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蜜的分离

郭静娟

那天，一个学生在我值班的时候问我问题，很简单的一个字而已。然后，他偷偷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盒阿尔卑斯喜糖，轻轻对我说，是夏让他带给我的。我拿了那盒糖，悄悄说声谢谢，可是我抬起的眼光里迎接到的是一双双明眸，他们看着我，带点微笑。我拆开子它，和他们一样含了一粒在嘴里，虽然我知道这有些不合上课的规矩。可是，说真的，我愿意这样。我知道，我和我的学生一样，已经坦然接受了一个事实，让一个稍稍有点遗憾的分离变成了甜蜜蜜的，学生们带着欣慰而满意的神色又埋头于书本了，而我，走过那张空着的位置依然忍不住停留了一会儿。

这是夏原先坐的位置。夏在学业就要结束的当口出乎我们意外地搭了另一班车奔他的理想去了。他，避开了黑色七月难耐的酷热和等待的煎熬，选择了当和平时代的普通一兵，突如其来的分离让我们其他的学生一时回不过神来，上课都沉默了许多。

夏，瘦瘦高高的，清秀的，一个极沉静的男孩。每每上课的时候我的眼光划过他又会跳过他，因为他的沉静常常让我记不起他那有点拗口的名字。他的成绩也许不是很好，他的脾气在这个特殊的普通班里也不是很坏，他就这样默默的，好像不在乎老师的忽略和遗忘。而我，也很少在日记本上读到他的心事。可是有一天，他在他的日记本里告诉我他想，去当兵。在我的眼里，他一直是一个听话的不惹是生非、不情绪化的学生，所以我没把他的愿望看成是一回事，我只以为那是一个孩子不成熟的随意闪过的梦而已，于是轻描淡写地批过，也许是还说了点轻描淡写的话，可是却已经让我记不起来了。现在想想，那时候的他，在读我不经意的回复时是不是有些失望呢，因为我常常在有些同学的日记上洋洋洒洒地写下大段大段的文字。在他真的离开他这个熟悉的教室和我这个不太称职的老师后的今天，我看着那张空位，那淡淡的失落、浅浅的离别的忧伤和些微的失望却如此真实地洋溢在我的心头。我真实地感受到我的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和他谈谈他的梦想，没有给他一些勉励，后悔没有给他一些关心。这些本身对他或者并不重要，可是对我却很重要，因为这是在尽我自己的责任，做我应该做的。就好像一个人对别人的那份尊重于对方有时是无所谓的，可对于自己却实在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只是我们常常并没有意识到而已。

有些东西就在那一瞬间，特别是属于内心的东西。过去了再去试图恢复弥补，你会发现已经丢失了一份真切，就像补充的内容总是显得有点漫不经心。夏穿上那身橄榄绿，溶入到一片陌生的海洋里，回望校园生活，他是不是会有太多的遗憾?而其中一份或者就是老师的淡漠。

但不管如何，我还是想对我这个曾经的学生说声：对不起；我还是想让他明白：其实，不是这样的。还有，我也要谢谢夏，是他的离开让我明白生活中有很多细微的事也是我们所不能忽略的。虽然有些事过去了，就不能再回头，但是在新的开端里，这样的遗憾会是一种百倍的提醒。

眼光扫过所有的学生，他们正努力认真地看书，我知道，或许他们并不十分聪明出色，甚至也不十分努力，但他们都有一个属于他们的梦。

现在，我和我所有这个班其他的学生一样，希望这样的分离会是一个等待更好相聚的开始。所以我们一起吃一颗阿尔卑斯喜糖，紧张的空气里洋溢着一股甜甜淡淡的芳香，在彼此默契的微笑和眼神里让这个带点遗憾和忧伤的分离变得有些甜蜜。

(杨志摘自《散文百家》2001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