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乐新
九月,是上学的日子,也是又要交纳学费的时候。蓦然回首,求学之路已经走了十三年,一共二十六次交学费,每次交学费的情景都会让我终生难以忘怀。夜深人静,任思绪飘荡,但总不能涤去白发父母辛劳的身影,也总不能淡忘交学费前父母脸上那不散的愁云。
六岁的那一年,看着一伙差不多大的伙伴都去上幼儿园,我说我也想去,但为了那一块钱的学费家里没有让我去,原因只有一点:不读幼儿园,明年同样可以读一年级。在“失落”与“梦想”中我期盼日子能过得快些。等了一年之后,我再也忍不住对父母说:“让我去读书吧。”“是该让他读书了。多少也让他读上几年,好有点造化。”坐在一边的祖父说道。没有让我羡慕的黄色军用书包,也没有心爱的铅笔与文具盒,背上一个家里人用了五、六年的旧布包,装上一支哥哥以前用过的铅笔,我高兴地走进了学堂。
一个学期很快就过去了,转过年来又要交学费了。面对着每况愈下的家境,当时年仅11岁的哥哥似乎特别懂事,他对家里人说他不想念书了,要帮家里做一些事。其实哥哥读书成绩一向名列前茅,也非常喜欢读书。至今那些曾经用过的书,他都保存得完好无缺。好几次,我看着哥哥面对着旧书,泪水潸然而下……
在一年紧一年的生活当中,家里省吃俭用一直供我读书。初二上学年,我心爱的祖父含泪离开人世。祖父过世时家里东拼西凑只筹到两、三千块钱,连埋葬祖父都不够,于是爸妈向村里借、向亲戚借,总算安顿好了一切。那个年家里过得好凄惨,整整一个年还没有买十斤肉,父母脸上总有那散不尽的愁云。
“该怎样才能垫上这笔学费啊。”听着父母在床上的辗转声,我心里不是滋味。我也这么大了,不但没给家里帮多少忙,反而每年还要花上这么多钱去读书。家里卖掉了几乎所有的稻谷才凑足了学费。那段时间我心里好矛盾,也想帮家里解决一些实际困难,却又放弃不了自己的学业,弄得成绩直线下落。这件事被家里人知道后,哥哥非常生气地说:“家里人累死累活供你读书,你如果读不好就别进这个家门。”
又过了一年,祖母也离开了人世。待安葬完祖母,家里已负债累累,更是入不敷出。怎样才能交付学费呢?整整一个夏天,哥哥不顾白天工作的疲劳,晚上还去抓泥鳅,直到深夜两、三点,是哥哥用血汗换来了我那一学年的学费。
初中毕业,我以优异成绩考入重点高中,但读书的费用也在成倍增加。父亲早已被压弯了脊背,躬着腰,似背负着一座大山。那一年夏天,父亲整天唉声叹气,母亲也愁出了白发,快要开学了,我看见母亲又一次为我的学费急得流泪。当时已近七旬的父亲跟着村里的后生一起去出卖劳力,又把家里的猪卖了,千凑万凑总算凑齐了学费。放在口袋里的钱,我总觉得那么沉重。在读初中和高中的六年里,为了节省车费,我每天徒步往返于离家4公里的学校,还要带好一整天的菜。不论刮风下雨,那条路不知留下了我多少脚印。但我知道也许只有这样才会觉得“心安理得”,家里为我付出的实在是太沉重了。
98年,洪水无情地淹没了家里几乎所有的稻田,一年的希望、一年的收获在洪水中变成了泡影。也就在那一时刻,我接到了来自大学的《入学通知书》。我没有辜负家里人对我的期望,成了本家族第一个大学生。可面对着加起来四千五百元的费用,家里又变得一片沉寂。以前面对几百块钱就束手无策的家,如何能承受这四千多元的费用。晚上家里人哭在一起,哥哥说怎么样也得让我上大学。一向寡言的父亲,说出了我一辈子难以忘怀的话:“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读下去。”可是家里却怎样也筹不到这笔费用,带着家里借的和亲朋帮助的二千五百块钱和一份对学校的期望,我只身来到学校。没有亲朋满座、举杯欢颜的情景,也没有办任何一桌酬谢恩师的宴席。来到大学,在“绿色通道”的帮助下我顺利地办完了入学手续,学校根据受灾情况给予我减免80%学费的优厚待遇。靠着勤工助学和学校补助,我终于读完了一年大学。
又是九月,又是交学费的日子,而这三千多块钱却依然没有着落,父母又如热锅上的蚂蚁,寝食难安。父亲,一个年过七十的老人,为了我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看着父亲每日忙碌的身影,听着夜间父亲的呻吟和叹气,我的心里非常难过。我欠家里的实在太多太多,而这一切,我一辈子都无法偿还。
九月,依然是九月。倍感着一份沉重,才能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求学之路还没有走完,但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就会义无返顾地走下去。
为只为,那难以交付的学杂费……
(江西中医学院·大学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