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凌
1998年春天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两个女人走出各自的家门,向纽约最繁华的地区曼哈顿进发,虽然互不相识,她们脑子里想的却是同一件事情——“制造”一个孩子。
殊途同归
其中一个妇女名叫唐娜·法萨诺,白人,时年37岁;另一个妇女名叫迪波拉·罗杰斯,黑人,34岁。二人至今没有孩子,她们到曼哈顿的目的就是为了了却这桩心事。
37岁的唐娜与丈夫结婚整整10年,至今仍然膝下无子。并且他们总觉得没有孩子的家庭不像个完整的家庭。
他们决定采取试管婴儿生育法,一圆生儿育女之梦。打听到曼哈顿有一位医术高超的试管婴儿医生,他们便匆匆地赶来求助。
迪波拉遇到了和唐娜一样的难题:夫妻二人穷尽一切办法,就是无法怀上孩子。于是,迪波拉和唐娜在同一天来到曼哈顿,找那位试管婴儿医生。
阴差阳错
那位著名的试管婴儿医生名叫利利安·纳什,她的诊所设在曼哈顿西57号街。虽然门面不大,但是远近闻名。当时纳什医生已经71岁,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不管夫妻二人的卵子和精子正常与否,只要他们决定要孩子,纳什十有八九会满足他们的要求。15年来,纳什简直成了美国人的“送子观音”。
唐娜和迪波拉几乎是前后脚走进纳什诊所的。纳什医生不紧不慢地为她们诊断。随后的几天里,她从唐娜的卵巢里取出25个卵子,第二天,用唐娜丈夫的精子共制造出20个受精卵,放入试管中继续培育。受精卵发育良好,6天后,纳什把6个受精卵放入唐娜的子宫里,然后把另外10个受精卵冷冻后储存起来,以备这次人工受孕失败后再来一次。
与此同时,纳什也按同样的方法把受精卵放入了迪波拉的子宫里。手术就这样完成了,虽然唐娜和迪波拉各向纳什支付了1500美元,但二人的心情显然轻松了许多,因为现在她们都种下了一个绚丽的希望。
两个星期后,二人再次光临纳什的诊所。经过认真的检查后,纳什脸色大变,唐娜和迪波拉立即有一种不祥之感,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后果竟如此严重,她们以为,大不了没有怀上孩子,何况这次没成功,并不意味着下次也不成功。
纳什首先把迪波拉叫入内室,直截了当地对她说:“非常抱歉,我们的努力没有成功。但是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再试一次,而且这次是免费的!”接着,她又把唐娜叫入室内,谈话的方式显然经过仔细考虑,甚至有些外交官的字斟句酌:“怎么说呢,我应该恭喜你,你怀孕了,而且是双胞胎。”唐娜的心激动得快要跳出来了。但纳什接下来的话让兴奋的她突然变得不知所措:“只是,我们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我们把受精卵放错了:你子宫中的受精卵3个是你的,3个是迪波拉的!”听到这些,唐娜像遭雷击一般怔在那里。
这时,纳什再次把迪波拉叫进房间,向她们二人进一步解释:“我干这一行已经15年了,我们一直对患者采取认真负责的态度,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错误。现在我的心情糟透了,我知道你们的心情更糟!”接着纳什对两个泪眼汪汪的女人进行了医学分析:现在还难以断定究竟是哪两个受精卵发育成了胚胎,因此,如果孩子出生的话,便有3种可能:两个都是白人;两个都是黑人;一个白人,一个黑人!”
听到这里,唐娜差点晕倒在地:“上帝啊!我和丈夫都是白人,却要生下一个黑孩子,这算怎么回事?!”而迪波拉此时更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了:“她毕竟还能生下孩子,而且极有可能生下自己的孩子,可我呢?我的孩子到了另一个女人的肚子里!她会把这个小生命生下来吗?生下来后,我有权抚养吗?”
纳什医生把想说的话一古脑地全说了出来,她显然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纳什用低沉的声音对唐娜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如果你不想要这两个孩子,我们可以帮助你做流产手术,并准备向你作出精神赔偿!”
唐娜的泪水“吧嗒”“吧嗒”地滴落在地板上。当听到纳什愿意为她做流产手术时,她突然抬起头来,咆哮而出:“不!我决不做流产手术!我们等了这么多年,遭了多少罪,你知道吗?现在我终于怀孕了,不管孩子是白是黑,我都要把他们生下来!”此时,迪波拉思绪一片混乱:支持唐娜把孩子生下来,还是劝她做流产手术?似乎都不妥。她站起身,一句话也没说,眼含泪水,默默地走出诊所。
母爱的较量
当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后,唐娜的情绪反而稳定了许多。纳什医生也全力帮助她,多次亲自为她做检查,证明胎儿发育正常。唐娜怀孕4个多月时,纳什对她说:“现在谜底可以揭开了,我们去做一次DNA和羊水测试,就能知道你怀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双胞胎了。”DNA检查的费用很高,纳什许诺一切费用由诊所负责。
美国的DNA检查有严格的规定,为了保护个人隐私,除当事人外,检查结果不透露给任何人。孩子出生前4个月,唐娜夫妇的态度突然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他们不仅拒绝与迪波拉夫妇见面,连纳什医生也被抛在一边,他们究竟怀了什么样的孩子,纳什和迪波拉夫妇一直蒙在鼓里。迪波拉夫妇自然不甘心就此不闻不问,他们多次从新泽西赶到唐娜的家中,前两次都吃了闭门羹,第三次去时,大门紧锁——唐娜夫妇已经不知去向!
万般无奈之下,迪波拉夫妇走进一家律师事务所,找到了著名律师西拉斯,向他咨询该如何处理此事,如果打官司,是否能打赢。西拉斯仔细听取了迪波拉夫妇的介绍,然后说:“这种事大概在全世界都不多见,官司能否打赢真的很难说。但我猜测,唐娜怀的双胞胎,至少有一个是你的孩子,否则她不会躲起来。”听到这话,迪波拉立即激动起来:“我们不告唐娜,这件事不是她的错。我们要告纳什,这分明是一起恶性医疗事故,它毁了两个家庭,甚至可能会毁了两个孩子!”此后的几个月,迪波拉都是在恶梦中度过的,她明显消瘦了许多。
果然不出所料,1998年12月29日,孩子终于来到了人间。一白一黑,两个男孩。她对两个孩子有着同样的感情,谁哭她都心疼,喂奶时总是一边一个。
唐娜似乎忘记了还有另一个女人为了孩子几乎快要精神崩溃了,她也不再躲躲藏藏,她说:怀上一白一黑两个孩子不是我的错。况且孩子在我的肚子里发育,是我忍受着痛苦把他们生下来,我自然是他们的妈妈,谁也别想从我这里把我的黑宝宝抢走。
可怜的迪波拉多次找上门,希望看看孩子,哪怕就看一眼,但唐娜就是不答应。一气之下,迪波拉夫妇一纸诉状递到纽约州最高法庭——唐娜和纳什都成了被告。
开庭的日子定在1999年3月5日。这一天,纽约下起了小雪,气温突然下降了好几度,但这一起美国罕见的诉讼案引起了社会的热切关注,各大媒体纷纷派记者到法庭采访。
下榻在一家宾馆的迪波拉夫妇整晚没有合眼。一想到就要见到自己的孩子,迪波拉便心潮起伏,她为此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天刚蒙蒙亮,夫妻二人就来到法庭。20分钟后,唐娜夫妇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也来了。天气冷,孩子包得很严实,但迪波拉一看到那个襁褓,便受了电击一般,一头栽倒在地,周围的人七手八脚把她送到医院里抢救,庭审只好无限期推迟。
愚人节的真实结局
迪波拉口吐白沫的情景对唐娜刺激很大。经过近一个星期的思考,唐娜夫妇决定把黑孩子交给迪波拉夫妇抚养。他们认为,这是对这两名婴儿最好的处理方法,但前提条件是,他们拥有终身探视权,他们想让这两个孩子知道,虽然肤色不同,但他们是亲兄弟,是一奶同胞。
听到唐娜同意交出孩子,迪波拉的病情立刻好了三分。在双方律师的撮合下,两个家庭终于达成庭外和解,并同意为了孩子健康成长,双方今后不接受媒体任何形式的采访,不接受媒体的拍照,对过去发生的一切一概不提,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但迪波拉的官司还要继续打下去,只不过被告只剩下纳什医生一个人了。对此,唐娜也持赞成的态度,她对自己律师说:“ 是的,纳什医生送给我两个可爱的孩子,但她同时又破坏了我们的生活。也许,对纳什医生来说,这只是她的一份工作,但对那些不育妇女来说,孩子就是她们的生命。由于她的不慎,两个正常的家庭变得不正常了,她理应承担属于她的那部分责任。”
4月1日,愚人节。这两对夫妇并没有开对方的玩笑,他们按约定,准时来距离纳什诊所不到100米的一家餐馆里。唐娜夫妇仍旧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两个家庭没有了争吵,没有了抱怨,甚至连话语都少了许多。唐娜强忍着泪水,亲手把孩子递到迪波拉的手里。迪波拉差点哭出声来,她哽咽着说:“谢谢你们,欢迎你们到新泽西探视孩子。”迪波拉的丈夫搀扶着她慢慢走下餐馆的台阶,他们如愿以偿,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唐娜夫妇紧跟着走出餐馆。看着远去的孩子,唐娜任凭泪水无声地流淌下来。(艾廷华摘自《青年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