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经理与风尘女子的“情天恨海”

2000-06-14 14:27李浩明
现代家庭 2000年10期
关键词:上海

李浩明

翻阅沉沉的案卷,一条属于原上海上菱长安电冰箱有限公司总经理赵振仪的堕落轨迹渐渐清晰起来———又是一出由艳遇引起的人生悲剧。古今中外,一个女人常常会改变一个曾经很是成功的男人的命运。

如今,那位曾经对赵振仪下半生产生重大影响的女人已经悄然失踪,而赵振仪将在高高的大墙内度过漫长的13个春秋。

似乎有必要在此刊发一则“寻人启事”:余华碧,女,28岁,四川自贡市人。自从1999年2月10日赵振仪向上海市浦东新区人民检察院投案自首后,与赵振仪同居多年的余华碧就带着一切细软失踪了,而仅留下位于上海老沪闵路某号的房屋一套。余华碧,如果你能履行对赵振仪的承诺,就配合自首的赵振仪做好退赃工作……

但是,至今不见余华碧的踪影。余华碧,你那么绝情吗?“是‘执政的还是‘经商的?”一个风尘女子向赵振仪发问。海南之行,使赵振仪开始滑向犯罪的深渊。

在当代中国经济改革的大潮中,风光秀丽的海南特别容易出“故事”,在笔者采写的经济犯罪大要案中,从领导岗位堕落到阶下囚的经济犯罪分子中,人生转折发生在海南岛风情万种的夜总会的占了不小的比例。

1997年4月,刚刚从上海协新毛纺织厂厂长兼党总支书记岗位调任上海上菱电器股份有限公司投资部部长的赵振仪又一次踏上了海南岛。但是,此次海南之行,他却别有一番心情。因为,在此以前,作为一家国企的一把手,沉重的历史包袱压得赵振仪喘不过气来,每次出差,包括到海南,心里总有厂子里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烦心事。而今,到“上菱股份”旗下任投资部经理,全新的企业机制让赵振仪获得了一种“解放”的感觉,加上与妻子因“感情破裂”已经分居,一种“本能”向刚过不惑之年的赵振仪袭来。因为,有关“到了海南才知道身体不行”的种种调侃他已早有所闻。

海口市椰岛夜总会,夜越深,它的“青春魅力”就越浓,那数以百间计的KTV包房,常常是到了午夜才开始爆满。那晚十一点,在当地朋友的陪同下,赵振仪来到了夜总会,按惯例,租用VIP包房的他有权到三楼大厅里挑选“顶级”KTV小姐,而一般客人只能在底楼大堂里随便点。

面对向你微笑或作出形体动作的二十几名如花似玉的小姐,赵振仪的脑际顿时一片空白:在以女工为主的上海协新毛纺厂二十几年,怎么从来没有感觉到青春骚动的女人会有如此可爱。

终于,余华碧小姐挽着赵振仪进入了KTV包房。

“今晚上班前,我就有一种预感,会有一位尊贵的客人和我共度良宵。这不,我寂寂地等待了3个小时。”川妹子余华碧娇嗔地说。

“在这么多小姐中选中你,因为你让我想起寻觅已久的青春偶像。”习惯于在大会小会上作报告的赵振仪第一次这样放松。

余华碧点的第一首歌是《让我们荡起双桨》。作为职业KTV小姐,她能揣摩客人的心态,她知道,这类60年代的老歌更会让青春已经远去的客人进入“年轻状态”。

一曲终了,余华碧已经投入赵振仪的怀抱。此刻,余小姐直奔主题发问:来我们三楼VIP房玩的客人非富即贵,请问赵先生,你是“执政的”还是“经商的”?悦耳的川音,秀美的姿色已经让赵振仪难以自控。他老老实实地告诉余小姐:自己是“水陆两栖”,既是岸上“执政的”,又是海里“经商的”。

是晚,在当地朋友为赵振仪安排的客房里,赵振仪和余华碧都进入了人生转折点,同时开始勾勒出两条迥异的人生轨迹:赵振仪由此而急遽地下滑;而再也不用天天“三陪”的余华碧却开始了向心仪已久的大上海的挺进。

44岁的赵振仪开始和25岁的余华碧同居了。“你这个‘执政的怎么不去弄点钱来炒股票呢?大上海多少人是靠股票发财的。”

走出巴山蜀水4年来,余华碧曾经“转战”珠江三角洲和厦门一带,在一个个夜总会强作欢笑地投入过无数个男人的怀抱。因为,她始终记住那位带她出门的“妈咪”的一句话:靓丽是父母赐予的财富,但是,靓丽的折旧率不会超过10年,必须在青春消逝前用靓丽换回最大最稳定的收益。这年头,最可靠的男人是“水陆两栖”型的。

当又是“执政的”又是“经商的”而且是来自大上海的赵振仪出现时,余华碧灿烂地笑了,笑容伴着那晚赵振仪难得开启的“人头马XO”,融入了已经和在上海某棉纺厂任党委副书记的妻子分居了两年的赵振仪的心田。

回沪后,赵振仪的手机里频频传来余华碧娇嗔的声音:你答应过让我到上海去,我天天在期待……

一周以后,赵振仪到机场接来了余华碧,他已经为她在一个朋友开的公司里安排了一份工作;同时,在市郊结合部租了一间低价的一居室。因为,赵振仪虽然当领导干部时间不短,但是,他从来不习惯高消费,多年工作的积蓄,全部在证券公司的帐户里。

赵振仪开始了“第二次青春”。时年44岁的他和25岁的余华碧同居了,他感觉到,原先所患的脑神经痛、冠心病好像在消失,身体状况越来越趋向“年轻态”。

仅仅过了两周,一种不安向赵振仪袭来:每晚回家,余华碧的精神状态不再亢奋,那醉心的笑容也仿佛披上了一层薄纱。这是怎么啦?余小姐开口了:还算是“执政的”,咱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原来,余华碧在公司任内勤,每天接待那些来来往往的客商,个个都是气度不凡,有的禁不住美色的诱惑还挑逗她。毕竟是风月场里过来的人,余华碧受不了这种物质上的窘迫。

说到钱,赵振仪在股市上倒有二三十万元,但这里有不少是亲戚委托炒股的钱。

“炒股可以发大财哩!你这个‘执政的怎么不能去借点钱来炒股呢?我早就听说,90年代上海,不少人就是靠炒股发家的。”余华碧说。

这一晚,赵振仪彻夜未眠,他想得很多很多。自己1972年进入上海协新毛纺厂工作,第二年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学徒工、生产组长到厂党总支书记,仅仅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1982年被送入上海市纺织工业局党校深造三年,毕业后,成为协新毛纺厂双肩挑的党政一把手;1997年4月,又调入充满朝气的现代企业———“上菱股份”任投资部长。应该说,在同龄人中,赵振仪始终是一个时代的骄子。

搂着如花美貌的余华碧,环顾这间简陋且寄人篱下的斗室,这一切,离开与余华碧组建爱的新巢相去实在太远了,太对不起这位为自己唤回青春活力的美人儿了。要极大地提高她在上海的生活质量,看来,恐怕只能到股市去一搏了。

此刻,赵振仪想到,自己是掌握和负责企业对外投资计划的经理,那巨大的资金流中稍微临时“分流”一点到自己的股票资金卡上去,不就什么都有了吗?

股市像个血盆大口,吞噬着赵振仪悄悄挪用的公款,到1997年11月,赵振仪的亏损已达230万元。

说干就干。1997年5月6日,赵振仪向公司分管投资的副总经理提出,上海某高校产业总公司愿以20%的年息,向公司借款300万元,借期三个月。在得到同意后,赵振仪迅速地从公司投资部管理和运作的职工集资款中划出了300万元至该高校产业总公司。殊不料,到5月8日,这笔300万元巨款就全部流入了赵振仪的股票资金帐户。

原来,出面借款的某高校产业总公司经理陈某是赵振仪的同学,陈某和他的公司起到的仅仅是摆渡作用。

5月8日当天,300万元资金入帐后,赵振仪就5万股、10万股地买进股票,尤其是那时一路飚升的“中山火炬”,追涨的赵振仪甚至决心有多少吃多少。

此时,赵振仪充满了胜利的信心。他的如意算盘是,这300万元公款在股市里转个三个月,少说也能增加50万元。有50万元,余华碧一定会很高兴的。这时,为了庆祝自己的胜利,也为了向余小姐表示爱心,赵振仪以余华碧的名义在上海老沪闵路买了一套住房,并向余华碧承诺,这套房子仅仅是过渡的,以后挣了大钱,一定到市中心去买豪宅。

余华碧笑了。

然而,股市的一路下滑,让赵振仪开始欲哭无泪。5月8日打入的300万元,到7月底只有190万了,而且,上证指数还在下跌;更要命的是,8月上旬,3个月的借期将到。

赵振仪真如热锅上的蚂蚁。有朋友劝他全部“割肉”吧!但是,这100多万亏损怎么补?这笔钱按工资收入几辈子也挣不回啊!这时,余华碧的生活质量并没因此而降低,她依然像上海的“金丝鸟”一样,天天去美容院报到。面对坐立不安的赵振仪,余华碧还调侃说,沧海横流方显示出英雄本色,我相信又“执政”又“经商”的你能力挽狂澜。

“办法”总比困难多。7月底,又是通过某高校产业总公司经理陈某这位“两肋插刀”的朋友,赵振仪向一位包工头借款100万元,年利息10%,借期半年。

在这100万元“增援资金”注入自己股票帐户的同时,赵振仪向本公司、实际上是向自己提出,某高校产业总公司的300万元借款延期了3个月,即到11月份归还。

但是,股市依然低迷,赵振仪手中的股票越套越深,到10月底,先后投入的400万元打了个对折。

必须稳住阵脚。这时,余华碧给赵振仪出点子了:无论如何,得保住你当官的位子。就平仓割肉吧!过一阵子再借。

于是,1997年11月上旬,赵振仪还是通过那位姓陈的同学,将股市割肉的200万元归还了自己的公司,尚欠的100万元和利息30万元过两个月再还。

这时,加上欠包工头的100万元,赵振仪已经背上了230万元的债务。

1998年10月,身心疲惫的赵振仪终于晕厥在街头。在医院,余华碧对医生说,我是他的同事。

就在赵振仪为个人炒股巨额亏损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一个属于赵振仪“执政的”利好消息传来,1997年12月,上级任命他担任上海上菱长安电冰箱有限公司总经理。这是上海崇明岛上的一个骨干企业,显然,上级对赵振仪寄予厚望。

崇明岛是长江口的一大海岛,赵振仪不可能天天回家,这时,余华碧就主动提出到崇明陪同。赵振仪真的好感动啊!这崇明岛有上海“北大荒”之称,余华碧愿意告别市区优越的生活条件,没有炽热的感情可能吗?其实,余华碧看中的还是赵振仪手中的权力。因为,由于炒股巨额亏损,已经影响了余华碧的生活质量。就拿饮料来说,原先,因为要减肥,特别爱喝可口可乐的余华碧只喝美国原装的“怡健可口可乐”;而如今,赵振仪给她从超市搬回家的只能是上海产的普通型的可口可乐了。如果“执政的”赵振仪不在股市翻身,就不会有余华碧优越的生活。

上任伊始,余华碧就迫不及待地劝说“执政的”赵振仪,股市已经熊了大半年,赶在牛市到来前,再去搞一批钱来。

1998年1月,赵振仪又一次动手了,他以企业购买原材料扩大生产的名义向银行贷款500万元。自然,这500万元又绕了个圈进入了赵振仪的股票帐户———赵振仪先将其中133万元以还款形式转入上菱厂,把缺口堵上了,余下的367万元一下子全部买进股票。

但是,他期待的牛市并没有到来,股市依旧一路下滑。与此同时,余华碧仍不断地向他伸手要钱,一会儿是“化妆品用完了”,一会儿是“四川老家要修房子”了。好几次,赵振仪只能咬咬牙到股市“割肉”几百几千股股票,来满足她的需求。

到1998年6月,身心疲惫的赵振仪对余华碧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一天晚上,赵振仪刚回家,余华碧就兴高采烈地对赵振仪说,今天一个朋友带我去一位算命先生那里,我给你算了一命,他说你“云开雾散在兔年,飞黄腾达二十载”。这个算命先生很准哩!如此说来,再过半年你就会鸿运高照了。听了这番话,赵振仪只能苦笑。

1998年7月,上海股市似乎有了转“牛”的趋势,赵振仪和余华碧的眼睛亮了。正巧,公司有6000台积压冰箱要低价销售处理,但是,回笼的资金并没有进入电冰箱厂,因为,赵振仪又编了个“故事”:由于帮助销售电冰箱的那个某高校产业总公司“销售有功”,本厂同意将应收的300多万元货款让该公司留用半年。

自然,300多万元又淌入了充满诱惑的股市。然而,无情的市场又一次让赵振仪欲哭无泪,股价还是一泻千里。至此,赵振仪已挪用公款1100万元,亏损达380余万元了。

虽然,余华碧还是“一往情深”地陪伴着赵振仪,但是,赵振仪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了。到了1998年12月,严重的高血压、冠心病使年仅44岁的他突然晕厥在街头。尤其令他寒心的是,在被路人送到医院抢救室后,闻讯赶来的余华碧面对医生的发问,居然只说自己是赵振仪的同事。也难怪,至今,“一往情深”的赵振仪还弄不清余华碧四川老家的真实地址。

赵振仪问:如果我被判死刑怎么办?余华碧说,清明寒食为你上香。然而,赵振仪归案后,这个风尘女子杳如黄鹤了。

1999年2月10日,春节前的上海充盈着祥和的氛围,这天,上海市浦东新区人民检察院来了一个自首者,他就是赵振仪。

这样的自首者也许在我国的司法机关很少见到:赵振仪不仅带来了坐班房的生活用品,还带来了刚到新华书店买的《刑法》,甚至还有特地到证券公司打印的他炒股的历史记录,一笔笔,一单单,一清二楚。当然,他还向检察官呈上了“自首书”。

2月9日,赵振仪和余华碧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因忍受不了身心煎熬”的赵振仪决意去自首,余华碧倒也没有阻拦他,还承诺:你进去后,我会来探望的,我会在这个家里等到你回来的一天……而当赵振仪问道:如果我被判死刑怎么办?余华碧的回答是:清明寒食为你上香。信誓旦旦,情意绵绵。

然而,当赵振仪归案后,检察官前往赵振仪的“家”寻找余华碧时,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了。“执政的”赵振仪入狱了,那个风尘女子还会厮守空楼吗?1999年10月19日,上海市浦东新区人民法院一审以挪用公款罪判处赵振仪有期徒刑13年。赵振仪没有上诉。

又一个“国家工作人员”栽倒在风尘女子的石榴裙下,令人扼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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