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警察的对话

2000-06-14 07:24
三联生活周刊 2000年15期
关键词:特警犯罪

为什么当警察?

北京市公安局某处处长刘小松:我从小是孩子王,有正义感,渴望像水浒中人那样除暴安良。上初中时,新华社记者安克被歹徒杀死,我从此立志当警察。从北京师范大学毕后,我分配到了这里。

北京市公安局朝阳分局将台路派出所民警许国强:我高中毕业后,工作不好找,正好在招考警察,我心想,比进厂子要好一些,就当上了。

深圳市公安局特警队员杨阳光:我1996年从深圳大学毕业,原来学的是化学,毕业时应聘特警,因为我会散打,又是本地人,对深圳比较熟悉,就被吸收了,我喜欢这个职业。

福建省南靖县公安局拘留所陈治平:我当完兵转业回家,能进拘留所当警察算是最好的了,否则可能就得回家种地。

当上警察后,跟以前有什么不同?

刘小松:我进公安局是80年代末,那时我们对警察还有神秘感,自己当上了以后,神秘感消失了。我的心态变化开始时十分缓慢,完成之后,感觉自己跟以前截然不同了,责任、约束、奉献和牺牲的意识加强了注意自我形象,更注重国家形象。

许国强:觉得办事方便了,比如买点便宜东西,生病上医院不用排长队,家里亲戚朋友要托办点什么事也好说。以前的哥们都觉得我混得还可以,比较实惠。

杨阳光:特警实行的是半军事化管理,我们不得不放弃一些年轻人的自由或说惰性,我现在已经适应了。而特警队里的竞争,主要是体能和专业技能的竞争,我作为一个本科生的文化优势并不明显,这让我少了点优越感,多了点平等做事的观念。特警素质比普通警察要高许多,在公众心目中形象也要好得多,我很自信。

陈治平:也没有什么,就是跟犯人打交道,知道要对他们狠点,否则什么任务都完不成。以前我刚来的时候,同一个班里的小年轻多,大家抢着行使枪决打犯人,现在年纪大一些了,不大爱干这些事。

当警察都干些什么?

刘小松:1993年我在前门当片警,什么都干,送孕妇上医院、掏下水道,甚至居民掉了钥匙都要我们去开门,除此之外就是接受群众报警,有时候会接到一些奇怪的任务,比如有一次一位妇女让我们上她家,说是卫生间的水龙头坏了,到处是水,去了一看,关上龙头就没事了,原来她穿了个布拖鞋,怕弄湿了。

许国强:就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我就能干干这,还能干啥,当个警察太累了,钱也不多,现在又实行竞聘上岗,会淘汰人,还是得小心点。

杨阳光:特警出动的机会不多,主要是快速反应突发事件,恐怖和暴力决没有人们在电影里看到的那么多,我们的生活也没有那种英雄主义的浪漫。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训练和待命的状态中度过。

陈治平:就是审审犯人问问供词什么的,混长了,最熟的人就是街上那些地痞流氓。经常感到很无聊,没有犯人的时候更无聊,有人说拘留所拘留的其实是我们这些人。

对现在的警察有什么印象?

杭州某报摄影记者杨广宏:采访的时候觉得他们确实也有很多苦衷,不采访的时候恨死他们。我们部曾经有一个女记者去下面一个派出所采访,吃饭的时候有五六个人作陪,他们各要了一个小姐,然后给她叫来了一个三陪先生,这些事他们做得神态自若,可见很老道了。

北京逢时律师事务所律师田挨成:我在几起办案的过程中,感觉警察中有很多不尽责的人,我的一个当事人,几个孩子来家里打后毒,报派出所说是没有警力,不去,报110后一个多小时,警察才赶到,那时都已经打伤人,散了。警察的职业素质之低下,可见一斑。

北京师范大学法律系学生戴华:警察在我眼里,差不多就是地痞里面比较好的地痞。幸好我毕业后改了行,不在里面混,不用跟他们打交道。

中国网网络技术人员尹灿:他们和别的政府部门的公务人员没有什么大的不同,正因为责任重大,就更可能滥用权力。这是人性的共同点,很难控制,和所谓人员素质无关。而且警察在中国,还是为权力集团服务的,普通人在他们眼里当然无足轻重,这跟中国缺乏纳税人的观念有很大关系。

加拿大籍留学生胡碧琳:在加拿大,警察就像我们的朋友,我们从小就知道遇到任何麻烦事都可以找警察,包括家里的小动物丢了。警察有时候还帮助父母教育孩子,让他们穿着制服吓唬小孩,但是是很善意的吓唬,可以说,人们普遍都比较信任警察。到中国后,我没有发现这种信任感,我在北京的朋友都劝告我有什么事情不要去找警方,找朋友解决就可以了。

出租司机更生:没有哪个出租司机会说警察的好话,我们在路上小心翼翼的,就为了避免警察向我们“敬礼”。生杀大权都掌握在他们手中,我们只有掏钱的份儿。

流浪歌手周位:“条子”的出奇之处仅仅在于披着狼皮。

警察怎么会是现在这样?

杨广宏:地方上的警察招收的来路比较杂,有很多人是靠关系进入这个行当的,多数没有什么敬业精神,很容易就会成为合法的阴暗面。

田挨成:警察的职业素质偏低,道德意识也比较差,当然,他们的待遇不高,尽管工作相对稳定一些,但比如住房问题难于解决,所以很难吸引优秀人才加入。而为了找房子之类的事情,他们容易和辖区内的当地势力搞好关系,这必然造成腐败。

戴华:警察之间的有些不良的行为容易相互模仿,进入这个染缸很难逃脱。

旅行者:警察经常与底层或犯罪人群打交道,总是看到人性恶的一面,就形成了一种职业病,看任何人都先从他是不是一个坏人看起。比如有一次我去神龙架玩,在当地的小车站睡了一晚,第二天醒来,警察就站在我跟前,毫无证据地把我拘留了一天。这样的事情我们谁都可能碰到,因为他们判断你的行为依据不总是合法与否,有时候很主观,很莫须有。

胡碧琳:我想可能是中国的警察没有一种对自己所从事的这一职业的自豪感,和他们的教育背景、经济和社会地位也有关系。在加拿大,警察至少是高中毕业后进入正规警校训练过的,他们大多都很专业,很敬业。而且警察的收入在社会上算中等偏上,他们有自己的房子,有车子,可以养活妻子儿女,这跟中国警察的状况是不是有些不同?

更生:要说是警察的素质不高,可也不能怪他们,天天在大马路上晒太阳,谁的脾气会好,都不容易。

周位:很多警察脱下警服不上班的时候,也没忘记对别人凶,这其实是害了他们自己,到头来弄得自己的心情不好。

对警察犯罪的看法?

杨广宏:警察要犯罪太方便了,他们要么不犯罪,要犯罪就特别专业,好莱坞的警匪片里有一个俗套,就是罪犯最终被发现就是警察局内的家伙,虽然是戏,现实生活里也完全可能是这样。

田挨成:对警察犯罪的案子应该公正处理,法律怎么规定就怎么走。警察犯罪当然也会加入他们的职业因素,必须考虑犯罪情境,一般而言,警察在犯罪之前有恃强的心态,暴露出为虎作伥的惯性心理,因此而失去理智的话,犯罪情节就比较严重。

戴华:警察犯罪和普通人犯罪没有太大的区别。但以往媒体不大曝光,现在沸沸扬扬起来,其实只不过是在陈述一些老早就有的事实。

尹灿:对多起警察枪杀百姓案而言,这是个训练的问题,警察必须有高过常人的自控能力才能不掏出枪,干还是不干,这样瞬间的判断有时候很难没有偏差,想想自己是不是在愤怒时随手抄起家伙就打?

胡碧琳:警察犯罪是不可思议的事,保护你的人如果成为威胁你安全的人,就会格外可怕,简直像是信仰崩溃,我很难接受。

更生:警察犯事引人注目,他们得学会管好自己,才能更好地管别人。

周位:谁不想犯罪,如果犯完罪能够逃脱就更妙了。如果我是警察,我会精心计划,保证有退路、有人包庇保护。

你遇到麻烦事会报警吗?

杨广宏:可能会,但我知道多数没用。

田挨成:当然,报警是我的权利。

戴华:我怕报完警比不报更麻烦。

尹灿:取决于出了什么事,我自己能解决的还是不要麻烦别人了。

胡碧琳:我不知道中国的报警电话。

更生:未配手机,没法报。

周位:找死呀。

(应被采访人要求,部分人名为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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