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王成
陈国符先生在《道藏源流考》一书中,对《茅山志》的编纂及各代版本进行了较详的考证,最后得出结论谓:"此书实即张天雨所修,刘大彬窃取其名而已。"《道教大辞典》中"张雨"条、《道藏提要》中"茅山志"条等也都纷纷引用了这一结论,认为《茅山志》的作者是张伯雨而不是刘大彬。而《正统道藏》收录的《茅山志》中却清清楚楚著有"上清嗣宗师刘大彬造"。那么《茅山志》的作者究竟是谁呢?
我们先来看一看陈国符先生在《道藏源流考》一书中是怎么说的,《道藏源流考》附录一云:
"钱大昕元史艺文志卷二另著录张天雨茅山志十五卷。成化杭州府志卷十五云:张天雨,字伯雨,钱塘人。尝屏居修茅山志,因号句曲外史。刘大彬志元原刊本明永乐及成化重刊本皆为十五卷。吴全节序,刘大彬叙录,胡俨序亦皆云十五卷。正统道藏本则析为三十三卷。又胡俨云元原刊本张伯雨所书。盖此书实即天雨所修,刘大彬窍取其名而已。此志详审而有条理,非通常道士所能为也。"
从以上的文字我们可以看出,陈国符先生之所以说《茅山志》作者是张伯雨而不是刘大彬,其主要的依据有以下四条:1钱大昕《元史·艺文志》中收录有"张天雨茅山志十五卷";2背苫《杭州府志》有张伯雨曾修《茅山志》的记载;3焙俨序中有"元原刊本张伯雨所书";4薄睹┥街尽废晟蠖有条理,不是一般道士能够编写的。下面我们来逐条分析考证一下。
一、钱大昕《元史·艺文志》中收录有"张天雨茅山志十五卷"
陈国符先生认为,《茅山志》元刊本以及后来明永乐和成化年间的重刊本皆为十五卷,而《茅山志》中吴全节序、刘大彬叙录和胡俨序中也都谈到原《志》是十五卷。因为《正统道藏》版式有定规,每卷字数不能超过一定的定额,因此《茅山志》在收录入《正统道藏》之时又进行了重新分卷,由原来的十五卷划分为三十三卷收录入《正统道藏》。既然《茅山志》原为十五卷,而《元史·艺文志》中又录有"张天雨茅山志十五卷",那么《正统道藏·茅山志》三十三卷的作者自然就应该是张伯雨了。但是陈国符先生忽略了一个问题,也就是钱大昕在《元史·艺文志》中不但收录有"张天雨茅山志十五卷"而且同时收录有"刘大彬茅山志三十三卷"。前面已经说过十五卷《茅山志》和三十三卷《茅山志》实际上是同一个版本,只不过是收录《正统道藏》时根据《正统道藏》的版式需要才进行重新分卷的。既然是同一本《茅山志》,为什么钱大昕在《元史·艺文志》中要二次收录,而且一个作者是张伯雨另一个作者是刘大彬呢?张伯雨与刘大彬是同一时代人,而且又同为茅山道士,他们不可能二人同时同地撰写出二个版本《茅山志》,即使他们真的撰写了二个版本的《茅山志》,那么这里也不存在陈国符先生所说的剽窃行为。这里唯一的可能,就是钱大昕在《元史·艺文志》的编录过程中同时看到《茅山志》的十五卷版和三十三卷版,以为《茅山志》有二个版本,便一同收入《元史·艺文志》。因为收录《正统道藏》三十三卷版,著有"上清嗣宗师刘大彬造",便有了《元史·艺文志》中的"刘大彬茅山志三十三卷"。而十五卷版上又有"张伯雨书"字样,于是钱大昕便在《元史·艺文志》中又录下"张天羽(小误:应为雨)茅山志十五卷",但这里的"张伯雨书"并不代表编撰的意思,而是书写的意思(这一点我们后面还要说到)。
二、成化《杭州府志》有张伯雨曾修《茅山志》的记载
成化《杭州府志》卷十五记载有"张天雨,字伯雨,钱塘人……尝屏居修《茅山志》,因号句曲外史"。事实上张伯雨并不是因为他曾经编修过《茅山志》而有句曲外史这一称号的,他的句曲外史这一称号是他的朋友兼老师赵孟瞓为他所起,这一点在刘基撰《句曲外史张伯雨墓志铭》中可得到证实,"赵每以陶弘景方雨,谓雨曰:昔陶弘景得道华阳,是为华阳外史;今子得道于句曲,其必继陶,后乃号雨为句曲外史。雨遂自居曰句曲外史,四方人称之曰句曲外史。"但有一点就是张伯雨确实参与了《茅山志》的编撰,同时参加编撰的还有赵孟瞓、虞集等。这在后面我们还要说到。如果说凭这一点就说张伯雨是《茅山志》的作者,那么同样参与《茅山志》编写的赵孟瞓、虞集岂不是都可以说是《茅山志》的作者了吗?
三、胡俨序中有"元原刊本张伯雨所书"
胡俨序中是这样说的:"茅山旧有记而志则始於嗣宗师刘大彬,故元时所编集也,又外史张伯雨所书极精洁"。明江永年在序中说:"旧志编自前元宗师刘大彬,传于翰林承旨赵孟〖FJF〗瞓,赞于大学士虞集,书于华阳(小误:应为句曲)外史张伯雨,世称四绝。"从以上两则序录中,我们可以看出元原刊《茅山志》是由刘大彬编撰,而其中"上清四十五代宗师传"和"上清四十五代宗师赞"二部分则分别是由赵孟瞓和虞集撰写的。而文字书写工作则是由张伯雨来完成的,这一点在《六砚斋笔记》中可以得到证实。《六砚斋笔记》卷三云:"在书法方面,张雨是早得赵孟瞓之墨妙。他所写刻的《茅山志》就是典型的赵体字,并为世所称。"在这里陈国符和钱大昕犯了同样一种错误,就是错把"张伯雨书"中这个"书"误解成了编撰的意思。如果说这个"书"是代表编撰的意思,那么前面二则序录中"编自刘大彬,书于张伯雨"之说就根本没有办法解释,所以说"元原刊本张伯雨所书",只能说明元原《志》是由张伯雨书写的。
四、《茅山志》详审而有条理,不是一般道士能够编写的
由于张伯雨在元时的文学界享有很高的声誉,素有"精诗、能文、善书、工画之名声",是一名多才多艺的道士。因此陈国符先生便认为只有张伯雨才能编撰出这么有条理的《茅山志》。事实上作为一代宗师的刘大彬也不是泛泛之辈,虽然在文学界的声望没有张伯雨高,但作为一名道士来说,他在道教界的影响力却远在张伯雨之上。他不但被元室赐封为"洞观微妙玄应真人",而且还是张伯雨书法教师赵孟瞓的传度之师,虞集在《跋赵承旨书高上大洞经》云:"近世吴兴赵子昂……尝亲受诀于刘真人"。陈兵在《元代江南道教》一文中曰:"刘大彬集撰《茅山志》33卷,搜集茅山历代文史资料甚富,犹表现出茅山派道士长于撰述的传统";"茅山派道士杜道坚深于玄理,撰有《玄经原旨》、《玄经原旨发挥》释《老子》,《通玄真经缵义》十二卷释《文子》。"也就是说茅山道士中除了张伯雨之外,还有像刘大彬、杜道坚等一大批长于撰述的道士。换言之,就是刘大彬、张伯雨、杜道坚等都不是一般道士。因此单凭张伯雨在文学界的声望,便断言《茅山志》的作者是张伯雨,也是不切实际的。
现在我们再来看一看《茅山志》的编撰过程。吴全节在《茅山志》序中说:
"至大庚戌予以祀事至茅山,因阅其山之旧志遗阙甚多,尝次语之四十四代宗师牧斋王真人,未几真人传真,山志无所闻,後五年复祀其山,又以语之嗣宗师刘真人,十又三年为泰定丙寅,天子用故事醮其山予实代礼。始获观其成书,凡十有五卷,自汉晋而下及齐梁唐宋之书搜括无遗。"
刘大彬在《茅山志》叙录中称:
"句曲有记尚矣,宋绍兴二十年南丰曾恂孚仲,昭台道士傅霄子昂修山记四卷,所书山水祠宇,粗名号而已,考古述事则犹略焉,大彬登坛一纪,始克修证,传宗经录,又五载而成,是书凡十二篇十五卷题曰《茅山志》"。
从以上二则序录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茅山志》编撰的发起人是集贤院玄教大宗师吴全节,吴全节在至大庚戌年(1310年)来茅山为皇室做醮事之时,看到由傅霄撰录的《茅山记》四卷,觉得旧《记》遗缺很多,便提出让四十四代宗师王道孟修编新《志》,但王道孟在接受任务不久就传位与四十五代宗师刘大彬,因而没能着手修编新《志》,一直到吴全节在延佑二年(1315年)再一次来茅山之时,重新又把修编新《志》的任务交给第四十五代宗师刘大彬,至此《茅山志》的编撰工作才真正启动。刘大彬同众弟子经过十年收集整理,在泰定甲子年(1324年)完成了《志》书初稿,并在同年征得集贤院大学士赵世延为之撰序,吴全节在泰定丙寅年(1326年)来茅山之时看到了《志》书初稿,并在次年即泰定丁卯年(1327年)春为新《志》撰写了序言,又经过五年时间的修改与完善,终于在天历元年(1328年)完成了《茅山志》的编撰,并由刘大彬亲自为新《志》撰写了序录。
通过以上的分析与考证,我们可以肯定地说元版《茅山志》的作者是刘大彬而不是张伯雨,但张伯雨在《茅山志》的编撰中也是功不可没的。确切地说《茅山志》是刘大彬同赵孟瞓、虞集、张伯雨等众弟子大家共同合作的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