老师惊异不已。老师觉得，学生没有看过火车，是一种很大的遗憾，没有听过笛声，也是一种很大的遗憾。在老师看来，火车新奇无比，笛声优美动听，学生应该知道这些事物，不然，人生就不算完美。老师决心学会吹笛子。老师觉得，自己过去只教学生要考全乡第一，不能让学生了解社会，学会欣赏音乐，不算好老师。老师说，这次进修，哪怕别的什么也不学，只要回去能给学生讲火车，吹笛子，就足够了。老师清醒地意识到：对于学生来说，火车和笛子都很重要。可惜进修时间太短，老师还没有学会吹笛子，进修就结束了。因此，他的心里留下一个很大的遗憾。

老师回到学校，给学生上的第一堂课就是讲火车。老师在黑板、上画火车，让学生传看那些关于火车的照片，让学生做那些他编写的、关于火车的数学应用题。算来算去，学生发现，他们全村的人口和家当都装不满半列火车;全村的牛羊加起来，也没有一列火车的力量大。学生发出一阵阵惊叹声。老师还想给学生讲讲笛子，但是笛声无法讲解，老师很不甘心。老师对学生说：我向你们保证，我一定要把那位朋友请来，吹吹笛子，让你们知道笛声有多美。

于是，学生们心里就有了一种期盼，每过几天就问：老师，你的朋友什么时候来给我们吹笛子？

麦子黄梢的时候，六一儿童节快要到了。老师去请朋友给学生吹笛子。老师要让美妙的笛声给学生带来节日的快乐。

儿童节那天，老师的朋友带着笛子，翻山越岭来到了学校。当悠扬的笛声响起时，学生们的脸上都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笛声能使学生微笑，这就说明笛声真的很好听。这是山村里第一次响起笛子的声音。老师总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觉得那笛声很神奇，好像能看得见，就像阳光下的山泉。老师还觉得，有了笛声的渲染，天空似乎明亮了许多。老师相信笛声会照亮人心，可滋润生命。那时候，山里静静的，只有清脆的笛声在山间里回响，似乎一切都在倾听。老师透过窗子，看到山坡上劳作的人们，停止了工作，回头朝学校张望。

一曲结束，教室里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掌声。老师的朋友高兴地一支曲子接一支曲子地吹奏着，吹完了他所有会吹的曲子后，又随心所欲地吹起了随想曲，直到吹得他两腮发痛、嘴唇发木：吹到夕阳西下，月出东山。学生还在喊：再吹一个！再吹一个……

可是，曲终，人散的时候究竟要来临。老师的朋友该走了，学生们哭了。大家不想让老师的朋友走，想留他住几天。笛声突然停下来，山村里似乎比平时寂静了许多，让人有点不太习惯。老师的朋友留下了他的笛子。于是，老师一手举着笛子，一手举着火车的照片，真诚地对学生说：同学们，好好学习吧，有了好成绩，你们就能走出大山，坐火车，吹笛子……老师把火车的照片贴在教室里，用细绳把笛子挂在教室的墙上。这些，都在学生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美好的向往。

后来，老师给学生布置了作文，题为《记一件难忘的事情》。学生不是写听老师讲火车，就是写听老师的朋友吹笛子。批改着学生的作文，老师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