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重光
上街买菜,讨价还价;在家下厨,扎着围裙;伺候老婆,屁颠屁颠……这大概就是当前上海男人在全国人民心目中的形象了。
上海男人的“怕老婆”已经闻名全国,并由此引伸出不少对上海男人的印象:娘娘腔、小男人、没男人味……那个取名“沪生”的形象委琐的电视剧角色,不就是上海男人的“艺术典型”吗?甚至每年春节联欢晚会上,总也少不了安排一两个操吴语普通话的少了点男人味的角色来逗全国人民的乐子;以至节目一结束,我总要接到外地朋友的幸灾乐祸的电话:哈哈,又在拿你们上海男人开涮啦!最近有朋友告诉我,有两次他上网进聊天室,想找位girl聊聊,却被对方拒绝了,理由是“我不太喜欢上海男人”。
只是聊聊天,不是谈情说爱,不是相亲,也并不知道对方是丑是俊,是高雅是粗俗,就毅然决然予以拒绝,好像一接触上海男人就沾上了晦气似的,这不免让人联想起当年美国黑人遭受的种族歧视了。
也许,情况还不至于如此糟糕,因为至少经常上网的我还没遇到过被人拒之千里之外的尴尬场面,我并没有隐瞒我是上海男人这一事实。也有可能那是我的运气,然而网友对我的怜悯却往往是显而易见的,尤其在我说明要准备晚餐匆促下网的时候,或在我突然一声不好,说忘了晾洗衣机里早已洗好的衣服的时候,他们就朝我发笑:“上海男人呀!……”上海男人怎么啦?我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不就是多做了点家务么!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我们的不少人都学会了一句时髦话: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或你像个男子汉吗?这话女人说,男人也说,很时髦的。
说这话当然不是真的对对方的性别有什么怀疑,而是觉得作为一个男人,光性别上是“雄”的还不够,还必须有雄性动物的一切特征:像公鸡,不但会打鸣,还能雄赳赳气昂昂地守住自己的一大群母鸡和小鸡;像雄狮,以尿划地,并且随时准备对来犯者以死相拼。作为高级动物的人,就该像古代的武士,崇尚武力,攻,可霸占人家的土地人家的老婆;卫,可守住自己的领地自己的妻妾。我们的现代男士,为了体现自己的“男子气”或是为了使自己在女人眼里更像个“男人”,不仅一个个粗声大气,改不掉自己的粗俗陋习,而且出手阔绰,一掷千金。当他们多吃多占,偷盗钱财的时候,他们想到的也许是一个“男人”的责任;当他们杀人放火、同时和几个女人睡觉的时候,他们内心深处升起的也许是一个“男子汉”的荣耀。至于家务什么的,自然百分之百是女人的事,仿佛稍有沾边就威风扫地,就变得娘娘腔,就长不出胡子,就跟着会来月事一样。
难道现在真到了“寻找男子汉”,男人都应该穿一式的“雄”牌、一展“男人风范”的时候了吗?老实说,我是很讨厌所谓“阳刚气”、“大丈夫”、“男子汉”之类的说法的,觉得那是旧式的带动物气的“大男子主义”的新版本。毕竟现在已经不是尚武的时代,大可不必将一个个男人都操练成气冲霄汉、孔武威猛的粗坯。文明社会,一个男人所具备的应该是“绅士气”而不再是所谓的“男子气”。
我到过外地不少朋友家,实话说,那里的男人还真有点“大老爷们”的样子,不要说上街买菜,下厨做饭,就是吃饭也决不让女人(包括女长辈)有同桌用餐的资格,女人是上不得台面的,只可躲在厨房里,吃男人吃剩的东西。那场合常常让我如坐针毡,感觉自己当了回旧社会的资本家,或是地主老财,甚至还有点走进动物世界的味道。
一个社会进步与否,平等是把尺子。没有平等也就没有文明。无论上级还是下级、富人还是穷人,也无论老人还是孩童、男人还是人女人:作为人,相互间都应该是平等的。
一个故事说,英国女王维多利亚在回家时见门被关着,便敲门对里面的丈夫说:“开门,我是女王维多利亚。”但丈夫不开,后来女王再次敲门,并用温柔的口吻说:“开门,亲爱的,我是你的妻子维多利亚。”丈夫这才开门让她进去。
这故事告诉我们,哪怕你贵为帝王,或是总经理、董事长,但在丈夫面前你永远只是一个妻子,在妻子面前你永远只是一个丈夫。一个普通的女人或男人。既然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那么我们有什么理由认定家务活是女人的专利呢?这里不存在谁怕谁的问题。
可以肯定的是,会做家务活的男人必定是温柔的。温柔不只属于女人。如果以为男人就该一身剽悍,粗声大气,比钢还硬,比铁还冷,动不动就“老子不干!”这家还有一点点的温情吗?我的一个朋友上班很近,每天比妻子早回家许多时间。因此几乎每天的饭菜都是他准备的,妻子一回家就吃现成的热饭热菜。不仅如此,他还喜欢说笑话,讲故事,同时他还吹一口漂亮的口哨。于是他就说自己每天为妻子服务有“四个一工程”:烧一桌饭菜,说一则笑话,讲一个故事,吹一首曲子。有人为他加了一个“工程”:睡一个好觉。
要是有一天我写电视剧,那主角如果还叫“沪生”的话,那他必定是个天天创“五个一工程”的温柔型的新好男人。(题图/孟石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