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秋/文
王光和一条狼朝夕相处,产生了很真挚的感情。为了狼他宁愿抛下一切,他们相依为命。但一切注定了是场悲剧,这究竟是谁的错
四川大凉山脉的靛兰坝有个叫王光的青年人,24岁,在家务农。农闲时他喜欢上山打猎,大凉山很是荒僻,森林不少,运气好了,能打到一些野兔、狐狸、山羊之类的野物。
去年春天,王光在山上发现了一个狼窝,里面有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狼崽。它肚子干瘪,气若游丝,快饿死了。王光动了恻隐之心,把它抱回家用米汤喂活了。他父母早亡,也未娶上媳妇,一个人很孤单,有个小家伙做伴正是求之不得。他用最好的食物喂它,有时宁愿自己挨饿,就当它是一只小狗吧。
一晃四五个月过去,小狼长成了一条半大狼。它有一米多长,半米多高,黑灰色的毛,油光锃亮,威风凛凛,两只耳朵总是如尖刀般直立着。不明真相的人见了会脱口夸赞道:“嘿犝饫枪氛婢神牎钡明眼人不难看出,它嘴岔很深,两眼杀机毕现,尾巴也不会翘起,总耷拉在屁股下面。这是一条不折不扣的狼
王光的一些朋友得知内情后,都劝他赶快杀掉,以免日后成为大患。“东郭先生”是前车之鉴啊犕豕庾苁且⊥贰5娜,这条狼对王光很有依赖性,可以说是惟命是从,他让它趴下,它就马上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朋友们见他执迷不悟,便不敢跟他来往了,以免引火烧身。
这条狼长大了,是一条极其漂亮的母狼。村中的公狗都看上了它,对它大献殷勤,但它性情极为孤傲,一概置之不理。这也难怪,那些看门狗大多形容猥琐,低三下四,怎么配得上这条高大健美的狼熕一侧身就能把它们撞个跟头。公狗们讨了没趣,纷纷知难而退。但一条大黑狗却兴致不减,虽然在主人面前它也是一条被打来骂去的狗,但在村中所有的狗中地位却是最高的,每日一吠百应,很威风。
每隔几天,王光就放这条狼去野外转一转,散散心。到时它自动回家,绝无差错。这天,在后山大黑狗牛烘烘地向狼跑来,冲它大卖风骚,狼怒目而视,不予理睬。狗脸皮厚,硬凑过去动手动脚。狼被惹怒了,猛地把狗撞翻在地。狗一阵怪吠,附近的二十几条狗都跑过来,狗多胆壮,把狼团团围住。
狼毕竟是一条狼,虽受了驯化,但野性未改,当下骤然甩开大黑狗,同时闪电般掉头,张嘴直取它的咽喉。眨眼间,大黑狗的脖颈便被咬断大半,猝然倒地而死。众狗见了,围住狼乱咬起来,被狼咬死七八条,其余的被吓跑了。
许是狼知道闯了大祸,不敢回家,向山上逃去。
死狗的主人们不用猜也知道这条狼是凶手,立即涌到王光家讨说法。王光自知理亏,只得低声下气,好话说尽。众人仍不依不饶,扬言非把狼烧成灰不可。王光道:“它根本就没回来,叫我如何是好煛敝谌怂:“交不出凶手,就把你的房子烧了犖颐撬档阶龅,限你3天光景牎
当晚,王光茶饭不思,对着烛光发呆。突然,一个黑影拱门,狼进得屋来。王光见它身上血迹尚存,明白确系它所为,一时恼怒,抄起鸡毛掸子,一阵乱打。打累了,他又把狼捆了起来。
王光忙活完,坐在床上喘粗气。蓦地,他发觉狼已是泪水涟涟,悲伤之情溢于颜面。他倒吸口冷气,眼一花,觉得狼酷似一个人。往日的深情厚意涌上心头,令他好不痛心疾首。
他知道,村中的那些狗没安好心,狼咬死它们,必是事出有因,迫不得已。狼现在是回来了,可他又如何忍心将它交出去,让别人把它打死呢熗豕馑尖庠偃,喟叹一声,解开绳子,把狼撵走了。
第2天,王光当众宣布,把自己这3间砖房典卖,所得钱款赔偿众人,他则收拾房中之物,两天后,牵着一头牛,驮了一些生活必备品,往山中走去。他挑选了一个鸟语花香、山清水秀之地,采木搭屋,安下了家。他一向是喜欢清静的,这下正好遂了心愿。当天狼就找到了他,一切依然如故。
狼每日都能在山上捉些小动物叼回来。因此,王光虽无地可种,但小日子过得也不赖,可保衣食无忧。
时间一长,王光又多了新的忧虑。如果说以前他费尽心力把一条狼变成了一条懂事的狗,那么现在,这条好狗又渐渐还原成一条狼了。没了环境的约束,狼自由自在,快活异常,不免放浪形骸。它每天到山上具体干了什么,王光无从知晓。它经常一两天不着家,虽最终拖回了小野猪或河麂,并不能让他高兴。
狼的野性在毫不掩饰地膨胀着。有时它半夜回来,“噌”地跃过栅栏,又悄无声息地钻进屋中,显得过于神秘、诡异。它两眼幽绿,寒光毕现,令他特别紧张。尤其是他形只影单,更加剧了这种恐惧。狼不再是一条听话的狗了,他担心他已经不是它的对手。它可能会突然离他而去,甚至……
一天,王光背上猎枪和狼一起进山打猎。他基本无事可做,等于游山玩水。这次他没让狼乱跑,而是与他同游。中午,吃过些东西,王光有些困倦,便倚在一株大槭树下睡着了。狼在10米外为他站岗,他有个规矩,在他睡熟时,不许狼靠近,以防万一。
大约过了一个钟头,王光突然被狼的叫声惊醒。那是名副其实的狼嗥,粗野急切。一定有什么危险来临,狼是在报警。可王光支起耳朵听,远处什么动静也没有。狼是什么意思熗豕庥谑亲八,想试探它一下。狼见主人未醒,继续大叫,后来竟明目张胆地凑上来,在王光的耳边叫唤。最后索性开始舔他了,尖牙碰到了王光的耳朵……
王光就地一滚,一个鲤鱼打挺纵身而起,用手指着狼大喝:“你给我趴下牎崩谴丝趟浼凶恶、野蛮,但出于条件反射,仍顺从地伏在了地上。
王光心如明镜:狼想趁他熟睡之际,把他咬死,好无牵无挂,纵横山林。这真是太歹毒、绝情了犓举枪打开保险对着狼道:“狼啊狼,我待你不薄啊,别人不信狼能变成狗,我信犖了你,我连家都不要了,一个人孤身在外,你居然还想咬死我熌闾过分了牎
却见狼短暂的惊恐过后,又蠢蠢欲动起来,前爪挠地,目光闪烁,似乎要扑上来。王光怎敢怠慢,迅速扣动了扳机,一颗铅弹由狼口进去,后脑出来。它低吼一声,訇然而亡。
王光悲愤之余,隐约觉得有一股腥臭味儿在顺风向他吹。狼身上是没有这种怪味的,它最爱清洁。冷不丁一抬头,见那株大树冠中白光一闪,他十分机敏,立即连发数弹,一条人大腿般粗细的白家伙霎时间甩了下来,他吓得又倒退了几步。
细看,竟是一条粗得吓人的大白蟒牴兰瞥ざ瘸过6米,它头、胸部中弹,耷拉下来,而大半截身子仍盘隐在枝叶间。蟒嘴张到极限,足可吞下一个大活人犛信ㄑ正在滴落。
看来,它已在树上潜伏了多时,也许这棵树就是它的巢穴,它趁王光睡熟,悄悄逼近,准备一举吞噬。而狼发现了这意外的险情……
王光如此一想,顿觉大脑“嗡”地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发直。
他爬到狼跟前,抚摸着它的颜面和伤口,泪水夺眶而出。他两手抓地,浑身抽搐,发出无声的悲泣。
许多天后,人们发现王光的木屋旁多了一个小坟,而房子里已结满了蜘蛛网。
据说,王光去峨眉山当了和尚。
选自《旅游纵览》2001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