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晓梁
大学毕业后,我分在一权力部门上班。不久,局长让我到下属一销售公司锻炼。临行前,他把我叫到办公室说:我很器重你,希望你有惊人的表现。
我做的第一笔业务是跟老业务员小周去福州购一批机电产品。到达福州后,接待我们的是极漂亮的刘小姐。她是康顺公司的业务员,与小周是老相识。她把我们安顿在一家豪华宾馆住下来。
那公司很大,什么型号的机电产品都不缺。我们选了本地较好销售的10余个品种后,刘小姐精明老辣,逐一反击,只同意降低报价的25%,可我坚信起码可再低15%。因为我从近期一份市场资料中获悉,这类机电产品前景并不乐观,全国存货极多。刘小姐说吃了晚饭再聊,生意不成人情在,她请客。
晚餐吃得很浪费,我很不习惯,加上不胜酒力,提出回房休息。刘小姐执意送我回宾馆再来陪小周。
到宾馆后,刘小姐竟从包里掏出叠钞票,说是给我作见面礼。
刘小姐这一举动让我酒醒了大半。刘小姐说这是1万元钱。老天爷,这相当于我当时3年的工资总额!我感到内心升起某种欲望。这欲望支配着我,让我心跳加快。可我担心因此公司受损失,害怕事情败露毁了前程。
刘小姐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说小周与她是老熟人。见我犹豫,她拍拍我的肩,说,现在是改革开放,别太保守。嫌少?我忙摇头。她于是大方地将钱拿起塞进我的衣袋,仿佛长者给晚辈的压岁钱。
我无法描述我当时的心情。我火速把门关好,兴奋地将那叠钞票数了3遍。“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刘小姐不愧生意老手,这样做,实际上我们还是自己拿自己的钱。想到这样愧对组织的信任,我又动摇了。不过,若刘小姐说的是事实,与其担个虚名,不如得点实惠。突然间成了个万元户,我全身发烫,怎么也睡不着。
小周半夜才回来。他似乎很高兴。不知怎么的,我与小周之间突然觉得有些尴尬。我想打破僵局,却苦于没有话题。小周洗了澡,突然问我:刘小姐跟你谈过电机的事?我说谈过,只是她只同意降25%。“这样行吗?”我小心地问小周。“没啥不行,又不是按她报的价!”小周很坦然。“能降到30%最好,省得他人闲话。”我心中惴惴不安。小周见我郁郁不乐,安慰道,“没事,有我顶着。明天再跟小刘提提,不同意,即按今天谈的价成交。”
第二天,刘小姐很早即敲开了我们的门。她依旧那么热情万丈,仿佛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小周当我的面问刘小姐能不能降30%。她二话没说即同意了。并将合同拿给我俩。小周在上面签了字。
买回这批价值近20万元的机电产品后,用户反应强烈,要求退货的接二连三。有人断言这批产品绝对是假冒伪劣,单位上也因此风言风语。
我整日如热锅上的蚂蚁,茶饭无心。那1万元钱,我一直以化名存在城郊储蓄所,分文不敢动。我晚上常做恶梦,不是被人逼致跳崖,就是走投无路攀登绝壁。我变得沉默不语,一有时间就翻看有关法律条文。小周似乎不把这当回事,这更增加了我的思想负担。我担心小周反咬一口,推卸责任,到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思来想去,我斗胆向局长提出亲自去趟福州。我打算退回那1万元钱,好好跟刘小姐谈谈。局长不同意去人。他责成我先去个电话或发函,若无回音,直接上法庭。
局长的话让我出了身冷汗。我左思右想,最后决定向组织坦白一切,接受责罚。
我忐忑不安地走进领导的办公室,却没有勇气开口,我只是把那1万元钱放在局长办公桌上,等待他发话。局长听完我断断续续的交代后,说道:“也许这宗生意开初就是个陷阱,你能认识到自己的不对,很好。说出来总比闷在肚里强。”确实,我交代完问题后,有种难以言说的轻松。
局里考虑到我的表现,决定由我负责与福州方面联系。我积极工作,争取带罪立功。就在这时,福州市某检察院会同康顺公司负责人来我处调查取证。原来,这批业务除部分是康顺公司的,多数为刘小姐勾结公司会计利用公司账号及合同,个人经营的生意。老天爷,真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因案发前交代了问题,不予追究。小周就惨了。因这次业务中他一共得了刘小姐3万元,且态度恶劣,被开除公职,移送司法机关处置。
这件事已过了好多年。尽管领导对我网开一面,又因我与康顺公司协调有功,考虑到年轻人难免犯错误,把我推荐到政法部门。可我内心深处,一直感到羞愧。
(刘自平摘自《涉世之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