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泽园的春风

周而复

中南海瀛台以北,在勤政殿西面,有一幢宫殿式建筑,叫丰泽园。相传园前有禾田数亩,园后种桑树数千株,是公元1662年至1722年所建。

1950年3月,出席第一次全国统一战线工作会议的各中央局统战部负责同志乘两辆小卧车前往中南海。汽车开到丰泽园前便停了下来,大家缓缓下车。我看到丰泽园有门与亭相对,门正中有连理柏一株,在门南面的额石上刻了"静谷"二字,两旁有对联:

胜赏奇云岩万象总输奇秀

青阴留竹柏四时不改茏葱

"云窟"二字是刻在门北面额石上,两旁对联是:

月地云阶别向华林开静境

屏山镜水时从芳径探幽踪

丰泽园里房屋原来叫西八所,后改称菊香书屋。党中央领导同志从西山迁到中南海,毛主席就住在菊香书屋,领导党、国家和全国人民在革命的道路上奋勇前进。在书屋前面,有一排房子,当中那一大间是客厅,毛主席常在这儿会客、和干部谈话。

客厅里的沙发摆成U字形,我们在下面两侧沙发坐下,徐冰同志坐在右侧上座,望了大家一眼,谁都没有言语,静悄悄的,听到四月的春风轻轻掠过南海的水面,吹得松柏和翠竹发出低微的沙沙声,显得客厅里十分幽静。大家仿佛屏住呼吸静静等待。

毛主席穿着一身宽大的铁灰色人民装,显得身体更加高大魁梧,一头浓黑的头发,下面的丰腴的脸庞浮着微笑,穿着布鞋从后面走进客厅。毛主席一出现,大家不约而同地都站了起来,激动地凝视着毛主席。毛主席微微举起右手和大家招呼,走到那U字形的沙发当中,和我们一一握手。徐冰把在座的人介绍给毛主席。介绍到我的时候,毛主席说,我们在延安和重庆见过,现在你到华东局统战部工作很好。华东地区很重要,特别是上海,是世界上著名的大城市之一,那个地方民族资本家成堆,上海和华东各省市的统战工作很重要。

毛主席睿智的眼光扫了大家一眼,补充说:这不是说其他地区不重要。他用右手扳动左手的指头,一边扳动一边说,华北也好,西北也好,东北也好,中南也好,还有西南也好,这些地区的统战工作也很重要,这次统战工作会议开得很好,恩来同志给你们作了报告,讨论得很热烈,意见也不少,还有一些分歧意见,这都很好。开会,就是要提出问题,解决问题,不开没准备之会。你们提的问题,都解决了没有?

徐冰同志扼要汇报了会议情况,说明问题基本解决了,还有些问题想请主席指示。毛主席坐在当中的长沙发上,风趣地说,有话即长,无话即短。我现在洗耳恭听。

毛主席几句话缓和了紧张的气氛,使大家松了一口气,想起工作地区的问题,不要错过向主席请示的机会,默默地在思考提什么问题。中南局统战部张执一同志带头打破了沉寂,提出中南地区的反霸问题,党中央的政策很明确,但中原局负责同志有不同的理解和看法,使得统战部面对这个问题感到棘手。

程子健同志接着提出四川的"袍哥"问题。

汪锋同志提出西北民族问题和有关马少芳、马步青、马鸿逵等原国民党党政官员的政策问题。

平杰三同志提出华北局统战部知识分子等问题。

关山复同志提出东北局统战部民主人士安排等问题。

我根据上海与华东地区存在的有的干部不愿意到统战部工作,一怕麻烦,二怕和民主党派、民主人士往来沾惹是非。还有革命迟早问题;有人看到历史上反革命大人物安排在中央人民政府的领导岗位上,有意见,认为早革命不如晚革命,晚革命不如不革命,不革命不如反革命,小反革命不如大反革命,大反革命却当了大官,对统战工作有不少奇谈怪论,请毛主席指示。

毛主席仔细听取我们提的问题,一边用铅笔在粗纸簿上记了要点,针对大家提的问题,他主要谈了两个问题,一是代表性,一是麻烦。大意是:爱国不分先后,只要爱国就好;革命不论迟早,只要革命就好。中国社会非常复杂,革命道路十分曲折,从旧社会过来的人,多半有复杂的经历,对事物的认识也有一个过程。看一个人,不仅要看他过去的经历,主要看他现在的表现。过去做过错事的人,现在认识到了,洗手不干了,改邪归正,要求参加革命,这是好事。我们不能当赵老太爷,不许阿Q革命。不管是早革命、晚革命,也不管过去是小反革命和大反革命等等,他们不是一根头发,而是一把头发。他们都代表一定的阶级和阶层,有其群众基础,把这些人团结起来,也把他所代表的一定阶级、阶层的群众团结起来了。打麻将,我一向赞成打混一色,好和;不主张打清一色,不好和。

做统战工作确实有些麻烦,但这是小麻烦。解决了小麻烦,就避免了大麻烦,不反对共产党和人民政府,并且举手赞成。这有什么不好?干革命是多一个人好呢?还是少一个人好?我看是多一个人好。搞建设也是如此,统战工作就是要团结尽可能多的人一道干革命、搞建设。

毛主席深入浅出,用形象的事例和生动活泼的语言,深刻地解决了党和国家的重大问题,举重若轻。

毛主席的重要谈话,还有周总理和李部长在全国统战工作会议的报告,是党中央给我们的一把钥匙。我们信心百倍地去开困难的大门,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携手共同建设伟大的祖国。

〔责任编辑李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