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记者 田炜华
一头牛与一匹狼
中兴与华为前一两年都相继在深圳的华侨城安营扎寨,一个在东头,一个在西头。
回头看看,一度兴盛的国内四大通信设备制造商“巨大中华”,如今可以在国内通讯设备制造商里叫得响的,也就只剩下这两家。有意思的是,中兴的总裁侯为贵说,他们对牛很感兴趣。而华为总裁任正非则口口声声要培养一个“狼群”。所以新闻界流传着:侯为贵是一头“牛”,而任正非是一匹“狼”的说法。
“两家都在深圳,又是同行,当然接火的时候就要多一些。”侯为贵不避讳说中兴与华为的矛盾。但是,华为太野的抢食方法侯为贵打心里不欣赏。
想想在旷野中,一头憨厚的牛遭遇了一匹饥饿的狼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当牛与狼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一种结局?狼是一定要吃肉的,就像牛要吃草一样,这是它们的天性,无可厚非。于是,中兴这头牛遇上华为这匹狼,就很自然地斗起来。结果不是两败俱伤,就是有一方被彻底消灭掉。
平时的交锋不过是小打小闹,二者真正直接交火是在1998年。
交锋
1995年国家出台了一系列扶持民族通讯产业发展的政策。国内企业尤其是“巨大中华”四家在共同挑战外国品牌中逐渐占据上风后,回头扩大国内市场份额。紧随而来的就是,国内的民族通信企业为了各自的利益,开始了“兄弟相争”。
在交换机及接入网市场上,真正有竞争力的民族通讯企业巨、大、中、华这四家公司中,由于各自战略和思想差别以及一些其它原因,在很多合同招标中,最后往往只剩下中兴与华为这两家同在深圳的同行“冤家”。双方为了扩大各自的市场份额,除了巨大的营销队伍和投入之外——其中华为的销售人员占公司总员工的35%——最后只能诉诸价格战。
“中兴与华为两家有70%的产品是相同的。”侯为贵深知彼此的实力。两家的竞争又主要是在电源市场和交换机市场上,而这恰恰又是华为公司市场占有率比较低的两个产品。
应该说,侯为贵一向是为人比较谦和的,做事也有牛一般的持久与任劳任怨精神。1984年当他和几个技术员来到荒芜一片的深圳创业时,可以说是吃尽了苦头。所以,侯为贵一直是想把这个企业做得稳当一些,靠自己过硬的技术来打天下。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侯为贵对于市场竞争的含义在最初的阶段理解得并不那么深刻。
而任正非就不一样了,他天生就有一个商业脑袋,天生就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他总是高喊着“华为是民营企业,华为的旗帜还能打多久?”
不管侯为贵愿不愿意,只要士兵上了战场就是要去搏杀的。何况是遇到了像任正非这样的一头“狼”,即便是想退避三舍也是不行的。
1998年,为了争夺市场,华为搞了一纸“有利于华为”却“而有损中兴”的交换机产品比较书,并大量送给目标客户。中兴的人得知后,非常气愤,以牙还牙,也搞了一纸电源产品比较书。矛盾就这样被激化。华为处处占先机,又先一步把中兴告上法庭。中兴亦不甘示弱,在异地摆下公堂。至此,华为与中兴在河南、湖南两地展开了官司拉锯战。与此同时,各路媒体也纷纷参与进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博弈开始了。
有媒体这样评价此事:“侯为贵以和为贵,任正非是非不分。”
直到现在侯为贵还有些想不通,怎么任正非就把他给告了呢?他说他不能理解。但是任正非就不是这样想的了,他告的是一家上市公司,他想要的就是要打击对手,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借势”这个词,任正非理解得很深刻,但这搞得侯为贵很痛苦,因为中兴是上市公司,打官司的事情传出后中兴的股票立即就跌了。
这一场官司可以说是在国内最高智商的人群中展开的,也使得国人大开了眼界。其实,知识分子打官司也就那样,输赢大家都有,只不过谁多一点,谁少一点而已。直到今天,中兴的人一提到这个官司还有知识分子率真的气愤:“原本是华为最先挑起的嘛,到最后他还恶人先告状。我们只好进行反诉。”
在侯为贵看来,华为这种行为没什么意思。不管怎样,华为最后还是被罚得多。这一点上,使中兴人多少找到了点心理平衡。华为虽然是钱输得多点,但是通过打官司来提高知名度的效果也达到了,华为人也认为值得。
互不往来
中兴与华为虽然近在咫尺,但是双方基本上互不来往。即便是华为人要看中兴编写的技术刊物《中兴技术通讯》,中兴要看《华为人》都需要订阅。至于企业高层之间的往来就更是少之又少了。有人说两家这样的对抗情绪,主要是因为企业文化的迥异。
侯为贵也曾经互相比较过:“华为后来发展很快,他们敢冒风险。我们是上市公司要对股民负责。我们历来就是踏踏实实在走,不想将自己吹成泡沫。”
华为是1988年进入中国电信设备市场的,华为进入高增长期的时间集中在1997至1998的两年时间里,1997年实现销售额5亿美元,1998年销售额达到12亿美元。伴随华为飞速发展而来的就是高达60%的资产负债率。而任正非的一个策略就是要实现企业超常的发展,最起码也“要使其规模达到其死足以令国家心头动一动的程度”。
任正非还有一个“狼狈”计划:华为要培养一批像狼一样有进攻性的市场销售员。
而实事上,在华为听得最多的字眼就是“奋斗精神”、“速度”、“冲刺”、“破釜沉舟”、“活下去”、“自我批判”、“脱胎换骨”、“重新做人”等一些很具刺激性的字眼。据说在每年华为新员工的培训会上,任正非都会慷慨激昂地发表一番“煽动”性极强的讲话。而这样的结果往往就是让新员工们铆足了劲,投入到工作中。
当兵出身的任正非很多时候是一副“农民”样,大大咧咧地卷着衣袖,有点不修边幅。中兴人称他为“一介武夫”。但是任正非的演讲口才在华为是上下皆知的。面对加盟华为的新员工,任正非毫不掩饰自己的无知:“我个人既不懂技术,也不懂IT,甚至看不懂财务报表——惟一需要我做的是,在大家研究好的文件上签上名。”任正非无疑又是绝顶聪明的,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大学本科生、研究生、博士、博士后来为他效命。
在华为规矩很严,一切按制度说话,而《华为公司基本法》就是制度第一的体现。
据说,有一次任正非到公司上班,但忘了带工作牌,他给门卫讲了很多好话,但是门卫就是死活没让他进。为此,任正非感动不已,这个员工因此而受到了任正非的褒奖。
在中兴总裁侯为贵的身上,体现更多的是知识分子的斯文和工程师出身的严谨,他以温和的表情与不事张扬的作风,赢得中兴人的崇敬、爱戴与信任。
在中兴,我们可以看到中兴的员工似乎显得更“家居”一些。大家的穿着比较随意,说话有些慢条斯理。整个办公区一派乐融融的景象。然而华为就不一样了,办公区内每一层都有封闭的电子门,员工进入都要有电子钥匙。华为的员工大都身着职业装,一副精明能干十分利索的样子,用中兴人的话来讲,华为人的眼睛里随时都放着一种要去抢市场的光。不管中兴人在说这样的话时是怎样的一种心理,但华为员工尤其是跑市场的销售员给他们这样的评价的确言不为过。
在中兴与华为的市场争夺战中,中兴似乎常常处于被动局面。中兴的人似乎更擅长做技术,而对做市场缺乏更多应对的招数。在抢夺市场的过程中,华为人的表现更像狼的特质:嗅觉灵敏而且进攻性强。中兴的人提到华为时总有些激动,他们说华为的市场人员为了抢客户可以不择手段:“有一次,我们国外的客户来了。华为的人不知道怎么得到了消息,他们就冒充是中兴的人跑到机场去抢客人。幸好我们很快就发现了,也立即冲了上去。”
不光是中兴人对华为人有这样的深刻体会,就是华为的客户也不得不佩服华为市场销售员做事的韧劲。吉通通讯公司的吴博士这样来评说华为人的:“华为市场部的人员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精神,为了让你用他们的产品,他们可以每天都到你这里来报到,有事没事的找你说话,也不管你什么态度。到了中午就请你吃饭。这样的结果就是最后让你无法拒绝他的产品。但是,中兴的市场销售员做市场方面就没有华为人那样的刻苦。”
“胜则举杯相庆,败则拼死相救。”这是华为人十分推崇的语言,这也可以看得出华为人做事的风格,就是要把事业当着一场仗来打。而中兴侯为贵一直强调要以“稳健”当头。可见两家企业的文化有何等的不同。
不死鸟
侯为贵事后说,动物世界里,狼要独霸世界。但在整个生物链上,还有很多的动物是可以生存的。
“华为在从低端到高端的数据产品做得比我们好,但在CDMA和PCS上不如我们做得好。我们各有自己的思路和作法,大家都有自己的机会。至于将来怎样,只能用历史来回答。”今年中兴推出ZXPCS个人无线通信系统,仅此一项就使中兴获得了近20亿的销售额。而这个产品正是华为所没有做的。侯为贵信心满怀,他预计今年中兴的销售额能够达到100亿元。毕竟牛是食草的,狼是吃羊的,各有各的食物链。虽然狼有的时候要跑到牛的草场上来叼点什么,但牛群还是一样会成长的。
也许,正是因为有了竞争才使得彼此不敢轻易懈怠。难怪,侯为贵由衷地说出了“没有竞争反而不好”的话。“必须要有压力,否则慢腾腾地发展,肯定会被甩在后面。”对于竞争,侯为贵深知:“冲突肯定不可避免的,但关键是如何理性地对待。从长远来看,竞争使得互相有支撑的一面。”看得出来,侯为贵是不以一城一地的得失来论英雄,因为后面的竞争还将更加艰巨。
面对WTO的到来,中兴与华为的竞争对手将是像朗讯、思科、摩托罗拉这样的国际一流公司。如果我们自己的民族通讯产业不能群体突破,那么笑到最后的将是这些外国公司。至于这一点,任正非怎么看我们不得而知。
“烧不死的鸟是凤凰。”经过10年发展的华为也深谙市场竞争的道理。通晓自然法则与社会法则的任正非说,“我没有远大的理想,我思考的是这两三年要干什么。活下去,永远是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