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维翰与《八字功过格》

丁培仁

清代以来,道教劝善书如《太上感应篇》、《阴骘文》、《省心录》、《照心宝鉴》、《卫济真诠》、《太上宝筏图说》、《指淫断色篇》、《劝世归真》、《除欲究本》、《全人矩Α贰ⅰ镀鹦牡ぁ贰ⅰ妒偈来群健贰ⅰ栋谆叭敖渎肌贰ⅰ短旖蚋偌汀返鹊,在社会上流传甚广,其中功过格如《十戒功过格》、《警世功过格》之类,尤有很大影响。以上书均收入《藏外道书》。这里介绍一种未收入《藏外道书》的功过格。

孝字功过格(原文无标点。此处酌点断。为方便读者,格式有所改变。)

晨昏定省,致敬尽养,一日五功。代受一劳苦,一功。教一善必从,一功。一事责怒顺受,一功。赞成一善,三功。解亲一怒,舒亲一忧,三功。顺亲心不吝财物,三功。一大事,劝亲改过迁善,二十功。守一义方训,二十功。为亲补一过,代还一逋欠,十功。亲所爱敬人,加意爱敬,十功。亲久病,小心侍奉,获痊,二十功。见恶于亲,能积诚感动,五十功。显亲扬名,五十功。丧葬诚信,五十功。亲于伦常有违,劝之和乐,百功。化亲行仁成德,百功。事祖父母、继母,每功加一倍;庶母、伯叔父母每功同。淫荡忘身,刚狠招祸,贻亲忧,百过。阻善唆恶,百过。纵家人妇子逆亲,百过。有亲不孝,拜他人为义父母,百过。惑于风水,动亲柩,百过。当迁者不论。久淹亲丧,百过。无故倒伐祖茔树木,五十过。暴亲一短,五十过。亲病,不小心医治,五十过。亲有过不谏,五十过。背一义方训,五十过。有疾不慎致亲忧,三十过。责怒抵触,三十过。亲忧负债,子私货财,五十过。吝一财物,违亲心,十过。偶对亲一疾声厉色,十过。亲劳,令其任劳,十过。亲老,远出,五十过。一事欺亲,十过。贫不能养,遂不顾亲,一日五过。先一饮食,五过。出入不禀命,一次五过。

悌字功过格

敬兄爱弟,推逸任劳,一日五功。财物不论尔我,二十功,如代兄完官钱私债之类。一大事,劝善止恶,十功;容忍一过,不听妇仆谗言,十功。独任大事,五十功。如门户差徭及嫁娶丧葬之类。分产,让多取少,百功。患难相扶,百功。兄弟破产,复与同居共爨,三百功。奖劝兄弟成德,百功,异母兄弟每加一倍。争竞,五十过。斗讼,百过。阻善赞恶,五十过。听一谗启衅,五十过。求借财物不应,三十过。抵触兄长,一次十过。欺凌幼弟,百过。任其游荡,不使成立,同论。贫常忌富,富不顾贫,一念五过。不和睦,一日五过。同事,生一异心,十过。私占财物,百钱五过。见一过不劝,照自作例。藏一怒,宿一怨,一念十过。对外人说兄弟长短,一次十过。遇一难不救,百过。

忠字功过格

居官勤政爱民,百功。除暴安良,百功。表扬忠孝节义,二百功。广设明伦义学,一百功。建社养老育婴,百功。拯救凶荒水旱,二百功。除积弊,五十功。禁私押,五十功。治罪不及妻孥,百功。不株连,百功。不滥刑,百功。不妄杀,百功。绅士正己化人,百功。倡率义举,百功。有害地方事,竭力挽回上官,二百功。民间有大冤抑,公行表白,百功。塾师、师傅以道德训人子弟,百功。帮工对铺主毫发无欺,百功。奴仆对家主小心勤慎,百功。居官不遵国法,百过。擅作威福,百过。案牍拖延,二百过。草菅人命,五百过。纵匪殃民,五百过。糜烂地方,千过。绅士倚势凌人,百过。破坏公益,百过。见人危难,可救不救,百过。塾师、师傅误人子弟,误一百过。帮工舞弊,一次十过。奴仆诈欺,一次十过。庸医杀人,误一百过。假药误命,误一百过。地师艺术不精,使人灭族,千过。

信字功过格

发一至德言,一功。出一方便语,一功。说果报劝人,一功。扬人一善,一功。与人言,不欺一字,一日三功。阐说道理,启问不倦,五功。与人期约,行必践言,五功。爽约误事,十过。受人所托,卒不践言,十过。出一损德之言,十过。恶口犯一贫贱交,十过。传述一伤风败化事,二十过。舍圣贤经传,谈异端言,二十过。扬人一短,三过。背后诋毁人,戏谑伤人,冷语刺人,均五过。

礼字功过格

衣冠严正,举止端庄,十功。时刻懔畏神明,十功。不欺暗室,五十功。不犯邪淫,百功。祖先生日、卒日,虔诚供献,十功。祖先坟墓,时勤拜扫,十功。祈禳止许善愿,十功。兴宣讲,劝化乡里,十功。以义方教训子女,十功。言动轻浮,十过。纵酒颠狂,二十过。夜起裸露,十过。对人恶骂,随地便溺,各三十过。侮慢尊长,三十过。戏谑神圣,三十过。携荤酒入圣殿,二十过。祭祀不诚,二十过。家规不整,奇服艳妆,百过。不训子女,百过。纵妇女入庙烧香,观灯看戏,百过。怒骂伤人父母,二十过。见人妇女留盼,二十过。谈人闺阃,三十过。身犯邪淫,百过。犯处女、寡妇、尼僧,五百过;以卑犯尊,以长乱幼,千过。

义字功过格

矜孤恤寡,五十功。排难解纷,五十功。救人危难,百钱一功。助人嫁娶,百钱一功。点夜灯,一夜一功。施米施粥施药施棺,百钱一功。给袄被,百钱一功。传一保益身命事,十功。兴一无利贷局,百功。救一贱为良,百功。葬一无主柩,百功。掩一露棺,埋一白骨,各五十功。救一人命,百功。救一溺婴,百功。收一无主弃孩,百功。曲全一妇女节,二百功。代人偿一逋欠,百钱一功。兴建善堂,推广救济,千功。受恩不62道教论坛

报,百过。凌逼孤寡,百过。有子娶妾,百过。宠妾嫌妻,百过。富贵时杜绝贫贱时亲友,百过。施后与悔,五过。掘地遇人骸骨,抛弃不顾,五十过。阻人为善,五十过。无故杀生,百过。

廉字功过格

官幕秉公,不开贿赂之门,百功。差吏不受贿、不舞弊,百功。富人不占小贸便宜,让贫户租欠,百钱一功。不逼取贫债,十功。让债还遗,全人身家,各二百功。不取非义财,百钱一功。假银入手,弃不使行,百钱一功。不负人寄托,五功。斗称公平,十功。假贷能如期还,三功。贪赃枉法,五百过。苛敛民财,五百过。图昵陷害,一钱一过。设阱诈骗,一钱一过。诱人赌博,一次十过。乘难觊取,一钱一过。倚势占人产业,二百过。乘利逼取贫财,百过。荒年囤米待高价,五百过。大利盘剥,一钱一过。造用假银,一钱一过。不问物主,擅取人一针一草,一次十过。借人衣物,久用不还,一次十过。侵蚀善款,一钱十过。

耻字功过格

精勤职业,力修心术,五十功。痛悔前非,真心改过,五十功。不二过,五十功。品行学问不(如?)人,发愤潜修,五十功。谤至毁来,尤加勉励,五十功。慕古圣贤功业彪炳,常思学步,五十功。罪人能安分守理,以身示劝,五十功。父兄师长责怒,不知愧悔,一次十过。纯盗虚声,毫无实践,五十过。徒沽善名,毫无实善,百过。妄自尊大,二十过。窃人之能,十过。谈理甚明,行事乖谬,百过。见富贵人,生谄媚心,一次十过。品学不堪为师,多方营谋馆谷,百过。结交衙役,以唆讼为能,百过。狎昵恶少,日事荡游,百过。颓惰自甘,不理正业,百过。托业卑污,败坏祖德,百过。任意强横,为人所畏忌,百过。赐进士出身翰林院编修贺维翰敬书,时丁未春二月上浣。

这是两年前我从成都一摊贩那里购得的,共五纸(有二纸重复,其中一纸已损坏,幸得另一纸完整,补足全文),木刻板印,楷书,每纸约162cm×413cm。依次题有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八字功过格名,因此可以暂名为《八字功过格》。查原写者贺维翰系甲辰(1904年)二甲第10名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丁未(1907年)授编修,则落款"丁未"正是他得授编修的1907年。款下盖有二方朱文印:一为楷书"印售处三道会馆讲演会惜字宫内体仁堂",一为隶书"救治人心,注重观化,幸勿停放,请君张挂"。这件劝善宣传品类似于官府文告"贴",故又可名叫"八字功过格贴"。此类宣传品被张挂、贴用后极易毁坏,又系印刷物,量大,当时恐无人将它们揭下来收藏,因此这件偶未贴用的纸质宣传品能历近百年,保存至今,实属罕见,弥足珍贵。

贺维翰(1876-1948),字儒楷,四川彭县利安三合村人。十六岁入学,二十六岁中举,光绪甲辰(1904年)二十八岁中进士。丁未(1907年)升授衔翰林院编修加侍讲衔。旋丁忧返里。后入京师法政学堂攻读。1913年任巴县法院院长。辞职后,曾拟修《彭县志》,未果。1922-1924年,任彭县中学堂校长。1932年,受聘赴四川万源县编纂《万源县志》,经审编成。约1933-1937年间,任教于槐轩道(四川火居道一支)刘沅孙辈主办的成都尚友书塾。后返彭县,住县城延秀街。先后在中和里仁街药王宫内设塾,亦名"尚友书塾"。他曾受县人推举长作善公所,主持慈善事业。工诗文,善书法,长于楷书。著有《菊花百韵》、《疾辛诗集》、《百花山馆诗集》、《文字碎锦》、《音韵汇通》等。

我所收另一幅庚午(1930年)贺维翰书道教对联亦有二方朱文印,一为"甲辰翰林贺维翰书",一为"惜字宫体仁堂积善会乐善印,不取板资",表明惜字宫体仁堂是贺维翰主持或赞助的善堂。上录《八字功过格》中有若干"千过","千功"只有一项:"兴建善堂,推广救济,千功",由此推测作者很可能就是贺维翰本人。这两件贺维翰书劝善宣传品,一在1907年,一在1930年,跨清、民国两代。清代民国间,由好道的绅士出资的善堂设于宫观庙内,在成都及其周围地区较为普通,主要从事劝善活动。慈善会设在善堂,以宗教的名义进行慈善事来,较易收效。惜字宫为清末民国间重要道教宫观。嘉庆《华阳县志》卷十七《祠庙》载称:"惜字宫一名集圣宫,古禹庙也,治东北城书院。〔旧通老〕前殿祀仓颉,中殿祀禹王。明成化间建。国朝康熙五十九年按察使高其佩重修,乾隆十一年邑令安洪德增葺,嘉庆十五年重修。"民国《华阳县志》(1934年刻本)云"惜字宫在惜字宫街",余皆与前朝县志同。惜字宫又是一处道教小宫观,1941-1947年间成都市道教会会址即设此内(参成都市道教协会编印《成都市宗教志·道教篇》修正稿),清代民国间属华阳县(今成都东城)管辖。废于五十年代。其原址有数说。据调查,今惜字街实因惜字宫而得名(成都街道多因寺观庙堂而得名,此仅为一例)。据民国二十六年(1937)四川省会警察局登记,惜字宫住持何子杨,管理人何子杨、尹仲锡,不见贺维翰名。按尹昌龄字仲锡,华阳人。光绪戊子(1888年)举人,壬辰(1892年)二甲第45名进士,在陕西二十余年,先后任知县、知州、知府,政声卓著。民初为成都"五老七贤"之一,曾以清俸办慈惠堂,人称其德。估计1937年时,贺维翰在惜字宫的慈善事业已由尹昌龄接办(或至少由尹家唱主角)。1943年周芷颖编《新成都》尚记载:体仁慈善会(即贺维翰1930年署"惜字宫体仁堂积善会")在惜字宫街。贺维翰从事劝善和慈善活动不止惜字宫一处。例如1990年岁次庚午中秋都江堰市青城山道教协会复印的《太上感应篇》,其前白文部分亦为贺维翰于庚午(1930年)夏五月所书,原版又系"庚午夏重印,版存扶经堂"。后半部分为四川清代火居道代表人物刘沅(刘止唐)门人张纪云所得《太上感应篇句解》。据原中国道教协会会长傅圆天(已仙逝)后记,刘沅"序而刊之"。扶经堂暂不详何处。清代以来,成都小寺观也有称"堂"的,如三官堂、同善堂、三教堂等等;但堂主要设于寺观内。由此推知,贺维翰在清末民国间是以道教善堂刊布善书、设立慈善会等方式从事劝善和慈善活动的。

近代火居道或在宫观庙中设堂从事劝善和慈善活动(如贺维翰、尹昌龄等),或在家设坛布教(如陈复慧的广成坛、刘沅家的法言坛),起主导作用的多是提倡三教合一的绅士名流。从《八字功过格》也可看出这一点来。功过格本为道教一种计量善恶大小的戒律书。试加比较,《八字功过格》比以往功过格更强调道德自律,世俗色彩大大增浓。《警世功过格》尚有"心中清净无一毫集念,一日千功"、"慢天千过"、"斋戒志诚,一日千功"、"憎戒行僧道,五过"、"毁谤神佛,五十过"等等规定,而《八字功过格》则多为俗人日常生活的道德规范。宗教成分主要集中在"礼字功过格"。六朝道教有不得裸露三光、对北斗唾骂便溺的戒条,"礼字功过格"中"夜起裸露"、"对北恶骂随地便溺"当本自此。此外,《八字功过格》还有数条规则参照了《警世功过格》,如说果报劝人、扬人善、掩人恶、不抵触父母、完妇女节等等。但它更儒教化,先孝悌后忠信,是合乎《论语·学而》和《孝经·开宗明义章》的儒教本义的。诚然,早期道教就有忠孝等道德信条,但主要是作为"得升仙之道"的先决条件,侧重点在于仙道。而《八字功过格》则重点在于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本身,这与其宣传对象为世俗之人不无关系。清末民国间,无论全真道还是火居道都把宣传传统道德作为活动的重点,从贺维翰的事迹和《八字功过格》的内容,可以窥见近代四川道教活动方式和特征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