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杨式太极拳“实腿转身”练法的商榷

李师融/文

《武当》2000年第2期发表的《关于杨家太极拳是“虚腿（脚）转”还是“实腿（脚）转”的辨析》（以下简称《实腿》）一文，细读该文，对若干问题有不同看法，特提出商榷意见如下：

一、“虚腿转身”及“实腿转身”都是杨家传出，拳理值得探讨，不宜争称“正宗”。

《实腿》一文引用傅钟文、沈寿两位名师的论述，认为“实腿转身”是杨澄甫真传，“虚腿转身”是否为杨家祖传，表示怀疑或否定。并提出以“实腿转身”为划分正宗的标准，“虚腿转身”为非正宗的练法。笔者认为这一提法不妥，理由有二：

1“实腿转身”是杨澄甫所传，固可相信。而“虚腿转身”也为杨澄甫所传，无庸置疑。试观早期的练法，如杨澄甫亲传的得意高足陈微明，在其名著《太极拳术》（1925年出版）就是在弓步转身时，先后坐，使前腿变虚，才转身的。其拳照见《陈微明太极拳遗著汇编》（人民体育出版社1994年版）第66面，从揽雀尾按式转单鞭转动式的图10～12。此外，李雅轩所传的同式练法，也与陈微明相同，是“虚腿转身”。此见李雅轩的传人、女婿陈龙骧，女儿李敏弟著《杨式太极拳法精解》（四川科技出版社1997年第二版）中的第121面，“单鞭”的动作说明：“上身以腰脊领动，向左转体，身体重心渐移左腿，右脚以脚跟为轴碾地，脚尖内扣，两腿微曲。”陈微明的《太极拳术》一书，是杨澄甫口授，陈执笔并经过澄甫审阅同意而出版的，是杨澄甫的真传无疑。杨振基前辈是主张“虚腿转身”的，其练法，幼时曾受父澄甫之教诲，后又得其兄守中的真传。杨守中是澄甫之长子，得澄甫真传更为可靠。目前，杨守中、杨振基、杨振铎传授的均为“虚腿转身”。故可肯定，“实腿转身”、“虚腿转身”都是澄甫公在不同时期传出的练法。可能是对这两种练法的优点作一比较，摸索定型。若澄甫公多寿些年，必对此二法作出定论而抉择。

两种练法均属杨澄甫所传，都应确认同属正宗。正宗的标准，笔者认为，凡在总体上符合杨澄甫《太极拳术十要》及《太极拳体用全书》者，均为正宗。“实腿转身”，只是一个极为微小的局部问题，不应列为“正宗”的划分标准。

2既然两种练法均为澄甫传出，其有生之年来不及作出定论和抉择，后人继承其术，有必要探求二者之优缺点，以便从拳理上求得共识。但不宜以人为界，以局部的认识分歧，划分“正宗”之界限。这一做法，有争夺杨氏正宗之名份，排斥澄甫宗师后嗣真传之嫌，不利于团结。

二、鉴定拳技之优劣是非，不应以某一名家言论为准，应以太极拳界公认的经典王宗岳拳谱为准绳。

“实腿转身”和“虚腿转身”，都可以引证一批自己尊崇的名师言论为据，但很难以理服人，达成共识。解决办法可参考“以法治国”的准则。当前，我国已废除“人治”，提倡“法治”，处理一切纠纷 ，不以某一首长的指示为据，而以全国人民一致通过，共同遵守的法律为准绳。仿照此例，对太极拳练法的是非优劣，就不应以某一名家的言论为据，应以各派太极拳共同承认为经典的王宗岳拳谱为准绳。符合这一拳谱即为正确。

三、“实腿转身”不符合王宗岳“一举动，周身俱要轻灵”，及杨澄甫《太极拳术十要》的“分虚实”之教导。

两种练法的优缺点是怎样的呢？据《实腿》一文所述，实腿转身的好处在于，把体重主要落在弓步的前腿，使其负重转身，而达到增强腿力，稳固下盘。只要膝与脚尖同一方向，就不致损伤膝关节，有益而无害。主张“虚腿转身”的理由，一是弓步的前腿变虚，转动轻灵；二是不致损伤膝关节；三是符合“虚实分明”的拳理。现以王宗岳、杨澄甫的拳论来衡量。王宗岳的拳论有几句名言：“一举动，周身俱要轻灵”、“迈步如猫行”、“变转虚实须留意”。杨澄甫的《太极拳术十要》中的“分虚实”有云：“太极拳术以分虚实为第一要义。如全身皆坐在右腿，则右腿为实，左腿为虚；全身坐在左腿，则左腿为实，右腿为虚；虚实能分，而后转动轻灵，毫不费力；如不能分，则迈步重滞，自立不稳，而易为人所牵动。”从以上的拳论看，太极拳术在走架中，是着重步法轻灵，而避免重滞的。轻灵则是分虚实，重滞则虚实不分。由此可见，“变转虚实须留意”，主要是指留意步法的轻灵与否，不应否定这一要点。

“实腿转身”与“虚腿转身”相比，在“轻灵”这一方面，是逊于“虚腿转身”的。因此，在拳理上看，“虚腿转身”较为符合王宗岳拳论及杨澄甫《拳术十要》的教导。反之，在王宗岳拳谱中，找不出“负重练腿”的论述。原因是它与“一举动周身俱要轻灵”相违。

四、“虚腿转身”同样可以增强腿力， 稳固下盘，健壮身体。

实践证明，只要遵循王宗岳拳论及杨澄甫的《十要》，在弓步的动作转换中，以虚腿转身同样能增强腿力，稳固下盘。因为用实腿转身，是将大部分体重落于前腿（实腿），而强化前腿的锻炼；而“虚腿转身”则将大部分体重落到后腿（实腿），使前腿变虚，举步轻灵；后腿则得到强化锻炼。虚腿转身还有一长处，就是利于练低架子，使腿力的锻炼更大大加强。实腿转身则不便于低架子的练法，因为摩擦太大，步法重滞。所以，虚腿转身同样可达到强化腿力锻炼的目的，优势更大。

五、“实腿转身”不能达到“拳桩合一”、 “寓桩于拳”的目的。

《实腿》一文阐述“实腿转身”的优越性，是“拳桩合一”、“寓桩于拳”，可以完全代替了站桩功，不必练桩功了；既练拳，又练桩功，就是“画蛇添足”。这一观点，笔者认为是对桩功功效的片面理解。该文把内家拳重视修炼桩功仅仅视作为了锻炼腿力、稳固下盘而已。这一看法未免太狭窄了。站桩功的主要功效不仅在于锻炼腿力，更重要的是培养充盈的内气，锻炼 出强劲的浑圆力（内劲），提高其攻防的实战能力。当代桩功泰斗，是大成拳的创始人王芗斋（1885—1963）。他在1940年创立大成拳（原名意拳），公开登报以武会友，竟无敌于天下，威名大震。其功力高超的基础就是强化站桩功的修炼，创造了站桩、试力、走步、发力、试声、推手、实作的“七妙法门”。目前武术界对大成拳的评价甚高，学练站桩者的队伍日益发展壮大。这说明桩功的发展前途甚广，决不局限于锻炼下盘的局部效力。因此可以断言，太极拳走架中的“实腿转身”，不可能取代桩功的浑圆力修炼，不可能实现“寓桩于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