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干嘛要“主义”

2002-04-29 06:34
当代 2002年2期
关键词:女性主义主义文学

黄 啸

《尼克松回忆录》中有这么一段文字:毛泽东、周恩来和我所遇到的其他男人具有的那种幽默感和热情,江青一点都没有。我注意到,替我们当译员的几个年轻妇女,以及在中国一周逗留中遇到的其他几个妇女也具有同样的特点。我觉得参加革命运动的妇女要比男子缺乏风趣,对主义的信仰要比男子更专心致志。事实上,江青说话带刺,咄咄逼人,令人很不愉快。那天晚上,她一度把头转向我,用一种挑衅的语气问道:“你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到中国来?”当时芭蕾舞正在进行,我没有搭理她。

尼克松这个家伙眼睛够毒的,来了六天,就把我们广大的半边天妇女干部给全盘否定了。尼克松也没说错什么,从政的女人少有女性魅力,不仅仅在中国是这样。或许问题只有一个解,就是政治让女人走开。

政治这个东西,刀光剑影于无形之中,女人的柔情似水是不对路子的。在朝野里越是如鱼得水的女人,对女性的东西放弃得越彻底,不让人忘了她的性别,她永远不能和男人抵肩而走。

而对多数女人来说,她们得到再大的权力和事业,都不如心安即家的一点点满足来得实在。我当记者的时候,采访过一些名女人,从政从商的都有。她们都喜欢表达一种东西,就是她们是个好女人,在外面飞得再高,最爱的还是家庭,她们会像寻常女人一样做家务,爱孩子。这是一种本能吧,就是女人很怕自己不像女人。

或许我在这里写这些文字,就是因为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的确有很多不争气的理论,就是好女不跟男斗。干嘛要斗呢,本来就是两个品种的东西,争取那么多平等,在社会上打拼得首如飞蓬,还不如多享受点男人给拉车门、送鲜花的好处呢。

抛开政治和主义,其实,我个人倒是喜欢一些中性的表达。现在已经没有产生柳如是、李清照的水土了。在这个男女平等的国家里,谁不是硬硬朗朗地活着,肩负着责任和义务,有多少时间让女人顾影自怜呢。在日常生活中,能把利于行的中性衣服穿出女性魅力的都是聪明女人。现在的确不是带骨架的蓬蓬裙的天下了,我们时时都要走路的,走很远的路。

那首歌词写得好:烟花烟花满天飞,你为谁妩媚;流沙流沙满天舞,你为谁憔悴……大都会里的妩媚和憔悴,其实和大漠深处的烟花和流沙,没什么两样。都是没什么观众的,女人自己要照料好自己,中性一点没错。

身边朋友出书,作为宣传手段,出版商给张罗了个讨论会。不知道为什么,请来的嘉宾都是女人,有社会地位、受人尊重、韶华已逝的女人,个个言词激烈、慷慨陈词。她们站在女性的立场上,视朋友书中那些为爱情和男人沉沦的女人为粪土,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拳拳之心,溢于言表。

我当时坐在那里,觉得隔膜得很,写了个条子给看起来也在不知所措直发呆的朋友:“这些人心怀着老去的愤怒。”她们真的很愤怒,每张沟壑纵横的脸上都写满了忿忿不平。

朋友的书类似安顿的《绝对隐私》,别人把痛苦和不安诉说给她,她把故事写出来,就是那么个套路吧。可能因为女性前来诉说的多一些,就套上了女性文学的帽子,这也是我所不解的:难道女人写的,以女人为主体内容的书就是女性文学吗?那相应的为什么没有男性文学之说?男人写的东西就是文学,女人写的东西就是女性文学,真别扭。

朋友在会上试图解释,可能因为男人不习惯向陌生人述说自己吧。不过随着时间的积累,来诉说的男人多起来了,下一本书里男人的声音会多起来。

女宾们愤怒的发言仍然没有降温,她们说要把男人踢出去,就是要为弱势的女性呐喊,就是要拯救不争的女人,要坚持下去。这些亢奋的声音,让我跨越了女性文学这个词,想到了女性主义。

几年前,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女性主义这个词,是在杭州的一个会上,同房住的是某文学期刊的副主编。聊天中知道了她的婚姻屡亮红灯,甚至遭遇暴力,打过两次以上的官司。这些不安宁令她总是愤怒着,讲话很极端,观点却左右摆动,最终摆到一个极端去。

她告诉我,她是研究女性主义的。她邀请我到她所在的城市玩,她说她有两套房子,但是现在这两套房子都不能回去,现在她住在酒店里,隔一段时间就得换一间酒店,她怕他们找到她。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有惊恐。这个女性主义的载体,给我的印象类似恐怖主义,终日沉浸在不安中。

像很多女人一样,我对所有的主义都不清不楚,包括女性主义。我到网上翻了翻,检索出来女性主义的相关网站。不外乎一些女性生活方式的东西,消遣啦,购物啦,珠宝啦,香水啦,心情啦,还有些女性同志网站,我顺便又检索了女权主义,大多是英文网站。看着太费劲,除了西蒙波娃是女权主义的鼻祖这个读书时候已经知道的,没有更多的收获。脑子里一些空洞的概念仍然是空洞的概念。

没有理论,只有直觉。觉得很多东西被时代曲解,不是因为有人不幸或者自己不幸了,喊喊主义就有出路。这些到底有多少理论做基础呢,现有的理论到底有多少人能理解呢,谁能被理论所拯救呢。

其实个案就是个案,人这一辈子,多数的东西是自己的性情造成的。回头看看自己的脚步,一步步地,都是被自己的性情推着,走到今天的。

我所认识的可爱的女人和不可爱的女人,都不怎么懂主义。做女人做得很成功的,心情就靓,就可爱;做得失败的,心情就颓落,就不可爱。这些跟她们的事业有一定关系,但不绝对。女人要想修正自己,要从自己的心灵开始审视,主义这个东西,太唬人了。

责编天空

注:以上四篇文章均选自《万科》周刊2001年9月、11月、12月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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