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月某日,法国政界名人罗兰·迪马在巴黎市他自己的寓所里被迫站在一边,无奈地看着一位50多岁、金黄色短发的妇女非常认真地搜查他的私人物品。
迪马举止优雅,是前法国总统密特朗的好友,曾两度出任法国政府外交部长,当时是宪法委员会主席。换句话说,他掌握了法国最高的法律机构。然而,眼前这位妇女,这个地位与他有天壤之别的小法官,却在他的寓所里翻东捡西。迪马告诉她说,他必须离开,因为委员会有紧急事情。他得到的回答,就像一家法国报纸所报道的那样,既不客气又令人难堪。“你站住,”艾娃·若利(EvaJoly)斩钉截铁地说,“否则我可以逮捕你。”
法国权贵阶层豪华的私人办公室里弥漫着愤怒气氛,人人在问:“艾娃·若利!这女人要干什么?”许多后台人物、政治领袖和企业老板都感觉受到若利威胁。过去8年来,这位刚正不阿的法官在堆积如山的档案材料中耐心挖掘,终于发现政府高层中有个庞大的腐败体系,滥用公款,甚至明目张胆盗取。顿时,不少权贵发觉自己可能要和普通罪犯一样受到正义制裁。
艾娃·若利的勇敢行为,给法国社会生活的黑暗角落带来了一束正义之光。
全法国最受欢迎人物之一
艾娃·若利在1981年成为法官之前默默无闻。那年,法国司法部举行了一次特别考试,从法律工作者中选拔法官。若利应考,获得录取,当上检察官助理。1993年,她晋升为预审法官。法国的预审法官可说是终身制的,当时共有560多人,有广泛的调查权力,可能是法国最有权力的人。
法国的报纸形容若利为“投掷火焰炸弹者”、“北欧来的推土机”。她专心致志调查法国高层贪污腐败的劣行,声誉鹊起。2000年2月,畅销周刊《巴黎竞赛画报》进行民意调查,若利当选全国最受欢迎人物之一。
若利其实一点都不像推土机。她有张圆脸,笑容含蓄,金黄色卷发,冷峻的蓝眼睛,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北欧裔。
1964年冬天,20岁的艾娃乘火车从奥斯陆前往巴黎。和她同行的其他挪威女孩也许都热衷于舞会,她却整个旅程都在学习法语,因为第二天在法国联盟有一场考试,而她想考出好成绩。她如愿以偿了。
巴黎一户姓若利的家庭雇用她为佣人。好像是命运安排,这家庭有个21岁的儿子。二人迸出爱情火花,而且不顾若利家其他人的反对,结了婚,搬进巴黎一间狭小公寓。
生活很艰苦,然而若利不以为意,因为她16岁就开始干活,当过餐馆侍应,曾在电影院卖巧克力,什么都干过。她后来生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但这都没有耽误她工作、学习。她取得法律学位后,受聘在一家精神病医疗诊所任法律顾问。37岁那年,她获得法律博士学位,其后又通过了司法部的法官选拔考试。
她在奥尔良和巴黎郊区艾夫利做了8年地方法官,看到了生活的黑暗面:妇女遭丈夫毒打,儿童受虐待,持械抢劫,诈骗,强奸,凶杀。
1989年,财政部招聘法律专家,她抓住机会,改变了工作环境。
她为工业重组协调委员会工作;该委员会的宗旨是重整陷于危机的工业。她在俯瞰塞纳河的高科技办公室,学会了如何在错综复杂的金融和商业世界里执行任务。
若利50岁时,转往巴黎的最高法院任职调查法官,专门调查金融方面的案件。若利深入研究那堆积如山的档案,很快就发现一个掠夺公款的组织。
把部长送进监狱
1994年春,法国一位爱出风头的公众人物率先尝到若利夫人烹制的特别“佳肴”。伯纳德·塔皮原是流行歌手,其后经商。在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他在生意上几起几落,日渐出名,尤其是在买下马赛市一支广受欢迎的足球队之后,声名更盛。1992年,密特朗总统委任他为城市事务部部长。
若利研究塔皮的档案,发现他屡屡以诈骗手段逃税。他设计了许多诡计逃税,例如把名下一艘游艇注册为商船。到若利结束调查时,塔皮已从他的公司侵吞了数以百万法郎的公款。其他调查也揭发塔皮涉嫌挪用他足球队的公款6000~8000万法郎,用来贿赂给另一支球队打假球。
一天上午,她派了一队警察到塔皮在巴黎的寓所。警察命令塔皮到若利法官的办公室走一趟,他暴跳如雷,拒不服从。
“你告诉塔皮先生,”若利在电话里指示警察,“如果他不安静下来,他在我的办公室也不会待得久,会有两个宪兵来把他架走的。”
塔皮屈服了,后来在法庭上被判:骗税罪成立,入狱18个月,其中12个月缓刑;挪用公款罪也成立,入狱一年,缓刑。
掌管最高法律机构者也栽了
塔皮案使若利名声大噪。她再接再厉,深入法国的最高层,调查规模庞大的国营石油公司“埃尔夫-阿坤廷”。据说,历届政府都常利用埃尔夫公司送钱出去,以实现各种目的;用埃尔夫公司名义行贿、给回扣花掉的公款,多达几亿美元。据称,该公司曾给一些非洲领导人“版税”,以换取石油开采权;为获得可观的工业资产,埃尔夫公司也常非法支付佣金。
最臭名昭著的一个例子,就是向台湾出售6艘驱逐舰的丑闻。这6艘战舰由法国国防公司“汤普森-CSF”建造,合同金额20多亿美元。此项交易曾被指与法国对中国的政策相抵触,给终止了,但最后竟又恢复。
据说,汤普森公司为恢复此交易,曾利用埃尔夫公司的关系网,行贿达3亿多美元。
若利和她的同事对埃尔夫公司调查得越深,企图迫使他们罢手的压力也就越大。1996年,她收到死亡恐吓,当局派了一位警察为她当保镖(现在增至两位)。1997年,锁在警察局证物贮存室中的一箱档案失踪了。接着,有人偷偷闯入她的办公室,破坏了两台电脑。
但直到若利把矛头对准罗兰·迪马,这案子才引起轰动。若利听说迪马的情妇克里斯蒂娜·德韦尔-戎古尔在巴黎有一套价值200万美元的豪华公寓,而且每月可从埃尔夫公司得到7000美元的花销——埃尔夫公司的有薪员工名单上有她的名字,但没说明她做什么工作。
若利看得出德韦尔-戎古尔显然是因为与迪马的关系而受雇,便拘留了德韦尔-戎古尔,传讯了迪马,还亲自带人去搜查迪马在巴黎的寓所。
案子最终判决时,迪马、他的情妇、弗劳士-普里让和另一个被告都罪名成立,被判入狱。她如此作为,在法国法律和司法界自然树敌众多,但那些经常与她共事的人却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有超人的勇气和决心,敢于对付权贵,”检察官安尼-朱斯·弗格拉斯说。
而若利本人也说:“我认为对的事,会一干到底,绝不回头。”虽然她如今已近60岁,但她认为自己“还可以工作10年,而且心里仍然装着一团火”。G(鲁道夫·切明斯基)
《海外星云》(2002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