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 莺
咚、咚、咚,有人敲门。
我把门打开,门口出现一张陌生的面孔。
不用仔细打量,就看得出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人,身穿一件没有洗尽汗渍泥迹的白衬衣,衣领已经发黄。一条赭石色的长裤倒有几成新,但裤腿挽得高低不一。他提着一个白色蛇皮袋子,显得有些沉重。
他年约50多岁,脸上有了明显的皱纹,神色有些憔悴,但憔悴中又露出一丝红润。
“你找谁?”我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其实不用问,我也已经明白。这样的不速之客已屡见不鲜,他们敲开门后就唠唠叨叨:“恭喜老板发财,发财。”接着便道出真实目的,“我们家乡遭了灾,请你积点德。”或者说,“我刚被小偷扒了,没钱回家。”这些登门乞讨者,许多确是遭了天灾人祸,有特殊困难;但也有不少是借口诈骗的。因此,对这些人我既怜悯同情,又有些讨厌,为了息事宁人,我总是5角、1元的打发他们快走。
初步观察,眼前的来人不像是行骗的。我快捷地掏出1元钱,递给他,催促地说:“你快到别家去吧。”
出乎意料,他毫不犹豫地把钱挡了回来,并有些委屈地说:“我不是来讨钱的。”接着又认真地打听,“请问,这里有个叫刘子华的同志吗?”
我感到愕然,他怎么会知道我儿子的名字?便警惕地问:“刘子华是我的儿子,你找他有什么事?”
他不等我打招呼,就径自跨进了门槛,并庆幸地说:“好不容易把你们找到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我疑惑地问。
“我还账来了。”他说着便掏出一把钞票塞到我的手里。并抱歉地说,“拖久了,真对不起。”
“你什么时候借过我们的钱呀?”我大惑不解地问。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却反问:“今年我们那里遭了大水灾,你捐过钱和衣物吗?”
“捐过呀,这与借钱有什么关系?”我仍然莫名其妙。
这时,他从蛇皮袋里掏出一件衣服,问:“这件衣服是你捐献的吗?”
我拿着这件衣服辨认了一番,不置可否。
“这件衣服分给了我。”他接着说,“我老婆在衣袋里摸出了200多元钱,还有一张发票,发票上写着单位和刘子华的名字。”
他这一提醒,使我想起了一件往事:那一次我儿子出差归来,给我买了一件衣服。因我太胖,穿不上,我与老婆商量了一下。就捐给了灾区。后来听儿子说,他出差回来时,还剩200多元钱,为防扒手,他把钱和发票塞在新衣袋里,忘了告诉大人。
“我们发现钱以后,本来想马上邮寄给你们,但我们恢复生产缺钱,就用你们的钱买了农药化肥……”接着,他高兴地说,“搭帮党和政府,也搭帮城里人的支援,我们在大灾之年夺得了大丰收,前几天我家又卖了一头大肥猪,今天特意赶到城里来。”他又动情地说,“老刘同志啊,真得好好感谢你们城里人呀。”说着,他提起那个白蛇皮袋子,说,“带来了几斤花生,还有一些红薯,都是不值钱的土货。你们若是不嫌弃。就尝个鲜吧。”
我把那一把带着体温和汗渍泥土气息的钞票,塞到他的手中,说:“这钱无论如何不能退,你就收下吧。”他一口回绝:“不不不,我不能要分外之财。再说,现在你们城里人手头也不太宽裕……”话没说完,他便转身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我的眼眶湿润了……
(黄焕荣摘自1999年3月30日《邵阳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