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童话的美丽

侯艳玲

上大一时，我看中一套定价88元的《走上成功之路》丛书，书中选取了一百篇文章，从方方面面介绍了在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的技巧经验，令渴望成功的我为之着迷。直到店主以一种怪怪的眼神看我时，我才想起囊中羞涩。

实在不忍心再给常年劳苦的父母增加负担，我就瞒着老师和家长，请同学帮我找了份家教。做起了一个名叫徐强的小学三年级学生的家庭教师，周六下午上两小时课，每次10元钱。

我初步了解了徐强的家庭情况，为的是做到知己知彼。这是一个刚从农村搬来的三口之家，父母都是普通工人。通过接触，我发现孩子很聪明，因转学落下了功课。那时的我是羞于谈及钱的。多年的学校生活又教会我，无功受禄寝食不安。所以当时我信心十足地保证:“如果两个月后的期末考试中，徐强有一门功课在80分以下，我分文不取!”

事后同学埋怨我说你懂不懂付出与回报，懂不懂人情世态。我笑着说知道啊本来很简单的。从此我背负着双重学习任务，费尽周折偷出了妈妈的教科书，尽心尽力地做起老师来，尽管我只有一个学生。

每次上课时我都要到书店看几眼，老板说你放心吧我帮你留着。到了小强家总有杯香香的茶等着我，看着他求知的眼睛和简陋的家，我决定这学期只象征性地收60元钱，加上平日的节余也就够了。并且我的上课时间每次远远超过两个小时，否则我仍会很不安。

那天寒风卷起漫天尘土，但坏天气丝毫没有影响我的好心情。今天徐强去学校拿成绩单，我可以买到梦寐以求的书了!

和往常一样，我刚走到他家门口，他的母亲就迎了上来，不过笑得很不自然，我也没太在意。进屋后她又忙着倒茶，我坐在椅子上，随手翻看桌子上的几张卷子:“九十五分，九十一。”我相当满意，“语文，六十五分!?”

这不可能!语文是他的强项，我揉了揉眼睛，却发现这是事实。我脑中一片空白，直到我看到作文纸上是一片空白时，我似乎明白了。

“老师，真不好意思，不过……”他母亲面有难色。

我无法继续欺骗自己，当时真想把徐强揪出来问个清楚，为自己讨回公道。但看着他母亲满脸羞惭，看着她已家徒四壁，我吼不出来。最后我强忍泪水，冷冷地说:“对不起，我履行诺言，但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逃离了这个我付出真诚与汗水的地方。望着灰濛濛的天，望着这举世浑浊的一片，羞辱、气愤、失望、悲哀一起涌上心头，我实在找不出理由来安慰自己，也不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

一路上孤单地走着，我想也许同学是对的。我不该把世界看得一片简单，我实在对世事审视不清。如果事情到此结束，我想我这次是失败了。但接下来的故事却改变了、也是坚定了我对前路的执著。

“老师。”身后响起了一个怯怯的童音。

我知道是谁，但我没有回头，却又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没有声音了。他走了吗?我缓缓转过身，不远处一个小“土人”映入我的眼帘，一双曾经熟悉的泪眼怯怯地看着我。我实在不忍心，走到他面前，轻轻地说:“回家吧!”

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老师，我爸生病住院了，妈实在没办法才让我这么做的，我，我……”

我止住了他要说的话。我知道小强的作文是最出色的。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举起手中的“瓷兔子”摔在地上，大大小小的硬币滚了一地。

“老师，我还你。以后我一定还你，好不好?好不好?”

此时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只想对他的母亲说:“看看你的孩子，你这又是何苦?世上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你知道吗?”

我蹲下身，用手绢擦他的泪水，勉强让自己笑了一下。我不想让母亲的地位在儿子心中坍塌，于是，我对小强说:“小强，你妈妈其实早已经把钱给我了，她这样做老师早就知道。我们是为了考验你，也让你记住:做人要诚实!然后，我把地上的硬币一枚一枚捡了起来，放回他的衣袋，目送他走上回家的路。

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我装着什么也不知道，仍然做了小强的老师。后来，小强功课得了班上第一，他母亲给了我300元钱，说了好多感激的话，我收下了我应得的，只告诉他一句话:“人心不可欺，童心更不可欺!”

有钱了，我却再也不想买那套书了。的确，我渴望成功，但我不想用任何技巧和手段去获得成功。再后来，我选择了教师这一职业，我想这与我那次刻骨铭心的家教有关。

曾经把这件事讲给自己最敬重的老师听，他极为平静地说:“你还相信生活中的童话?”

我笑了:“老师，您不是一直在努力实践着童话吗?”

与谎话相比，我永远相信童话。

(摘自1998年9、10月号《涉世之初》)