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的爱情

2000-06-14 03:34
中外文摘 2000年21期
关键词:花儿爱情

萧 雨

人生,有时需要用残忍去揭开种种温情的假面……

“花儿,这个人的信怎么来得这么稠?他跟你,是不是……”拿着一沓款为西藏军区某部的牛皮信封,我迟疑地问。

花儿含羞带笑地点头,转身拿出一张照片给我看。

照片上,一个年轻军人在对我微笑,被军装包裹着的身体于挺拔中透出干练和机警,使我想起一个曾经很流行的比喻:一棵白杨树。从照片上我找不出一丝一毫值得怀疑的破绽,但我仍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花儿的爹,也就是我叔叔,把她托给我,我应该负起这个责任来。

“就是他么?”我本想给花儿妹子一点忠告的,但念头一转没有说出口,就问了一句废话。虽然现代都市的爱情早已沦落为易拉罐快餐面,使人对它彻头彻尾地失去了兴趣和信心,但对一个花季女孩来说,保有一份幻想总是一股温柔的安慰,使青春变得亮丽多彩,应该算是一件好事吧。固然,这遥远的爱情终是镜花水月,破灭只是时间问题,但总比让一个城市里的小痞子引诱,糊里糊涂上床,糊里糊涂怀孕,酿造出一个糊里糊涂的悲剧——请原谅我的残酷,现实中这类故事实在太多了——要好得多吧!

于是我对花儿说:“不要太投入,一定要先干好工作。现在的事儿可不好找。”

花儿一脸幸福地点着头。

花儿妹子是我印象中天资极聪颖的一个,但天资聪颖的她却没能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她爹把她带到西安找我,要我给她找份工作干。当然,我只有答应,就送她上了一期电脑打字培训班,在一家公司找了一个打字员的工作。花儿喜欢写作,又爱做梦,写了短短的一段诗体征友启事,在我供职的杂志社的刊物上发表了,地址落到我处。她在我家借宿,这样信件更容易到她手中,于是,花儿有了许多不曾谋面的好朋友,她的性情开朗了许多。不过我没想到她会“空对空”地谈上恋爱。

事情一旦挑明,花儿便不再遮掩,跟我谈话,自觉不自觉地就把话题引到方军——就是那个年轻的军人身上去了,用充满诗意的语言谈着西藏,谈那块高原上的天空和空中飞走的沙石,还有她从未见过的雪莲,谈军人的无私奉献。我知道她在做梦,但我不忍搅破她的梦境,我只是静静地听,沉浸在她天天在做、我曾经也有过的幻梦中.回味着少年美妙的时光。

从花儿口中,我陆陆续续知道了方军的一些情况:他是山西人,从军校毕业后自愿去了西藏,父母都是部队干部,家境当然不错。方军的行动使我激动了一阵子,但他当官的父母却使我的心态发生了变化。我给花儿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某教育局长的女儿师范毕业后不肯留在城市中学,硬是要到僻远的农村乡下教书,很是造了一通新闻,当年她带的那个班在全市统考中冒了个尖,又造了个新闻,“舆论的力量是强大的”,这个局长的千金很快就调离了农村,进入县教育局,不到一年又调进市局,升级之快,前所未有,名头之响,无人可比。后来人们才知道,这父女俩玩的是“曲线救国”的把戏:要是直接留在市中学教书,影响既不好,离权力中心又远,捞不到“大鱼”;而去僻远的乡下,必然会造成轰动,再咬牙拼上一两年,不怕造不出声势,那时候可就“大得利”了!这也算一种“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吧!

花儿听了我的故事,气得直拿眼瞪我:“好我的大编辑、大记者先生,你的心态咋这么阴暗哟!”

我苦笑笑,心里感叹:花儿花儿,到底见识太少哟,你若真的了解了人间种种机谋权变和陷阱,你就不会说这些傻话了!时光易逝,转眼间又一个夏天来临了。一天,花儿忽然很羞涩很兴奋很幸福地告诉我,说方军要回家探亲,要带她去见他的父母。

我吃了一惊,怔怔地看着幸福在花儿的脸上潮起潮落。难道是我错了?不,我相信我不会错。花儿是普通的女孩子,农民的女儿,打工妹,那个方军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他不会不受到环境的影响。

虽然我满心的不以为然,但我还是做好了欢迎方军的准备。

预约的时间已过半个月了,方军没有来。他的信,也一封没有。他像突然地消失在空气中,又好像从来就没有过这个人。

花儿的脸由晴转阴,再到泪雨滂沱,连我家的空气都被她浸染得湿漉漉的,阴沉得能捏出水来。

我想我发言了。梦既然已经结束,沉迷只能徒然地加重痛苦。我应该帮助花儿尽快走出她早已破碎的幻梦。

我对花儿说,方军的失约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的父母不愿意,二是他自己不愿意。如果是父母不愿意,他至少应该给她一个音信的,而现在的情形,显见是他自己不愿意的了。父母不愿意,或许还有爱情在;自己不愿意,显是无情的了。无爱而与人谈爱,说好听点是聊解青春的寂寞,说难听些,那是在玩弄别人的感情。而这样的人,是没必要为之伤心的,也是不值得爱的。

我又刻意对她指出,她的出身门第及学识修养等等,与方军差别太大,俩人并不相宜。这样的爱情,只能去瞎编乱造的爱情故事里找,在现实中绝对不 可能存在。这也是我当初告诫你不要太投入的原因。梦虽然很美丽,但终究是梦,不会变成真的…… 花儿突然抬起头,瞪着哭得红肿如桃的眼睛,冲我大吼:,‘你很得意是吧?一切都按你的预言来了!”她一捂脸,哭着冲出门去。

“你……”我被她呛得一时说不出话,心里很生气。但看着她跟踉跄而去的背影,突然又生出一种钻心的悲哀和疼痛,又一个爱情之梦破裂了……是的,人生的故事一幕又一幕地扮演,虽然细节有种种不同,但结局总是一样,被重复成了一个无新意的模式,而上帝这个老东西,却总是乐此不疲地制造着这类故事,让一颗又一颗年轻的心叮叮破碎!情不自禁的,我的眼睛有点酸涩。我知道我自己的语言是残忍的,但我更明白,人生,有时候需要用残忍去揭开种种温情的假面。一段日子以后经过我努力的开导和同仇敌忾地大骂方军,花儿渐渐回复了正常,虽然时时仍有阴郁蒙上她秀美的双眸,但那只是那段心情远去时的足音。她的危险期已经过去了。

我很高兴,一种夹杂着无限悲哀和怅悯喟叹的高兴。

一日回家,我听到花儿在房间里哭,又怎么了?

打开门,我看见花儿伏在桌上,泪流满面。她的臂下,压着一份旧报纸。

我问:“花儿,怎么啦!”我很夸张地做了个武术动作,想把她逗乐。

花儿却没笑,仿佛没看见这一切似的,只是无言地把那份旧报纸递给了我,一捂脸拧着身子又哭了。

报纸上,一张照片赫然入目:方军!英俊的面容漾着微笑,炯炯的双目闪烁着军人的特有的机警和干练。照片旁边还有一篇不大的报道,报道说,5月24日,西藏军区某部战士方军,于回家探亲途中,在石嘴山附近一段公路突遭车匪抢劫,为保护群众,方军赤手空拳与歹徒拼死博斗,身负重伤,在送往医院的途中牺牲……那日期,正是他约定与花儿妹子相会的前3天。

一切都明白了!

我无话可说,我的眼泪流了下来,为英雄,为花儿,为自己……

(摘自《灵水》2000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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