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祥武 李文花/编译
我和叔叔站在汉堡包店排队,我用手轻轻抚在他的弯背上,他也很自然地把臂弯搂在了前边一个年青人腰部以表示友好,那人很诧异的回过头来看着他。
“噢,对不起,他并无恶意”,我一边解释,一边带着叔叔离开了。
当我和叔叔走出人群时,他向人们抬手致意,虽然只有很少的人善意地报之微笑,大多数人都视而不见甚至露出不屑。
我第一次偶然地意识到他的存在,是在十五岁的一天下午整理旧照片时,我看到一张三个男孩在家中走廊的照片。
那个最大的男孩,一定是我爸爸,大约有9岁,他的弟弟特雷西8岁,第3个男孩,看起来1岁左右,头尖尖的小小的,但我却不知道他是谁。
“那是皮尔!”妈妈说:“你的叔叔。”
“他在干什么?”我问。
“自从16岁,他就在一个残疾学校生活。”
爸爸是5个孩子中最大的,所以由他照顾痴呆的弟弟,也就是梅尔劳斯,绰号叫“皮尔”,他说话模糊,头部也小,需要别人帮助去厕所,系鞋带等。
有时候,叔叔为难以理解的世界而丧气,就躺在地板上向空中挥拳踢脚,甚至咒骂叫喊。每当此时,大家就会束手无措,祖母只好让爸爸驾车带他出去转一圈使他平静下来,有时爸爸会顺便带他去城里喝一杯牛奶,他总是高兴得手舞足蹈。
由于经常哭闹,叔叔16岁那年,家人只好把他送到离家130公里远的奥斯丁残疾学校。祖母隔一段时间就把他接回家一次,但每次分别都是一次新的打击,他总会暴躁不安。最后,护士劝告家人为了皮尔不要再探望了。
爸爸新婚后曾带着叔叔回过家,他不理解爸爸为什么不再像儿时一样和他同床,为此暴怒跺脚。爸爸指着自己肩膀,示意弟弟打他,才使得皮尔转怒为喜。爸爸也曾计划买块地带着弟弟一块生活,但妈妈在怀孕,医生警告说叔叔的粗暴会危及婴儿生命,爸爸伤透了心,最终还是把叔叔送回了学校,并为此始终心怀愧疚。
在一个寒冷的冬季的下午,我决定去学校看望素未谋面的叔叔,护士告诉我,70岁的叔叔行走、听力及视力都很好,但大脑痴呆并不见好转。
我跟随护士进了房间,有几个人坐在房中闲聊,一个仅有1.65米高,头发稀少的老人,在桌边呆呆坐着,我一眼认出他就是我的叔叔——皮尔。当护士向他介绍我的时候,他从桌子那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你还记得杜伯吗?”我用爸爸的名字问他。
“是的。”
“我是你的侄女。”
“是的。”
“这儿好吗?”
“是的。”
……他对每个问题都用相同的答案:“是的”。
我握着他的手,异常激动,不知说什么。
他不知道侄女的含意,但他意识到我们有些联系。
他的医生威利走过来和叔叔拥抱了一下,并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加入了我们的谈话,从他那里我得知叔叔善解人意,对同伴非常体贴。他最高兴的是倒垃圾,每天早晨他都去各个房间收集垃圾袋。
告别时我们相互拥抱,他用细细的胳膊环绕着我,显得依依不舍。
在以后的几个月中,我多次看望了叔叔,我们一块儿在操场散步时,他总是紧紧地抱着我的胳膊。一个星期六,我们一块儿乘车出去喝咖啡,一进汽车,他似乎回到了童年,兴奋地向窗外望去,并对来往车辆好奇地指指点点。
我常把情况告诉爸爸,他很乐意听到皮尔的消息,但却不愿加入我们的活动,也许这会使他感到更加痛苦与内疚。
他们相聚似乎已不可能,直到1992年春天,政府准备关闭残疾学校,决定开会讨论叔叔的新址。4月的一天下午,春意盎然,当爸妈和我到达学校时,护士、威利和叔叔都在那儿,爸爸一步跳上去,叔叔满面红光,这是我记忆中最为激动的时刻。
“爸爸!爸爸!”他大叫道,边笑边围着爸爸转圈,欢乐之情,溢于言表!
“我不是爸爸!”爸爸满面通红,弯腰抱着弟弟:“我是杜伯。”
当爸爸把叔叔扶到椅子上时,我和妈妈都叫了起来,这是50多年来第一次兄弟相聚。
自从那次会议以后,叔叔搬到了更远的地方,年老体弱的父亲想经常看望皮尔,但显然已力不从心,直到1997年父亲去世,他们仅仅聚了几次。
从此我承担起了照料叔叔的工作——怀着对他的真挚的无言的爱。
我们开始出去吃午饭,他的日常饮食就是——汉堡包、土豆片、饮料。我为他切好面包,教他用土豆片蘸蕃茄酱吃,他吃得津津有味,但很慢——有时长达1小时,他牙齿稀少,要咀嚼很长时间,而且他喜欢边吃边向人们招手。
我们偶尔在电话中交谈,尽管唠唠叨叨的只是“很好!”“你在哪儿?”
每隔两月,我就去他的新住址探望,我们一块跺脚叫喊,然后就像70年以前他和我爸爸那样一块乘车去吃汉堡包喝牛奶。
不需要谈话,只要呆在一起,紧握双手就足够了。每当再见时,我们总要紧紧拥抱。他总把他的小头抵紧我的胸部。
如今,快乐的相聚时光已把我与叔叔联结在一起,沉醉在童年欢乐中,我似乎忘掉了自我,受伤的心灵更是如此,在这些会面中似乎总有一个主旨:在找到叔叔的同时,我更找到了自己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